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這樣看著的江玉珣有些不自在地將目光移到了小溪另一旁,方才一直在踢水的腳也安靜了下來。
隻剩下一圈又一圈的漣漪還在水中搖蕩。
夕陽照亮了他的臉頰,還有那雙漂亮的黑眸。
江玉珣上小學起便被父母送到了寄宿學校,從沒有人教過他應該如何與親近之人相處。
甚至於習慣了生活在自己天地裡的他,完全不習慣與人談心。
一想到這裡,他便覺得彆扭。
然而此刻江玉珣卻無比想要學習。
學著去認真表達自己的愉悅。
應長川似乎看出了江玉
珣有話想說。
他始終安靜地注視著對方,不曾開口打斷。
江玉珣垂眸數起了溪水中的落花:
“……我,我的情況你大概也知道一點,我小的時候沒有和爹娘談過心,也沒什麼認識太久的朋友,更不知道呃……怎麼和人談情說愛。”
這一點上,從小臥病在床且父母或是忙著征戰,或是身體不好的原主倒是與他一模一樣。
燕銜島上忽然靜了下來。
一時間,江玉珣的耳邊隻剩下了不遠處叮當響著的泉水聲。
他聽到應長川輕輕地笑了起來:“我知道。”
停頓幾息,江玉珣鼓起勇氣抬起眸看向應長川,他再次深吸一口氣,認命般劈裡啪啦地向應長川說:“……所以,我或許是真的不大會說肉麻話。”
泉水還在響,江玉珣忍不住用腳尖輕輕地撥動腳下溪水。
單薄的夏衫被水淋濕站在了他的小腿上,透出了一片玉白的皮膚。
伴著泉水的細響,清潤的聲音就這樣傳到了應長川耳邊:
“往後你要是有什麼想聽的,自己問怎麼樣?”
晚霞不知在何時變淡。
如一件粉紫色的紗衣披在了江玉珣的身上。
將原本如雪中青竹似的人,襯得愈發柔和溫暖。
他自以為自己的話語笨拙、不討喜,卻不知聽到這番話的應長川的心跳竟然隨著自己那一字一頓而亂了個徹底。
在外人麵前,江玉珣是靠譜的“小江大人”。
甚至於在自己麵前,他大多數時間也在儘力偽裝成熟與正經。
可是今天江玉珣卻認真又有些忐忑地把真心捧了出來。
說完之後,不小心想到父母的他甚至還忍不住輕輕地吸了一下鼻子。
並趕在應長川問之前說道:“沒什麼大事,我隻是忽然想起父母又有些想家罷了。”
想家。
這是應長川第二次從江玉珣的口中聽到這個詞。
與上一次的躲避強忍不同。
此刻的江玉珣坦蕩得不像話……
聽到這裡,方才正坐在桌旁的應長川忽然轉身握住了江玉珣的手腕。
並隨著桌案的“吱呀”一聲輕響,將對麵的人壓在了地上。
“啊——”
應長川的突然襲擊令江玉珣下意識抬起了原本垂在溪間的腿。
伴隨著“嘩啦”一聲響動,濺起一陣水花徹底淋濕了兩人的身體。
應長川聽到了江玉珣的呼吸聲,也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緩緩閉上眼睛,笑著在江玉珣耳畔說:“愛卿說的孤什麼都想聽,唯獨不喜歡聽‘謝謝’。”
不等江玉珣反應過來,他眼前的景色忽然一變。
——夕陽晚霞通通不見,應長川竟這樣抱著他自小築上墜入了水中。
柔軟的落花自江玉珣眼前飄過。
溫泉水似絲帶一般撫過他的小腿
與身上每一處肌膚。
水花飛濺,刹那間打濕了江玉珣的長發。
原本鬆散的夏衫也不知在何時徹徹底底地散了開來……
像一朵冰做的蓮花綻放在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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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燕銜島。
站在銅鏡邊的江玉珣忍不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鏡子裡的人不但長發披散及膝,甚至還穿著一件明顯不合身的玄色夏衫。
……這是應長川的衣服。
天子公事繁忙,能騰出時間來燕銜島的確很不容易。
江玉珣的心間自然滿是感動。
然而他的感動卻在打開衣櫃的那一刻蕩然無存。
——誰能告訴我為什麼燕銜島上的衣櫃裡隻準備了應長川一個人的衣服?
這是不是有些草率。
江玉珣不信天子能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答案昭然若揭:應長川絕對是故意的!
然而無論江玉珣再也不想穿應長川的衣服,都改變不了他的身上那件夏衫已經在方才濕了個徹底的事實。
咬牙換上身上這件長到拖地的玄衣後,江玉珣終於扶著牆壁,赤著腳緩緩走出了臥室。
並循著聲踏過長廊走向不遠處的小屋。
……
燕銜島上似乎真的隻有兩個人。
誰能想到身為天子的應長川竟然連一個服侍的內侍官都沒有留!
