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一行人緊跟著他向後院而去。
當地官員方才說的“茅舍、豬圈”其實是同一個東西。
大周及附近朝代,有能力的農戶都會在家中養豬。
豬圈則與建在稍高處的茅房相連,形成頗具時代特征的“連茅圈”。
它既能節省空間、方便堆肥,又能減少汙源。
古人講究“事死如事生”,後世考古人員也因此在各大墓葬中,發掘到了不少“連茅圈”的模型。
江玉珣所在的博物館,就有一整排擺滿了這類陶質模型的展櫃。
看慣了縮小版模型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正的連茅圈。
他一邊細看一邊好奇地問:“這些家禽家畜到從何而來?”
見他感興趣,澤方郡官.員介紹得愈發細致:“百姓若想,便可去官府租苗,待養成後再還等量的豕崽便好。”
“至於……耕牛還有農具,則是一閭一套。”
這些邊境移民以二十五戶為一“閭”,他們生活在同一片區域,乍一眼看去有些像現代的小區。
除了民居以外,每個閭裡還建有一座牛棚與小型糧倉。
這些糧倉皆是樓閣式,由木頭製成,既利於通風、乾燥,又便於防潮防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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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閭裡看上去還有些簡陋。
但已經具備了繼續向前發展的條件。
聽聞此言,江玉珣輕輕點了點頭。
說話間他已經跟在澤方郡太守的背後,走到了屋後的空地上。
想起一行人千辛萬苦自折柔帶回來的菠菜種,江玉珣忍不住停下腳步。
此處似乎可以用來種菜。
這個時代的百姓吃飽尚不容易,大部分人還沒有什麼食用蔬菜補充營養的概念。
但是在江玉珣看來,這兩樣一點兒也不衝突。
他默默將這件事記在了心裡。
澤方郡所處的位置,非常適合種植菠菜。
等菜籽再多些,便可將它推廣於此地的農戶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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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順著慈水向東而去。
沿途到處都是這樣的閭裡民居。
江玉珣坐在車窗邊向外看去。
慈水兩邊滿是半米寬的灌溉水渠,此時百姓還沒有來,水渠與河流連接處皆以木板相阻。
他一邊看一邊忍不住道:“我總覺得缺點什麼……”
澤方郡的土地非常平坦,褐色一片蔓延至天際,遠遠看去格外壯觀。
“缺點什麼?”和江玉珣同坐一駕馬車的官.員忍不住疑惑道,“這邊的閭裡都是比照昭都附近的樓舍修成,按理來說應當什麼都有。”
比照昭都建成?
聽到這裡,江玉珣終於想起哪裡怪怪的了!
“我知道了!”江玉珣撩開車簾向外看去,“昭都附近幾乎家家有井,且又有怡河流過,一點也不缺水。但是澤方郡卻和它不一樣。”
發源於雪山的慈水滾滾東去,但是慈水的兩岸卻一片荒蕪。
哪怕已經到了初春季節,仍然隻有零星的綠意。
聽江玉珣這麼一說,坐在他身邊的官.員瞬間明白過來:“對啊!澤方郡這邊一個閭裡才一口水井,萬一遇到哪年格外乾旱,怕是要出大問題的。”
澤方郡的官員並非本地人,並未適應此地氣候的他們,竟然在這種小事上出現了遺漏。
想到這裡,他不禁後怕了起來。
江玉珣點頭道:“雖說這幾年雨水充沛,但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還是應當在每個閭裡附近開挖蓄水池,起碼能保證一季的用水和灌溉。”
“對對!”身邊人連忙點頭,“此事一定要第一時間安排下去,絕對不能等到荒地開墾完後才做。”
江玉珣一邊說,一邊向右手邊摸去:“稍等,我將這件事記一下。”
“是,江大人。”
江玉珣常把筆記本放在這個位置。
然而今天馬車車壁旁什麼都沒有,他一不小心就摸了個空。
江玉珣頓了一下才想起
,自己的本冊似乎是丟了。
想到本冊上的內容,他不死心地向周圍人問:“不知大人可有在這駕車上看到我的本冊?”
……本冊???[”身旁的人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說,“並未見過。”
“好吧。”江玉珣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
看來這東西是真的被自己丟在了北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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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一大早眾人就要回昭都了。
江玉珣剛剛從慈水附近回到軍中,正準備動手收拾行李,便有一名士兵來到他帳內道:“江大人,陛下叫您去主帳一趟。”
“是,”江玉珣跟著站了起來,同時忍不住好奇地向士兵問,“陛下可有說是何事?”
說話間他已撩開氈簾,從帷帳內走了出去。
士兵想了想回答道:“好像和屯田的事有關。”
“這樣啊……”
自己離開鎮北軍營區去折柔之前,讓士兵將記錄此事的本冊送到了皇帝手中,想來他應該是看完了本冊,要與自己細聊此事。
此時大概下午六七點鐘的樣子,太陽已漸漸沉入地平線。
江玉珣跟在士兵背後,向應長川所在的軍帳走去。
昨日剛下了一場雨,地上也多了些積水。
江玉珣一邊走一邊看著腳下,動作格外小心。
剛走進營區,還未到軍帳邊那士兵便停下了腳步。
江玉珣隨之停了下來,並疑惑地抬起頭向前看去:“怎麼不——”
下一息,便見身著絳紗袍的天子,正站在不遠處垂眸看向自己。
江玉珣趕忙將話打住,並向應長川行禮道:“參見陛下。”
“免禮,”應長川緩聲道,“愛卿今日去了慈水畔?”
