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2 / 2)

話音落下之後,他竟還抬手向江玉珣行了一禮。

大周注重禮儀,大臣之間拱手行禮並不罕見,但是原主的父親與定北大將軍乃同級官.員。

他從前一直把江玉珣當做晚輩看待,還沒有行過這樣的大禮。

定北大將軍這是怎麼了?

……他的動作未免有些太過恭敬了吧。

江玉珣被對方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抬手向他回了一禮。

定北大將軍不由一驚,他一邊向後仰身,一邊快速擺起了手來:“不敢當,不敢當!江大人千萬不要同我如此客氣——”

說話間,額頭上還冒出了黃豆大小的汗珠,整個人看上去格外緊張。

……這是什麼情況?

江玉珣的心中突然生出一陣不好的預感。

定北大將軍該不會知道自己與應長川的關係了吧?

下一刻,江玉珣便不由自主地慌了起來。

他清了清嗓子,連忙移開了視線。

今日澤方郡太守也在此處,未來一段時間這片土地將由他來管轄。

江玉珣轉身朝他看去,並迅速切換話題道:“折柔降部的生計問題,不知大人打算如何解決?”

方才也在仔細聽兩人對話的太守立刻認真道:“今年必定是要從昭都調運糧草過來,緩解燃眉之急的。至於往後……實不相瞞,下官暫時還未定下,不知江大人有何建議?”

丘奇部歸順大周不久,此事事關重大一時半會的確難以定下。

澤方郡太守是個非常務實的人,他並沒有賣關子或者糊弄江玉珣,而是非常坦誠地說出了自己心中所想。

江玉珣輕輕點頭,末了端起茶杯道:“丘奇部與澤方郡交界的地方,既可以放牧也能夠種田。單純放牧的確是靠天吃飯,誰也不能保證明年會不會發生像今年一樣的事情,因此……依我所見,往後這裡的百姓可以種養結合、農牧並行。”

江玉珣說的並非他自己的主觀判斷,而是未來曆史的客觀走向。

在原本的曆史中,周、柔之戰結束後部分折柔人西逃通過巧羅國遷至西域地區,並逐漸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另有一大部分折柔人與中原百姓加深交流,最終融入其中。

而居住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也由“遊牧”變成了“駐牧”。

生活因此而變得愈發穩定富足。

澤方郡太守不由一頓,連忙一邊點頭一邊將江玉珣說的話記了下來。

-

江玉珣與周圍官.員閒談了幾句,受降儀式便正式開始了。

幾名折柔貴族掏出長刀劃破指尖,並就著烈酒將血吞入腹中,末了還有人上前舞蹈慶賀。

彩色的飄帶在風中起舞。

手中的炬火點燃了草原上的空氣。

他們口中念叨的並非折柔話,而是就連定北大將軍也未聽過的咒言。

這些儀式對江玉珣而言既神秘又陌生,前世在博物館工作,且一直很喜歡不同文化的他忍不住聚精會神地看了起來。

但無論是對江玉珣還是對大周其他官.員而言,重頭戲要在這之後才開始。

——為顯誠意,四名折柔貴族命手下將一群人帶到了江玉珣等人的眼前。

與周圍壓著他們的折柔戰士不同,這幾人均右衽束發,完全一副周人打扮。

還沒等江玉珣看清他們的樣子,幾人便“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並哐哐哐地向著他磕起了頭來。

一人雙手合十,一邊跪地求饒一邊聲淚俱下道:“饒命!江大人,各位大人饒命啊——”

“我們並非自願,而是被那群自昭都來的巫覡迷惑了心神,都是他們讓我們這樣做的,請大人明鑒!”他旁邊的人早已癱坐在地,顫著聲一遍又一遍的解釋自己的行為。

第一個人慌忙附和道:“是,是……都怪聆天台,我們本在北地生活的好好的,要不是他們攛掇並給我們錢糧,我們怎麼可能憑自己找到大漠裡去呢?”

除了這幾個人外,另有幾人雖被折柔士兵推著跪在了地上。

他們但仍直挺著腰,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顯然,這幾個人直到今日都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錯。

江玉珣與身邊的官.員交換了一個眼神。

——那幾個人便是那幾名聆天台的忠實信眾,與此行的組織者了。

此時守在周圍的士兵,均是在戰場上曆練過一番的人。

他們的身上滿是殺伐之意,手中還握著泛著寒光的環首刀。

那幾名聆天台信眾完全被嚇破了膽,恨不得一口氣將近日以來發生的所有事通通道

出。

聽不懂這些人在說什麼的圍觀的牧民,不禁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向高台。

江玉珣則放下茶盞▊[]▊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並在此刻輕輕地抬起了手。

剛才還亂作一團的高台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他的身上。

江玉珣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喚來了守在一旁的玄印監,並沉聲吩咐道:“將他們幾人帶下去,在軍帳內詳細審問。”

玄印監立刻行禮道:“是,江大人!”

