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 / 2)

童海霖擺手說:“放心放心!我酒量好得很呢。”

說完又是一盞下肚。

他雖還在嘴硬自己酒量不錯,但是說出來的話已經不怎麼清晰了。

“……你,你可知我為何之前接到公事,能避就避,現在,現在卻偏偏上趕著?”他端著酒杯,坐到江玉珣身邊神秘兮兮地問。

江玉珣不由好奇了起來:“為什麼呀?”

童海霖長歎一口氣說:“哎……陛下登基以後就四處征討,大周國境一日日擴大,但是除此之外,一切好像又都和往常沒什麼區彆。”

江玉珣輕輕地點了點頭。

喝了酒的童海霖,說話也逐漸肆無忌憚起來,“當時除了武將外,其他官.員都自認閒人。”

說完,他又猛灌了一杯酒。

沉默許久後,忽然說了句“多虧了你啊!”便閉上了嘴。

江玉珣不由攥緊了手中的酒盞。

南巡之前,整個大周都以戰為先。

在此情形下,童海霖這樣的官.員的確沒什麼用武之地。

少司卜商憂知道,大周定會在應長川駕崩後“人亡政息”。

曆過前朝的官員們心中自然更會產生疑惑——這樣的家國究竟能夠維係多久?

直到南巡,親眼見到天子真的有意休養生息後。

他們終於逐漸對大周的未來燃起了希望。

至少童海霖再也不想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

船艙內的燭火映在了那雙略顯蒼老、渾濁棕眸中,照亮了他鬢間不知何時生出的白發。

但童海霖卻目光灼灼,與青年沒什麼兩樣。

“喝!”上頭了的童海霖忽然舉起酒杯,看著笑著說道,“彆看我現在如此,當年我也是和江大人你一樣年輕過的!”

語畢,重重地朝江玉珣肩膀上拍了一下。

這回江玉珣也隨他一道乾了一杯,並同童海霖勾肩搭背起來:“往後再釀出好酒,我定第一時間送到你這裡來。”

聽這語氣,完全是把大了他兩輪還要多的童海霖當做同輩相處了。

“好好,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喝多了的童海霖不但不和他計較,甚至還忍不住笑了起來,並再邀江玉珣一道舉杯。

“下次南巡時你可一定要跟著陛下一起來,屆時桃延郡定將變成你認不出的樣子!”

江玉珣隨之將杯中酒盞一飲而儘,隨他一起笑了起來:“定然。”

話音落下後忍不住朝著窗外看去。

“等怡河修好,桃延郡的新糧就能順著水道直接運到昭都,”他不由笑了起來,並輕輕說,“到那個時候天下人都會知道桃延,知道童大人。”

江玉珣的語氣無比堅定。

他仿佛已能看到那日的到來。

“哈哈哈那我可得愈發勤勉了!”

-

樓船順著辰江向北而去。

此時東南三郡與蘭澤發生的事,也早已傳遍昭都。

傳到了百姓與司卜、巫覡的耳朵裡。

同天中午,聆天台。

“……江玉珣簡直是光明正大踩在了我們頭上!”一身褐色法衣的巫覡咬牙道,“今日他能損毀神堂,使之變成什麼學堂!明天他就有膽來聆天台,把這裡一道拆了!”

皇帝南巡做了什麼他們才不關心。

他們隻知道江玉珣帶人改造神堂,還讓那群臟兮兮的小孩坐到了裡麵去!

另一名年輕一些的巫覡同樣臉色鐵青:“江玉珣狂妄至此。我看若是再不做些什麼,恐怕全天下人都要以為我們可任人欺辱。”

“嗬,現在已經是了。”

怡河的事情過去後,昭都百姓已經不再像從前那樣敬畏聆天台。

更彆說商憂有意低調,刻意減少活動。

語畢,年輕的巫覡不由轉身向同伴看去:“不如我們現在就去找司卜,看看他有什麼想法?”

“司卜?”起先說話的人不由冷笑一聲,無比嘲諷地對同伴說,“找他能有什麼用處?依我看,商憂他自己便是一個軟柿子,若不是他百般退讓,江玉珣的氣焰或許還沒有這麼囂張!”

說話的這名巫覡上了年紀,經曆過聆天台從前輝煌的他,早因為現狀而感到不滿、憋屈,並且對商憂的能力與決策產生了嚴重的懷疑。

最重要的是他實在是太了解大司卜了。

——大司卜絕對不是會飲鴆謝罪的人,這擺明了是商憂為了安撫朝廷一手安排出的!

“……那您的意思是?”

年老的巫覡披上狐裘緩緩走出神堂,拄著拐杖一步步向著山崖邊走去。

幾日前,月鞘山下了今年的第一場雪,如今雪還未停。

從此處望去隻可看見白茫茫一片,縹緲至極。

那巫覡笑了一下,方才壓低了聲音道:“皇帝雖然把玄印監撥給了江玉珣,但或許是太平慣了。他早先休沐離開行宮時,身邊已經不再帶人。”

末了,無比嘲諷地補充了一句:“真是張狂!”

另一名巫覡被他嚇了一跳:“你早就查過江玉珣?”

