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湯一蒙當即點頭,“戰時有威、銳不可當,這才是我大周軍士該有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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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馬場雖然還在籌建之中,但是鎮北軍中騎兵已經開始了訓練。
今日江玉珣等人沒什麼大事要做。
他原本可以休息……但一想到自己還未沐浴,便瞬間打消了這個念頭。
曬完麥子後天還晴朗,江玉珣與湯一蒙等人本想隨便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沒想竟直接走到了馬棚邊。
此刻大部分成馬都在訓練,棚內隻有部分馬駒正在休息。
江玉珣看了一會,忍不住感慨道:“這些馬果然與折柔馬種不同。”
前段時間馬在他眼裡還隻是一個樣,自從出訪折柔並順利回到大周以後
,江玉珣終於能一眼辨出兩國馬匹的不同之處了。
“的確是,”湯一蒙也跟著江玉珣一道看了馬駒一眼,他一邊回憶一邊說,“周馬大多是用來馱載重物的‘挽馬’,它的力量雖然大,但是不夠靈敏速度也有些低。”
江玉珣輕輕點頭說:“折柔馬身材矮小、四肢強壯,相比之下更為靈活。”
“大體上是這樣的。”
作為一名文官,湯一蒙並不大清楚訓練騎兵之事。
他看完馬駒之後,便將視線移到了彆處。
但是江玉珣卻忍不住想了起來……
克寒馬身材同樣較小、耐力強大,若能結合此馬與大周原生馬的長處培育出新馬種。
未來的騎兵戰鬥力定會更上一層樓。
“也不知道出訪克寒的使臣什麼時候能回到昭都。”想到這裡,江玉珣隨口道。
湯一蒙想了想回答說:“一來一回最快也要四五個月的時間。”
另一人補充道:“如今已經過去了差不多一個月,預計盛夏時節便可以回來了。”
這段路在現代隻需一兩日就能抵達。
可在古代,卻要曆經艱難險阻,花費近半年的時間……
聽了他們的話,江玉珣不由恍惚了一下。
但見眾人麵色如常,他便隻跟著點了點頭。
幾人正要走,負責養馬的士兵突然帶著弓箭來到了前方那間馬棚裡。
他先用弓箭不斷地摩擦馬駒的身體,待其習慣了弓箭的存在後,便不斷地調整角度、撥動弓弦。
伴隨著“嗖嗖”的破空之音,年歲尚幼的馬駒不安地在原地踏起了步。
但它並沒有像江玉珣想的那邊在馬棚內橫衝直撞。
——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它已逐漸接受了弓箭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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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時終於到了!
一日的訓練結束,大周士兵回到了營地。
江玉珣吃完晚餐後,立刻起身準備去洗澡。
“江大人今日怎吃得如此快?”見他這麼著急,還在吃飯的同僚不解道,“可是有什麼事要做。”
“昨日風沙太大,如今發間仍有黃沙,”江玉珣委婉問道,“諸位大人不去洗塵嗎?”
“哈哈哈無甚大礙!”不等同僚回答,與他們一起用晚餐的千夫長笑著擺手道,“軍中不都是這樣嗎?”
另一名千夫長同樣不拘小節道:“夏天熱了便直接到河裡衝洗便可,其餘季節也沒什麼講究的。”
“是啊,浪費這時間做什麼?”
說著,眾人便一道大聲笑了起來。
江玉珣雖然早知道古代行軍打仗條件艱苦,但是親耳聽到仍不免有些震撼。
江玉珣:?!
不是吧,你們這麼隨便?
同樣是一直待在軍中,應長川怎麼就不覺得浪費時間!
這一刻,江玉珣忽然覺得應長川身上的龍涎香是那麼的親切……
怪不得後世都懷疑應長川有潔癖。
他在這軍中也太格格不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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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北軍中將士雖然有些糙,但駐地裡設備卻一應俱全。
江玉珣原本想去公共浴區的……
但想到方才聽到的那番話,他最終還是按玄印監所說,認命般去了應長川的地盤洗澡。
或許是早交代過守兵。
江玉珣非常順暢地走進了天子所在營區內。
不同於彆處的喧鬨,此處一片寂靜。
守在帳外的士兵一個個身著玄甲、沉默不語,如同幽靈一般靜靜地立在原地。
氣氛使然,江玉珣也不由放輕了腳步,呼吸隨之變得緊張起來。
應長川行軍打仗時與士兵同吃同住。
但他身為天子,且如今並非戰時,吃、住自然還是有些講究的。
鎮北軍營地麵積頗大,安全起見應長川一個人就占了整整一片營區。
此前江玉珣隻去過他辦公那頂軍帳,還沒有到過彆的地方。
江玉珣深吸一口氣——
我又不是來偷雞摸狗的,到底在緊張些什麼?
應長川去軍馬場了,說不定半夜才回來。
速戰速決就好!