此時時間已經不早。
放在平常江玉珣或許已經洗漱完畢準備睡覺了。
但剛剛折騰完一番且沒有吃晚飯的他卻隻覺餓。
方才應長川讓江玉珣不要擔心,他還以為天子提前命人在這裡備好了飯菜。
直到走到那間小屋前江玉珣方才確定……自己真是多想了。
“陛下?”江玉珣扶著門框一臉震驚地看向屋內,“你……你這是在做飯?”
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忍不住輕輕用手指彈了自己一下,似乎是想借痛意來確認此刻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身著絳紗袍的天子竟然站在了鍋灶旁!
他不但按照江玉珣的口味蒸了米飯,甚至於另一口鍋上還“咕嘟咕嘟”地燉著魚羹。
應長川一邊彎腰盛米飯,一邊隨口說道:“阿珣不是想家了嗎?”
“……這倒是沒錯。”
家中的確不應該有禦廚和內侍官的存在。
早在江玉珣來到這裡之前,應長川已經做好了一道菜。
見狀,閒著沒事做的他也走向前去,準備將放在桌案上的菜端回屋內。
沒想不等江玉珣邁步,應長川便擺手拒絕道:“你先去休息。”
“我又不——”
江玉珣一個“困”字還沒有成功說出口,應長川已緩緩將視線落在了他的腿上。
江玉珣:“……”
剛才還有一肚子話想說的他立刻閉上了嘴。
老實說,江玉
珣原本以為應長川已經過了動不動就想那種事的年紀。
再加上方才天子已經在船上做出了荒唐的事,按理來說也不該這麼快便再次興起……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應長川並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
兩人雖然沒有做到後一步,但直至此刻江玉珣腿上的皮膚還在發著燙。
江玉珣有些懷疑卻遲遲不願去檢查,因此直至現在也不確定自己腿上可有破皮。
“咳咳咳……”站在門口的他瞬間規矩了起來。
身為靖侯之子的應長川從小身邊就不缺人服侍。
怎麼看他都不像是會自己做飯的人。
然而此刻站在廚房內的應長川身上卻沒有一絲半點的違和感。
甚至於鍋裡麵煮的東西也像模像樣的。
江玉珣不禁好奇道:“陛下這是現學的還是此前有練習過?”
應長川倒也不藏著掖著:“頭一回做,但手邊有禦廚留下的筆記。”
“這樣啊。”江玉珣恍然大悟。
武藝高強的應長川刀工自然出眾,且一點也不怕火。
單單是這兩項便已解決了新手下廚的最大兩個問題。
再有禦廚留下的詳細筆記作為輔助。
第一次做菜的他也能表現得遊刃有餘。
隻是不知道這些飯菜的味道嘗起來究竟怎麼樣?
想到這裡,江玉珣忍不住好奇了起來。
他忍不住嗅了嗅,可惜應長川並沒有將飯燒糊,單憑鼻子是聞不出什麼來的。
燕銜島上隻有江玉珣和應長川兩個人,的確有些過分空寂。
雖說臥房裡有新整理出來的本冊等著江玉珣去看,但此刻他卻不想離開這裡。
廚房裡雖然已滿是飯菜的香味,不過看顏色鍋裡麵的魚羹似乎還沒有燉好。
看一眼不斷在廚房中忙碌的那個身影,再想到幾年前大殿之上二人初遇時的模樣。
江玉珣怎麼看怎麼覺得好玩,幾息後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怎麼了?”正在做飯的應長川竟然還能分神看向江玉珣。
江玉珣誠實道:“當年在羽陽宮中見到你的時候,我隻覺得你看上去就不好相處。若是現在回到過去,告訴那個時候的應長川他未來會給我做飯,也不知道他會怎麼想?”
——八成是臉都會被氣青。
想到這裡,江玉珣又被自己給逗笑了。
廚房外忽然安靜了片刻。
不等江玉珣開心結束,站在鍋灶邊的應長川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東西,並似笑非笑地看向江玉珣。
他似乎也透過江玉珣的話,想起了當年殿上的場景。
不知怎地江玉珣的背後忽然一涼,心中也升起了一陣不祥的預感。
“呃,我剛才隻是胡說八道,你……”
江玉珣話還沒有說完,站在不遠處的應長川突然向他搖頭,打斷了後麵的話。
廚房內的燈光有些昏暗。
明明滅滅照向應長川。
此刻的他身上多了幾分熟悉的危險。
應長川就這樣笑著看著江玉珣,並壓低了聲音意有所指地說:“孤也沒有想到,鐵骨錚錚的江大人有朝一日竟然會朝孤求饒。”
“你說呢,小江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