……不,應該說他早就對江玉珣起了殺心。

那人沒有正麵回答,而是攏了攏法衣外的狐裘說:“商憂自己想當軟柿子,我們可不能陪他一起。像江玉珣這樣的人,還是早點處理掉比較好。”

他之所以忍到現在,就是要以太平、安穩麻痹對方,繼而找到最合適的動手時機。

飛鳥落在樹上。

引得積雪簌簌飄落。

巫覡皺眉抖了抖衣服上的雪花,終於離開了此處。

雪地上隻留兩行腳印,與輕飄飄的一句話:“既絕後患,也要告慰大司卜的在天之靈……”

說完那名巫

覡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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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來的時候不一樣,回程時樓船一路不停。

眾人休息的時間也在無形中變多了不少。

天剛黑船上就熄了燈火,眾人也早早進入夢鄉。

然而這一晚江玉珣睡了沒多久,便被凍了醒來。

“嚏……”他悶在被子裡打了個噴嚏,揉了揉眼睛從榻上坐了起來。

此刻樓船上一片寂靜,窗外“劈裡啪啦”的雨聲也變得尤其刺耳。

原來是下雨了啊。

江玉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又往被窩裡轉了鑽。

白天辰江之上還豔陽高照,沒想到了夜裡卻忽然大雨傾盆。

在醫療條件差的古代,傷風感冒都能取人性命,絕對不可以輕視。

糾結一番後,江玉珣終於借著窗外震耳的雨聲站了起來,披上外袍緩步走向艙門。

誰知小心推開門後,準備麻煩內侍官給自己再取一床被子的江玉珣便立刻傻了眼——奇怪,人都跑哪裡去了?

之前桑公公不都會帶著人守在這裡嗎?

……難不成樓船上又改了規矩?

江玉珣等了半天也不見人來,凍得不行的他隻得自力更生。

他借著月光,嘗試推開了隔壁艙門。

這間小艙是儲物用的,麵積並不大,除了兩扇木櫃外什麼也沒有。

江玉珣猶豫了一下,打開了離自己最近的那扇櫃子。

可是還沒等他看清裡麵有什麼,一陣燭光便從他的背後照了過來。

江玉珣身體一抖,他下意識屏住呼吸,轉身朝後看去。

“陛下?”

不是吧,辰江上的雨聲這麼大,應長川竟然還能聽到我的腳步聲?

“愛卿在找什麼?”應長川蹙眉看向江玉珣背後那扇擺滿了筆墨的木櫃。

江玉珣如實交代:“回稟陛下,臣在找被子。”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又忍不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江玉珣立刻低頭向後退了一步,從袖子裡摸出絲帕擦起了鼻子:“陛下還是離臣遠一點吧,當心也惹上風寒。”

“無妨。”

說話間,應長川已轉身回到艙內。

江玉珣忍不住向前瞄了一眼。

見應長川沒有阻止自己的行為,他再次轉過身去,準備在另一扇櫃裡尋找被子。

然而還沒來得及動作,應長川忽然淡淡道:“過來吧。”

江玉珣猶豫了一下,緩緩地轉過了身去。

……過去做什麼?

江玉珣心中雖然不解,但還是趁著應長川背身的機會擦了擦鼻子,末了才隨他一起走回艙內。

隔間的門沒有關,應長川緩步走到了內間的一扇櫃前。

他的聲音伴著雨聲一道傳到了江玉珣的耳邊:“錦被在這裡。”

原來這層的被子都放在內艙!

怪不得外麵什麼也

沒有。

都到了這個時候,江玉珣自然不會和皇帝客氣。

但是動手之前,身為臣子的他還是要按規矩來。

江玉珣立刻正經起來:“請問陛下,臣可以在這裡取一床被子嗎?”

同時小心抬眸,無比渴望地看向應長川。

天子唇邊隨之漾出幾分笑意:“自然可以。”

同時極為大方地讓出了櫃子前的位置。

應長川你人還怪好的!

江玉珣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

剛才離開被窩的江玉珣雖然披上了外袍,但仍赤著腳。

不多時船上的寒意便順著腳底傳了上來。

話音落下,他便不再同皇帝繼續客氣,直接將手探到了最上麵那一床被子上。

淡淡的龍涎香,隨之傳到江玉珣的鼻尖。

那床被子放得有些高,江玉珣忍不住踮起了腳尖。

然而就在他手指觸向被子的那一刹那,站在一旁的應長川忽然抬手。

柔軟的長發於猝不及防間自天子腕上蹭了過去。

淡淡的酥麻感忽從此處散開。

頓了一息,應長川再次抬高手臂。

兩人的身體在這一瞬貼近,江玉珣手指不由一僵,還未緩過神來那被子已經被應長川穩穩地放在了他手中。

“拿好。”

“是,是陛下。”

來不及多想方才的事,凍到半死的江玉珣連忙抱穩手裡的東西轉身向皇帝謝恩。

……

木質的隔門緩緩闔上。

江玉珣原以為自己要數一會羊才能睡著。

可是蓋上兩層被子的他,閉上眼睛沒多久便沉沉地進入夢鄉。

在龍涎香的環抱下,江玉珣這一夜無夢直接睡到了天亮。

“嘎吱——”

桑公公小心推開了艙門,躡手躡腳地端著洗漱用具走了進來。

他本想和往常一樣站在外間,先靜候一陣子觀察天子此時有沒有醒來。

不料剛一推開門便看到……

外艙角落的木榻上歪歪扭扭地堆放著兩床錦被,江大人和往常一樣抱著一隻枕頭睡在此處。

“嘶……”

浪花打向樓船,船艙隨之輕晃了一下。

桑公公差點沒站穩,連人帶著盆摔倒在地。

熱水打濕了他的衣袖,可此刻桑公公卻完全無暇顧及這一點。

這被子看上去怎麼有些眼熟呢?

桑公公忍不住瞪大眼前向前一步,站在榻邊彎下腰細細地朝江玉珣身上的被子看去。

然而還沒等他看出個所以然來,耳邊竟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內艙的艙門被人緩緩推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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