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之後,便可以將一部分土地劃出,專門用來種植棉花還有蔬菜、水果。
江玉珣告彆管士銘後,便隨眾人一道向仙遊宮而去。
而在走前,他還不忘拜托對方替自己做了一個小小的物件。
※
大周以南為尊,不但整座都城坐北朝南而建。
位於都城最南麵,取“紫氣東升、有鳳來儀”之意的“紫儀門”,更是整座皇都裡最為雄偉壯觀的正門。
大周的權力中樞已暫時搬離羽陽宮,前往更西邊的仙遊宮。
但一些重要活動仍要在昭都進行。
幾日前,新製成的茶磚已輾轉從爍林郡送到了昭都。
遠道而來的使臣也打算趁著天氣還沒徹底轉涼的時候,快馬加鞭回到克寒。
按照舊禮,天子將親自由紫儀門將使臣送出昭都。
……
裝滿了茶葉、烈酒、藥物還有絲帛的馬車緩緩碾過昭都長街。
整座都城的百姓都齊聚道路兩邊,歡送著使臣的離去。
秋風吹過長街,托起了次嘉披散在腦後的長發。
眼見紫儀門將近,次嘉不由轉身看向背後。
最近這段時間,他已在大周郎官的帶領下參觀了昭都。
不但了解了此處風物,且親眼看到了大周的強盛。
離彆的時間將近,他的心中竟生出了幾分不舍。
“宣克寒使臣次嘉覲見——”
內侍官的聲音自高處傳了過來,次嘉當即下馬向城牆上而去。
他鄭重地朝站在紫儀門上的天子行了一禮,末了將右手放在心口處鄭重又真誠地說:
“臣在怡河兩岸走過一遭後,更覺得克寒與大周注定隻能做朋友。此行回朝後?,臣定會將在大周見到的所有事物如實稟報給我克寒王。未來若有機會,克寒願與大周正式結盟,共襄盛舉!”
說著,次嘉忽然學周人那般舉手加額,再朝天子行了一禮,並雙手奉上一本金冊。
早在次嘉出發之前,克寒王便已經生出了“結盟”之意。
且不說大周率先將使臣派往克寒,本就令克寒感受到了友好與尊重。
單單是能夠“消腥解熱”的茶葉,對他們而言都是天大的誘.惑。
此番親眼見識過大周的繁華與強大之後,身為使臣的次嘉終於將此書拿了出來。
應長川緩緩翻開金冊,拿出白玉璽印輕輕地蓋在了這本國書之上,並雙手交還次嘉。
——這一次,克寒的計劃與大周不謀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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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與克寒雖然還不算正式結盟,但是互送國書之後,兩地之間的往來注定要更加頻繁。
正午時分,天子率領文武百官於紫儀門上送走了這位新友。
而後,昭都的長街終於再次恢複了喧鬨。
大臣們紛紛離開昭都,乘坐馬車朝著仙遊宮而去。
隻剩下應長川和江玉珣還在紫儀門上靜靜地凝望著遠方。
“真高啊……”江玉珣忍不住跺了跺腳,仔細感受磚土的餘顫。
紫儀門由黃土夯築,成並加以磚壁包裹。
它足有三十多米高,相當於現代的十層樓,是華夏曆史上最高的城門。
上一世的時候,江玉珣隻見過它殘存的黃土地基,並遺憾於無法親眼見證其輝煌。
沒承想如今他竟真的有機會站在紫儀門上俯瞰整片怡河平原。
見江玉珣滿臉感慨,應長川不由輕聲道:“怎麼了?”
時間的力量在這一刹那具象化。
江玉珣忍不住比較眼前的城垣,與記憶裡的黃土,心中突然生出了些許的遺憾與恐懼。
“……臣忽然有些難以想象,怎樣的風吹日曬,才會讓這樣雄偉的城牆化作黃土。”
話音落下,江玉珣向他行了一個禮,緩步走上前去。
從紫儀門向下看,人與馬車均化作小小的黑點。
聯通南北的官道,如一根細繩穿過平原向平線的另一邊延伸而去。
今日昭都城外熱鬨無比。
最後一群自克寒來的馬匹,正順著官道向北而行,馬蹄之下生出陣陣黃煙。
而次嘉等人的身影,已漸隱於煙塵之中。
再遠一些,還有一些南遷桃延郡開荒的百姓,正在官兵的組織下攜家帶口沿怡河東行。
官道上忙忙碌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去處。
看了一會後,江玉珣忍不住從袖間摸出了一個圓形的木桶。
應長川緩緩轉過身,有些好奇地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身上:“愛卿手上這又是何物?”