江玉珣抱著衣服按照門口士兵所指的方向,緩步走到了營區的西南角。
砂礫輕輕在腳底滾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撩開帷帳的氈簾向內看了進去。
春季正是草原上最容易起火的季節。
折柔的帷帳內不點燈,大周這邊也僅留一盞燭燈放於積滿水的托盤中,勉強用來照亮。
隻有辦公的軍帳內,和往常一樣燈火通明。
這間帷帳內的燈光有些昏暗,江玉珣頓了一下正想向前走,不料卻見——
似乎有一道人影站在不遠處?
江玉珣不由吃了一驚。
他不自覺地又前走了一步,想要看清那人究竟是誰。
銀色的戰甲泛著刺目的寒光。
昏幽的燈火照在那人的身上,正好將他的身形勾勒得清清楚楚。
被一場場戰爭打磨出的肌肉流暢而有力,他肩背寬闊、腰腹窄瘦……
江玉珣有些慌亂地移開了視線。
幾息後燭火下,他忽然窺見了一雙煙灰色的眼眸。
臥槽!
……竟然是應長川?!
天子平日裡衣著寬鬆,江玉珣從沒有意識到對方的身材竟然如此的好。
常年揮劍鍛煉出的手臂線條格外清晰,哪怕靜垂於身側,都能感受到那迫人的絕對力量。
野史上曾有過應長川單手扼人脖頸、取人性命的記載。
看到這一幕……江玉珣瞬間覺得那記載真是半點也不誇張。
他的的確確能夠做到。
……現在不是想那些有的沒的時候!
江玉珣立刻向後退去,打算在營區內另尋
帷帳。
應長川不是去軍馬場了嗎?
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然而不等他退出這頂帷帳,應長川的聲音便自不遠處傳來:“何人在此?”
江玉珣:“……”
他老實立定:“是我,陛下。”
說話間,江玉珣不由欲哭無淚地看了一眼不遠處那名士兵……不是,皇帝在裡麵你怎麼不擋我一下啊!
萬一我是刺客,你也放任我到處亂跑嗎?
不等江玉珣想辦法腳底抹油從此處溜走。
應長川便開口道:“進來吧。”
“是,陛下……”
大周的帷帳為方形結構,前後以屏風阻隔。
隻一眼江玉珣便辨出——這間帷帳前間是天子的衣帽間,裡麵懸掛著各類盔甲甚至還有刀劍,後間則是他沐浴的地方。
應長川剛從軍馬場回來,此刻他正在這裡卸掉戰甲、更換便裝。
進門的瞬間,帷帳內的燈火突然亮了起來。
江玉珣下意識垂眸,不敢隨便亂瞄。
“抱歉陛下,臣方才並不知道您在這裡,”江玉珣立刻解釋道,“臣現在就去另尋一間浴房。”
“不必麻煩,”應長川聽上去似乎一點也不介意,他隨口說道,“其餘帷帳還未啟用。”
……原來如此。
門口的士兵並沒有給自己指錯方向。
說話間,有士兵抱著水桶進帳。
伴隨著嘩啦的聲響,滾燙的熱水落入浴桶之中,帷帳內忽然生出了淡淡的熱氣。
應長川已鎮定自若地換上平日裡的玄衣,並隨手把卸下的銀甲放到了一旁。
頓了一會,江玉珣也緩過了神來。
不就是裸上身嗎?這種事情古今皆常見。
大家都是男的,我剛才究竟在緊張什麼……
想到自己上輩子沒少看室友在宿舍換衣服,江玉珣立刻深吸一口氣,一點點地抬起了眼眸。
鎮北軍中雖然什麼都有,但是邊塞條件自然不比昭都。
所謂的“浴房”其實就是一個擺滿了巨大陶缸的公共軍帳罷了。
擔心撞見彆人,前幾次江玉珣都是尋深夜前去浴房,且至今沒有習慣“陶缸”這種神奇的沐浴用品。
天子所在的帷帳,自然與普通浴區完全不同。
最明顯的一點是——這裡擺的並非陶缸,而是尋常的浴桶。
看清楚後,江玉珣不由放下了心來。
應長川緩緩取下護腕放置一旁。
他雖然換好了衣服,但領子還未像從前那般束好。
都怪連儀公主講的那個故事。
江玉珣的目光不由落他衣領處,下意識尋找起了當年留下的傷疤。
然而下一刻,他並沒有看到什麼貓抓的痕跡,反見到一道橫貫於應長川胸.前的猙獰刀傷。
那傷口極其規整,緊挨著心臟所在的位置,似乎是瞬間砍刺形成。
……應長川竟然受過這麼重的傷?
江玉珣的心忽然緊張了一瞬。
戰場上刀劍無眼,受傷是難免的事。
或許因為史書上沒有過記載,直至這一刻前江玉珣似乎都從未把“重傷”這兩個字,與應長川這個人聯係在一起。
帷帳內的燭火半晌未剪,光線一點點變得昏暗起來。
沒多久木桶裡便盛滿了水,帷帳內被烘得熱了起來,水汽也在此氤氳開來。
說話間應長川已經走到江玉珣的身邊:“怎麼了?”
他緩緩垂眸,向身前的人看去。
“臣在看陛下身上的傷……”江玉珣抬起眼眸,看著應長川的眼睛小心問,“陛下的傷是何時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