第三十三章(2 / 2)

……

親眼見識過官兵們開鑿水田的老伯,第二日便拖家帶口前來圍觀。

再過三兩日,水田徹底挖鑿好時,圍觀者已有百人之多。

除了附近百姓以外,還有大量的流民在此聚集。

此時,眾人也隱約知道了江玉珣一行人的身份。

水田已經挖鑿完畢,但官兵仍在地下忙碌。

他們手持木屐狀多齒的長柄工具,反複推蕩水田底下的淤泥。*

行走間就能除草、鬆泥,甚至還能耥平田麵,最重要的是連腰都不必多彎一下。

看著看著,周圍百姓不由嘖嘖稱奇,連走都舍不得走了。

“你們彆說,這新朝廷還真是有些本事的!”

仗著周圍官兵聽不懂自己的話,百姓的發言也格外大膽。

“的確和我想得不同。我原以為他們和此前的朝廷一樣,隻會伸手收糧呢!”

“那些官兵手裡拿的叫什麼?”

“……我聽那個姓江的大人說,這叫做‘耘蕩’。”

“我看了幾天,也算看會這開田之法了,若是能在這裡有一塊地,至多一個月我也能給它開出來!”

說到這裡,眾人不由躍躍欲試起來。

顧野九聽了半晌,默默退回樓船之上,並將其全部告知於江玉珣。

-

“開水田其實並不難,此時晚稻還沒有收割,距離春播更是有小半年的時間,”聽完顧野九的話,江玉珣一邊想一邊說,“等童大人的圖完工後,再詳細安排屯田與相關的事情也不晚。”

應長川放下手中輿圖,緩緩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侍中。

江玉珣習慣性看著天子雙眼道:“但這段時間也不能浪費。”

“愛卿可是已有打算?”

江玉珣忍不住笑了一下:“回陛下,正是。”

“臣以為,這段時間正好可以把百姓聚集起來,由朝廷建立學堂,教習他們更為精細的耕耘之法。”

他刻意加重了“聚集起來”與“朝廷”這幾個字。

應長川不由眯了眯眼睛:“愛卿是想借此事提醒三郡百姓,耕耘之法與往後產生的變化與朝廷息息相關。”

“正是如此。”

天子笑著緩緩點頭,暫未置可否。

東南三郡人心渙散,甚至有許多人隻知近年來戰亂不息,不知天下早已改朝換代。

若想把這片土地長久握於手中,必先聚集民心、民意。

教習農耕之法隻是第一步。

……在那之後由此建立的學堂還可教習官話,甚至擴展門類。

屆時,便可徹底讓三郡融入大周版圖。

在應長川身邊待了這麼久,江玉珣已大概看出——皇帝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心底裡或許已經采納了自己的建議。

身為侍中,江玉珣自然沒有時間精力與職權去親手做這件事。

因此見應長川點頭,江玉珣也不由好奇起來……

自己方才說的那一通,其實就是設立掃盲班。

也不知道應長川打算如何讓東南三郡的百姓,在這小半年時間裡心甘情願參與其中?

-

經過江玉珣這一番折騰。

此時眾人已經將“圩田”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除了桃延太守宣有力。

他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

“……啟稟陛下,臣以為江侍中雖然懂些呃……奇淫巧技,但是長遠角度看此人還是不可重用啊!”

原本隻是一介武夫的宣有力,到了禦前以後,說話也變得文縐縐。

他話音剛落,樓船下就傳來了一陣略顯嘈雜的聲響。

翻閱奏章的應長川手指一頓,隨之朝窗外看去。

幾息後,忽然輕輕地朝外點了點頭。

接著方才轉過身隨口道:“哦?為何。”

見天子接話,宣有力立刻興奮起來:

“臣知道江侍中在昭都做了一些事,昭都附近的百姓對他印象不錯。但是無論怎麼說,他都隻是一個侍中而已。”

宣有力一口一個“侍中”叫得格外起勁。

應長川對軍士一貫優厚,更彆說宣有力還是與他一道打過天下的舊臣,說起話來可謂是極有底氣。

說完,見天子麵色如常,他又繼續說道:

“據臣所知,‘侍中’一開始的時候,不過是一個掌管乘輿服物的小官而已。後來又多了點協助批閱奏章的事做。”

“……或許是因為能接觸到朝政,總有侍中擺不正自己的位置,”見應長川一直不打斷自己,宣有力變得越發大膽,“陛下之前幾個侍中,便是前車之鑒啊!”

聽到這裡,應長川終於緩緩放下手中朱筆,倚著玉幾似笑非笑地朝宣有力看去:“愛卿身處桃延,對朝中事務竟也如此熟悉。”

宣有力:!!!

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麼後,他當即緊張起來。

應長川之前那兩名侍中,是勾結聆天台獲罪的。

此時

性質有些特殊。

因此雖被對方坑了一道,但朝廷仍未聲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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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看,自己的確不應該當眾提起……

“臣,臣我,呃臣有……”宣有力當即跪下,身體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他想要解釋,但怎麼也無法組織好語句。

應長川則漫不經心道:“怕什麼?愛卿身為朝臣,便應關心朝政。”

說著,隨手把批閱過的奏章放置一邊,看上去好像並不生氣。

“是,是……”宣有力的身體還在顫抖。

此時他已經分辨不出皇帝究竟是不是在說反話了。

直到應長川再一次將視線落在他身上:“怎不繼續?”

宣有力終於鼓起勇氣偷偷瞄了應長川一眼,確定對方表情並無異常後,方才深吸一口氣繼續說:

“江侍中身為侍中,每天不安心在陛下身邊待著,反而到處亂跑——”

應長川手指一頓。

宣有力如沒看到般繼續:“他所做之事完全超出職權,這不就是越俎代庖嗎?”