莫了快步上前,拉走了那幾名還在磕頭求饒的信眾。

-

午後,受降儀式結束。

得到澤方郡太守的承諾後,圍聚在高台的牧民也騎著馬向家中而去,並將這個消息傳向整片草原。

檢查過鎮北軍的輜重,了解了一路上的駐軍情況後,天子終於得到了半日空閒。

他與江玉珣一道騎著馬,漫無目的地向定烏穆高大草原深處而去。

在現代,定烏穆高草原已是聞名於全國的景點。

可惜江玉珣還沒來得及遊覽一番,便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這個時代。

前幾日,隨定北軍而行的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忙著公事。

今日騎馬來到此處,江玉珣總算可以儘情欣賞北地風光。

然而忙著四處張望的他,卻不小心忽略了天子不知何時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

定烏穆高的深處,青草早已沒過了馬蹄。

身處其中方能看到,地上除了普通的綠草以外,還有許多白色的野花正隨著風輕輕舞。

厚重的白雲似一團雪球壓在天邊,在草地上投下一片片清晰的陰影。

遠遠看去,蔚為壯觀。

江玉珣的手不知何時已鬆開韁繩。

他一邊深吸帶著青草氣息的空氣,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撫摸著戰馬的脖頸。

沒有主人牽引的白馬緩步走到溪邊,低頭在這喝起了水。

江玉珣也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坐在溪邊的小坡邊眯著眼睛看遠處雲卷雲舒。

並順手折了幾隻野花放在了溪邊。

丘奇王雖敗,西北仍有二王虎視眈眈,戰爭還沒有結束。

但此刻四周卻是難得的寧靜。

午後的草原上有些熱。

坐了一會之後,江玉珣也彎下腰輕輕撥弄起了溪水。

長發隨著他的動作垂了下來。

落在溪流之間,沾濕了一縷青絲。

剛一觸到溪流,江玉珣的指尖便生出了一陣刺骨的寒意,“嘶……”他立刻把手收了回來,並不由自主地嘟囔道,“這水怎麼如此冷?”

天子不知何時也下馬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些水都是自霄北崖來的,”說話間應長川也微微眯起眼睛看向北方,“霄北崖乃北地第一高峰,山頂積雪終年不化。隻有山腰與山腳下的積雪會在春夏時節融化彙入溪流之中,滋養這一方土地。”

說著,他便把江玉珣的指尖裹在掌心,替對方暖了起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在此刻拉近,身體幾乎完全貼在了一起。

本就坐在土坡較矮處的江玉珣頓了幾息,猶豫著將頭點在了應長川的肩上。

藏在長發下的耳垂,也隨著他的動作在此刻泛起了淺紅。

有些彆扭的江玉珣本想快點起身坐直身,不料應長川竟在這個時候抬手攬住了他的手臂。

原本輕點在天子肩上的額頭,終於結結實實地枕了上去。

江玉珣的耳邊忽然生出“嗡”一陣輕響。

他不由閉上眼睛,假裝什麼也沒發生道:“未來我們也去霄北崖看看。”

喝飽水的戰馬緩步走到一旁吃起了草來。

應長川輕輕撫摸江玉珣的長發:“好。”

不知不覺間,天子的唇邊也多了幾分笑意。

現在正是午休的時候。

江玉珣本想靠在應長川肩上休息一會,然而沒想到的是,剛剛還有一點困意的他,此刻竟忽然精神了起來。

方才在一起不久的二人,滿共也沒怎麼親密接觸過。

……最近又分開了好幾日。

一想到自己剛才主動靠在了應長川的肩上,江玉珣的心便不住地“撲通撲通”狂跳。

被對方撫弄的後背,也在此刻生出了一陣陌生的酥軟感。

江玉珣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用餘光觀察起了應長川的表情。

溪水落入那雙煙灰色的眼瞳中,將它照得愈發清明。

……應長川的心情似乎同平常一般平靜。

但直覺告訴江玉珣:這絕對隻是表象!

定烏穆高草原一片空寂。

天地間似乎隻剩下了了青草、溪水、野花與白雲。

與應長川並肩坐在柔軟草地上的江玉珣,心中忽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自己定要揭穿應長川的偽裝。

想到這裡,江玉珣忽然抬眸看向應長川。

不等天子反應過來,他便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方才垂放在草地上的雙手。

末了再次朝應長川貼近過去,微微側身以雙手摟住了身旁人的腰。

下一刻,還嫌抱得不夠緊似的又調整了一下姿勢,同時輕輕用額頭蹭了蹭應長川的下巴。

暮春時節,應長川隻穿了一身單衣。

江玉珣在抱住他的同時,便透過那層單薄的衣料,清晰地觸到了天子分明的腹肌。

不等江玉珣意識到事態危險並及時鬆手,應長川已經緩緩按住了江玉珣的手背。

將他壓在了自己的腰腹之處。

江玉珣本能地想要坐直身,但卻已來不及了。

兩人的視線在此刻交纏。

方才還清明的雙目中,忽似醉酒般醞釀出了一陣風暴。

下一刻,江玉珣眼前的畫麵驟然一變。

方才坐在溪邊小坡上的他,被天子壓著倒在了地上。

柔軟的青草與野花被他枕在了頭下。

鼻間滿是陌生的清香。

“啊——”

草原與溪流通通不見。

此刻江玉珣的眼前隻剩下一點藍天,與應長川那雙幽深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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