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1 / 2)

“春.宮圖”三個字,如魚刺一般卡在了江玉珣的喉嚨上。

他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半步,直到肩膀輕撞於屋門發出“砰”一聲輕響,方才退無可退地停在此處。

江玉珣偷偷向後瞄了一眼,猶豫要不要在此刻奪門而逃。

不巧的是……仙遊宮內屋門均是內開,此時應長川正堵在門口,自己想逃都逃不掉。

……要不然,故技重施?

就在江玉珣緊咬牙關,一點點抬手朝自己的脖頸而去的那一刹那。

應長川竟如猜到了他想做什麼一般,忽然鉗住了他的雙手。

江玉珣試圖掙紮,但他的手腕已被天子高高釘死在了窗欞之上,一動也不能動。

隻有殿門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搖晃,並發出曖.昧的輕響。

簡直是糟糕透了。

寬大的衣袖順著江玉珣的手腕滑了下來。

露出一截冷白的皮膚。

明明上一世早習慣了穿短袖,但此刻裸.露在外的皮膚卻令他分外不安。

江玉珣咬牙側過了頭,完全不敢看應長川的眼睛:“春……宮圖。”

他的聲音小得不能再小,但側殿之中安靜得落針可聞,這三個字仍清清楚楚地落在了兩人的耳邊。

話音落下之後,側殿之內再一次安靜了下來。

一時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自己因緊張而微微顫抖地呼吸聲。

此刻他的臉頰變得愈發燙。

江玉珣覺得自己就像是刑架上的犯人般,正在被應長川嚴刑逼供。

應長川的手指緩緩自江玉珣腕上摩挲而過。

江玉珣的身體隨之重重一顫。

正側著頭躲避他眼神的江玉珣看不清對麵人的神情,隻能聽到對方刻意放緩語調於自己耳邊道:“愛卿方才說了什麼?孤未能聽清。”

……自己怎麼之前沒有發現,應長川竟然這麼不講道理?

如今竟睜著眼睛就對自己說起了瞎話。

該丟的人已經丟過了。

見他如此無恥,江玉珣索性轉過身去,深吸一口氣直接在應長川耳邊大聲道:“春.宮圖!”

兩人的視線在此刻相交,應長川仍沒有放過他的打算:“在何處?”

他一邊說一邊輕輕地眯了眯眼睛。

“在……在床榻下。”江玉珣的聲音格外艱澀。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應長川動作一頓,終於鬆開了他的手腕。

……

天子坐在榻邊,緩緩翻開了本冊。

他的神情格外自然,好像手中拿著的是某本奏報一般。

江玉珣則雙手緊攥,如被罰站一般低著頭在門邊等候發落。

時間一秒秒地過去。

應長川始終沒有像江玉珣想的那般將手中的東西丟到一旁,而是真的一頁頁翻了過去。

見形勢不對,江玉珣終於忍

不住開口,“……這種東西卻不適合出現在仙遊宮中,”他一邊說一邊緩緩上前,試圖將東西從應長川手中奪來,“不如早早丟掉為好。”

然而天子隻一抬手,便將他的動作躲了過去:“若固殿下的心意怎可浪費。”

說著竟又緊緊將江玉珣的手腕鉗在了掌心。

江玉珣隨即睜大了眼睛,他一邊努力用指尖去觸圖冊的邊角,一邊下意識道:“陛下再不放手,當心我——”

話說一半,江玉珣忽然閉嘴將後麵的句子通通咽回了肚子裡。

幼稚!

自己怎麼會冒出那麼幼稚的念頭?

他的嘴閉得雖然快,然而一直垂眸翻閱本冊的應長川,卻還是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正午的陽光穿過窗欞上的絲絹落入殿內,變得朦朧不清。

昏暗的光線下,應長川饒有興致地抬眸道:“當心什麼?”

“……當心我咬你的手。”

江玉珣從未如此後悔於自己的幼稚。

話音落下,他便絕望地闔上了眼睛。

聽聽,這是成年人該說的話嗎?

側殿內靜了幾息,江玉珣的耳邊傳來一聲輕響。

——應長川終於把畫冊放在了一旁的桌案上。

然而還不等江玉珣放下心來,竟聽天子輕聲道:“好啊。”

……好啊?

這是什麼意思。

江玉珣蒙了一瞬,終是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他下意識想要離應長川遠一點,然而被緊攥著手腕的他未能成功起身。

掙紮間,懸在榻旁的幔帳也隨之輕搖。

天子一手鉗著江玉珣的手腕,一手抬起輕抵在了對麵人的唇畔。

下一刻,便以指腹自他唇邊輕擦而過,似乎是在仔細感受那片柔軟。

江玉珣想要抽身。

然而應長川卻在他耳畔以漫不經心的語氣道:“怎麼?愛卿又不敢了嗎?”