江玉珣沒有直接回答天子的問題,而是輕輕將圓筒放在了眼邊,並向前一步走到了女牆之前。
牆上的風有些大,他一抬手便有冷氣灌入衣袖。
江玉珣正打算放下圓筒整理衣袖,卻見原本站在他背後的應長川也隨之向前替自己擋住了北風。
他頓了一下,重新拿起了木筒。
江玉珣的視線在這一刻穿過筒身,直直地落在了官道之中。
城樓下的馬車隨之變得極大,仿佛就在眼前。
看清楚後,江玉珣終於笑了起來:“回陛下的話,臣手上拿的這個東西名叫‘望遠鏡’。是從……西域那邊的人身上學來的。”
說著他便舒開掌心,把手上的東西露了出來。
前陣子他托管士銘做的就是這個木筒。
上回的折柔之行提醒了他——未來在戈壁荒漠中行軍打仗,不但需要“司南”來辨認方向,更需要望遠鏡提前判斷敵情。
望遠鏡的成像原理非常簡單,隻要有一個凸透鏡和一個凹透鏡,直接拿到手中都可以看到遠處。
江玉珣上初中的時候就跟著老師一道做過這種實驗。
製作它最大的阻礙便是鏡片。
大周所處的時代雖然已經有了“玻璃”,但它渾濁、易碎,透明度又很差,隻能用來製成杯盞。
為了做出望遠鏡,江玉珣隻得豪擲千金找人用天然水晶磨出鏡片。
而後又拜托管士銘和他的家人將鏡片嵌入木筒。
這一來二去便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望遠鏡?”應長川不由將這個詞念了一遍,並於同時明白了它的用處。
望遠鏡這東西在現代尋常得不能再尋常。
但好久沒有用過它的江玉珣,還是忍不住將鏡片放在眼前再一次朝遠處看去。
他輕聲道:“望遠鏡的製作成本雖高,但若能將它配入軍中,往後放哨行軍將會更加方便。更何況水晶也可由其他物品進行替換。”
大周的玻璃製作水平雖低,但也不是不能進步。
江玉珣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口氣製成現代那般透明、高質量的玻璃,但是稍加改造使其達到“能用”的水平,或許還是可以的。
說完,江玉珣不由湊到應長川的身邊,並將手中的東西遞到了他的眼前:“陛下,您看看!”
他原以為應長川會抬手接過望遠鏡,不料天子竟在這個時候彎下腰,借著他的手向遠處看去:“好。”
江玉珣緊貼著應長川的那半邊身子突然不自在起來。
甚至就連耳根也跟著泛起了紅。
應長川的身高擺在那裡。
他雖然彎下了腰,但仍不能好好看向前方。
江玉珣隻能繼續向他靠近,並微微踮起了腳尖配合天子的動作。
乍一眼看去,好似攀在了他的肩上。
可惡,應長川自己沒有長手嗎!
木筒與水晶製成的望遠鏡,遠重於現代
望遠鏡。
按理來說應該搭在木架上使用。
沒舉幾刻江玉珣的手臂就犯了酸。
他的手不由上下晃動,望遠鏡也跟著一起搖了起來。
——一半是不由自主?_[(,一半是故意使壞。
在他這種現代人看來,這種原始望遠鏡絕對稱不上好用。
江玉珣相信隻要自己多搖兩下,被晃得眼暈的應長川便會自覺將望遠鏡接到手中。
但江玉珣竟然忘了一點:應長川的臉皮比他想象中還要厚。
“愛卿彆動。”
應長川的聲音自江玉珣身邊傳了過來。
說話間天子終於抬起了手,可他並沒有接過望遠鏡,而是輕輕地扶住了江玉珣晃來晃去的手腕。
江玉珣:……!
溫熱的指腹正好搭在了他被秋風吹得寒涼的腕間。
連帶著脈搏也被困在了應長川的掌心。
江玉珣下意識瑟縮了一下,而應長川則如沒有察覺到他的小動作一般垂下眸,順著水晶目鏡看向遠方。
天子眼前突然泛起一陣粼光。
……這是城郊不遠處的燕銜湖。
雖已有心理準備,但看到眼前這一幕應長川的心間仍不由為之一蕩。
北地草木稀疏,沙地一馬平川。
此物若是能運用於軍事,必將為大周再添優勢。
不過瞬間,應長川的心中便已經有了計劃。
就在他打算起身將望遠鏡交還給江玉珣的那一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清潤的聲響:“陛下看到什麼了?”
江玉珣的聲音很輕,如一片雪花毫無預兆地落在了應長川的耳朵上。
……天子忽有些心猿意馬。
“看到了燕銜湖,”應長川頓了頓說道,“還有我們住過的那座宮室,與滿院的梨花樹。”
他觸著掌心的脈搏,微闔起眼用輕得不能再輕的聲音說:“如今梨花樹已經開始落葉,沒了初春的風姿,若想去的話還是要等來年……倒是溪水上的煙霧愈發的濃重。”
江玉珣不喜酒,但常常出沒於酒坊的他,衣袖上卻總是沾著淡淡的酒香。
這香氣雖淺,卻格外醉人。
“奇怪……”江玉珣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語道,“這望遠鏡怎麼可能看到那麼遠的地方?”
勉強看到燕銜湖水波的應長川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不等他再逗江玉珣兩句,身邊的人忽然不信邪地說了句:“稍等,臣自己看一眼——”
說著江玉珣便湊上前來,微微用力將鏡筒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一心想要打假的江玉珣,動作幅度稍大了一些。
不等應長川鬆手站直身,如絲帛一般柔順的黑發,便在這一刻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半披在背後的長發上還沾染著一點皂莢與草木的清香。
他本該在此刻放下望遠鏡再退後一步。
可應長川的私心卻催促著他站在原地,任由江玉珣向自己靠近。
克寒的使臣已經帶著茶、酒離開了昭都。
地平線那一頭,北上的馬駒早沒了蹤影,或許它們已即將追上同樣去往北地的邢治的腳步。
更遠一些的地方,第一批南遷的百姓也踏上舟船,奔赴未來的家園。
……而江玉珣的黑發,則在這一刹輕輕地從應長川的唇邊蹭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