說話間,帶江玉珣來到此地的士兵也退到了遠處。
“是,陛下。”
江玉珣一邊回憶今日看到的景象,一邊對應長川說,“慈水畔的新居已經全部建成,等下個月百姓來後,便可以直接入駐,”講到這裡,江玉珣頓了一下又道,“不過臣與各位大人們看過之後,一致以為應當提前在閭裡附近挖鑿蓄水池。”
應長川跟著點了點頭,並隨手翻了兩下本冊:“除此之外,愛卿可還有什麼想說的。”
微風將嘩啦的聲響帶到江玉珣耳畔。
還有什麼?
江玉珣不由緊張了起來。
應長川既然這樣說……難不成是屯田一事還有缺漏。
他努力思索起來,想到後世曆史江玉珣下意識問道:“陛下可是覺得應當在澤方郡修建邊道?”
後世在北地修建邊道,並與南北走向的官道交叉,形成一張巨大的路網。
如今移民將至,似乎是應該修建道路了。
江玉珣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有道理。
語畢,他極其真誠地向應長川看去:“北地整體開闊平坦,修建官道較為容易。建成之後不但方便調兵禦敵,澤方郡內
的交通也將更加便利。”
不過這件事並不是很著急,未來做也不是不行。
應長川手上動作隨之一頓:愛卿所言有理。⒈_[(”
說著,終於重新將視線落在了手中的本冊上:“屯田之事孤已看過,照常進行便好。”
昨日那場春雨積在地上形成一灘水窪。
不過一晚,水邊便多了幾分柔軟的碧意。
微風穿過草原,吹動天子身上的絳紗袍,將他襯得格外慵懶。
“是,陛下。”聽應長川這樣說,江玉珣不禁鬆了一口氣,上前雙手將本冊接了過來。
應長川輕輕把冊子交回江玉珣的手中。
“誒?”
奇怪,應長川手裡怎麼還有一本?
江玉珣疑惑地朝天子手中看去。
“愛卿在看何物?”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江玉珣總覺得應長川的語氣有些奇怪……
江玉珣如實問:“陛下手中怎麼還有一本冊子?”
應長川笑了一下,緩緩將另一本冊子遞上前去。
江玉珣下意識向前走了一步,低頭朝天子手中看去。
這個時代的本冊封麵均由絲帛製成,無法寫字。
就在江玉珣疑惑這到底是什麼的時候,忽有一陣風從水窪那一邊吹來,輕輕地翻開了眼前的冊子。
八個大字隨之出現在他的麵前:“謹言慎行,謹言慎行。”
江玉珣:!!!
不是吧,這本冊子怎麼在應長川的手裡?
就算你是皇帝,也不能偷彆人的私人物品吧。
……我真是看錯人了!
江玉珣瞬間瞪圓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地向應長川看去。
不等他緩過神來,應長川狀似疑惑地道:“愛卿還未認出?”
粉身碎骨渾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間。
……應長川不如殺了我算了!
尚處於震驚之中的江玉珣,說起話來徹底沒有了分寸:“這,這是臣的筆記本,陛下為何要偷它?”
應長川緩緩斂眉:“此物乃愛卿托士兵送至孤麵前的。”
他的語氣與平常沒什麼區彆,但是江玉珣卻同時從應長川的聲音裡聽出了理直氣壯和無辜來。
江玉珣頓了一下,瞬間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自己找的那個士兵拿錯本子了!
臥槽,誤會應長川了?
我剛剛用那樣的語氣天子說話,會不會出事……
知道罪魁禍首究竟是誰後,江玉珣瞬間慫了下來。
“這……”江玉珣正猶豫著想要道歉,卻見應長川慢慢將視線向手中落去。
晚霞喚醒了沉睡一冬的草原,落日染紅了背後的淺窪。
微風吹過,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江玉珣與應長川的影子,皆被映入了這一片赤紅之中,並隨著漣漪一道輕輕搖晃。
一身晴藍的年輕尚書強裝冷靜:“陛下,請先將冊子還給臣——”
雖然不知道應長川究竟看了多少,但江玉珣還是本能地伸手去擋。
應長川並不給他機會。
意識到江玉珣想要做什麼的應長川忽然抬手,輕輕將本冊舉了起來。
顧不得那麼多,江玉珣立刻踮起腳尖去搶。
誰知就在他指尖將要戳到冊上的那一刻,應長川竟然向後側退了一步。
到手的冊子又溜了!
不是吧,應長川怎麼這麼幼稚?
江玉珣頭腦一熱,又上前一步去搶。
這一次他的手指終於碰到了本邊。
一行行大雁向北歸來。
小小的身影映在水中,打破了輕搖的紅。
淡淡的龍涎香被風吹至鼻尖,直到觸到本冊的那一刻,江玉珣這才慢半拍地意識到——自己與應長川之前,不知何時隻剩下不到一拃的距離。
似乎是……有些太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