-

饕餮紋座屏將流雲殿的前殿劃分成兩個不同的世界。

座屏以外,大臣正向天子彙報著近日以來昭都附近的大事小情。

座屏以內,應長川手持畫筆背對眾人而立,一邊聽那人的彙報,一邊描摹著手下輿圖。

邢治在北地混得如魚得水。

甚至將酒坊開到了澤方郡去。

折柔難抵烈酒的誘.惑。

商人帶著它深入了折柔境內。

而輿圖最上方留給折柔的空缺,也這樣一點一點被填補了起來。

山川形勢、戈壁草原、牧場水源無一不在其中。

“……怡河兩岸新棉已播種結束,再過一段日子就要到出苗天了,那個時候農戶必須適當澆水,”官.員手持奏報輕聲道,“如今平行於怡河而建的灌溉渠已差不多修成,百姓澆水不成問題。”

“嗯。”饕餮紋座屏另一邊的應長川緩緩點頭,放下了手中的毛筆。

他退後一步,仔細欣賞起了眼前的地圖。

坐在不遠處的江玉珣正想鬆一口氣,不料應長川竟在這時再次抬腕,對著邢治送來的密信修補起了圖上的細節。

玄色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一道向下滑去。

正巧露出一截結實的腕骨,與……附在手腕上的淺淺齒痕。

救命……

江玉珣攥緊胸.前的衣料,無比絕望地移開了視線。

在今日之前,江玉珣從來不知道自己竟是如此膽大包天之人。

方才在側殿中,在應長川不知出於何種心態問他是不是不敢後。

江玉珣竟脫口而出了一個“敢”字。

……事情就此徹底亂了套。

等江玉珣反應過來的時候,天子的手腕上便已有了這個痕跡。

應長川非但沒有將它藏起,甚至還在流雲殿上畫起了輿圖。

江玉珣實在是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還能這樣禍從口出。

這張嘴,縫起來算了。

……

應長川背後,手持障扇的宮女忍不住偷偷抬眸,把視線落在了天子的手上。

表情更在這一刻變得古怪起來。

她的視線有些過分明顯。

見狀,站在背後的桑公公突然用手掩著唇輕咳了兩聲。

聽到這聲響動,宮女趕忙低頭朝地板看去,不敢再多瞄一眼。

而桑公公卻忍不住一會看一眼江玉珣,一會再看一眼應長川的手腕。

江大人和陛下的感情……還真是和想象的一樣好啊!

他連忙低下頭,藏起了麵上的笑意。

-

盤踞於北地的折柔,牽動著整個帝國的神經。

昭都附近勉強算風平浪靜。

但是暗中也已生出了波瀾。

這一日,流雲殿上官.員往來不斷。

甚至就連已經常駐服麟軍的顧野九,也送上了一份特殊的信報。

——最近幾天,有聆天台的巫覡暗中聯係起了負責研製火藥的丹師。

如今那些丹師早已脫了奴籍,甚至還在仙遊宮附近有了自己的居所和田地。

他們中的大部分人已經徹底擺脫了與聆天台的聯係。

然而自幼生活在那種環境裡的丹師,並不是人人都能摒棄前塵。

有人接過了聆天台拋來的橄欖枝。

發現此事後,玄印監並未打草驚蛇,而是加強了對那幾人的監視。

經過一段時間的試探,巫覡終於在這個時候顯露出了自己的真實意圖:他們想通過丹師拿到火器。

……

守在流雲殿內的宮女和太監,早被天子遣了下去。

此時這裡隻剩下江玉珣和應長川兩人。

斜暉透過雕花的窗欞落在江玉珣的衣擺之上。

如暗色的繡紋,隨著光影一道浮動。

應長川輕輕

放下手中信報,將視線落在身旁人的身上:“愛卿以為,聆天台這樣做的意圖何在?”

“聆天台不希望朝廷贏得此戰,”江玉珣一邊搖頭一邊低聲說,“相比起如今,聆天台更喜歡前朝那半死不活的朝廷。”

他們既不想大周贏,也不想大周輸。

隻想讓大周深深地陷入戰爭的泥沼之中,回到之前幾十年的混亂狀態。

應長川端起茶盞輕飲了一口:“為何?”

江玉珣一邊說話,一邊不由自主地將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輿圖之上:“若天下始終風調雨順、政通人和,那麼忙著種地、賺錢的百姓完全沒有必要也沒有時間去向玄天祈求。”

“……更何況他們知道,陛下定不會放任聆天台繼續作威作福,等忙完了折柔一事,必定會將注意力放在他們的身上。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再放手一搏……”江玉珣的聲音在空曠的大殿上一遍一遍地回蕩。

這幾年來大周的變化實在太大,就連商憂也到了坐不住的時候。

天子終在此時放下了茶盞。

他輕笑著看向窗外:“對。”

此時玄印監已經掌握了聆天台的全部動態。

但天子仍不著急在此刻動手。

聆天台已自己送上前來。

相比起隻釣幾條大魚,一網打儘顯然更合天子之意。

服麟軍隻用了兩天半的時間,便到達了澤方郡。

如今北地的信報,正接連不斷飄向昭都。

——丘奇王已托人去其他二王所在之處尋求幫助。

江玉珣猜,使臣黯然回歸之日,便是大戰爆發之時。

這場白災影響極廣,折柔內部交通也受到了影響。

丘奇王的使臣出發之後,北地便安靜了下來。

但這隻是暴風雨之前的短暫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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