好歹曾是名武將,宣有力說著說著終於鎮定了下來。

“屯田為國之大計!身為侍中,江玉珣並沒有權力乾涉此事,更彆說此時他已有了總管此事之意……”說完,宣有力忽然重重地磕了三個頭,“臣並不否認江侍中有能力,但是更無法忽視其野心!”

野心?

聽到這裡,應長川不由輕輕挑了挑眉。

身為帝王最忌臣子功勞過高。

宣有力既是真心覺得江玉珣狼子野心,也是打心眼裡覺得應長川一定會介意這一點。

想到江玉珣父親的那些舊部,以及原本官職不如自己,後來卻位列“九卿”之一的莊嶽。

宣有力忍不住再進一步,自以為聰明地大膽暗示道:“水利、屯田皆是國之要務。”

“江侍中出仕不久,年歲尚淺。也不知道他是仗著什麼、上麵有誰,才敢如此大膽而為……”

江水拍打過來,巨大的樓船突然重重地晃了一下。

應長川停頓片刻,竟輕笑出聲。

宣有力的心當下狠狠一墜。

……陛下他笑,笑什麼?

宣有力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伴隨著辰江的滾滾濤波聲。

應長川端起桌上的茶盞輕抿一口,末了輕描淡寫道:“如若是孤呢。”

宣有力:……如果是陛下。

等,等等。

陛下剛才說了什麼?

江玉珣背後的人……是他?

宣有力瞬間瞪大了眼睛,連如何呼吸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他頂著恐懼抬眸。

而此刻,對方正含著笑看向自己……

宣有力的心當下一陣抽痛,天子方才並非玩笑。

江玉珣背後的靠山……竟然真的是應長川本人!

想到自己剛才說了,宣有力耳

邊“嗡”一聲響了起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甚至就連身體也在此刻發麻。

-

守在艙內的桑公公笑著上前把宣有力扶了起來,另騰出手推開了艙門。

此刻,樓船正因波濤輕搖,渾身癱軟的宣有力,僅憑自己完全站不穩當。

艙門緩緩敞了開來。

宣有力抬頭便見——江玉珣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艙外!

大腦還沒有開始正常運轉的他,不由被眼前的人嚇了一跳,直接脫口而出道:“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啊?

江玉珣愣了一下。

不是應長川讓我上來的嗎?

半盞茶時間前,江玉珣剛走上甲板,抬頭便看到應長川在窗邊看自己還向自己點頭,這才猶豫了一下直接登上樓來。

宣有力壓低了聲音:“你可是故意偷聽我和陛下談話!”

偷聽?

江玉珣忽然笑了起來。

應長川的聽力極佳,他絕對早就知道自己在門外。

想到這裡,江玉珣忽然笑著上前,輕輕拍了拍宣有力的肩膀,末了語重心長地說:“沒有吧宣大人,我哪有在偷?”

天可憐見,船艙的門板這麼薄,你的聲音又那麼大。

我明明是正大光明在聽啊!

宣有力的身體重重搖了兩下。

……剛才鏽住的大腦終於重新轉動,心中最後一點僥幸也隨之消散。

應長川的話忽然在他腦海中回蕩起來。

如若是孤呢。

天子這一次,是真的站在了江玉珣這邊。

“宣大人,宣大人——”

伴隨著桑公公驚恐的聲音,宣有力終於徹徹底底地暈了過去。

……不是吧。

我怎麼又氣暈了一個老頭?

見此情形,江玉珣不由目瞪口呆。

-

應長川的話把宣有力嚇得半死。

但是對此,江玉珣倒是一點也不意外。

——就像宣有力說的一樣,水利、屯田皆是國之要務,事關重大。

在此期間,無論朝堂還是百姓,皆要保持一致步調,絕對不能生出二心。

這一切的前提條件,便是皇帝表明自己的態度。

應長川今日這話,不隻是說給宣有力的,更是說給他背後觀望的朝臣百官聽的。

簡直再正常不過了。

宣有力被幾名太監攙扶了下去。

桑公公隨之退出艙室,不過轉眼這裡又隻剩下了江玉珣和應長川兩人。

天子重新拿起輿圖細細看了起來。

而江玉珣還在回憶宣有力倒下的瞬間,並思考對方有沒有被氣出好歹。

見狀,應長川不由隨口問道:“愛卿在想什麼?”

“回稟陛下,臣在想宣有力宣大人,”江玉珣真誠道,“也不知他現在狀況如何……”

聽到“宣有力”這個詞,天子手下動作不由一頓。

“愛卿以為他所說可有道理。”

天子已經站到了自己這一邊。

江玉珣自然更得表明態度。

他本能道:“大部分沒什麼道理。”

應長川抬眸向江玉珣看去,末了笑著問他:“小部分呢?”

“小部分還算有點道理……”

說到這裡,江玉珣便停了下來。

按理來說,他的debuff影響至此已經結束。

但是屢次犯上仍好好活著的江玉珣,膽量的的確確在無形之中大了許多。

想起應長川屢次逗自己的“劣跡”,與宣有力方才的那番話,侍中·江玉珣忽然惡從膽邊生——

“臣的的確確隻是一名侍中,做的許多事情都超出了職權,旁人看起來好像是不怎麼合適……”

“逼宮”以後,有十幾名官.員被應長川處理。

此時朝中有不少官位處於空缺狀態。

……自己工作如此認真,如果能適當升個小官那就再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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