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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風中逐漸多了幾分涼意。
圍繞小築輕淌的溪流也氤氳著多了些霧氣。
一場小雨過後,暑氣蕩然無存。
第一片落葉自小築不遠處那棵柳樹上墜了下來。
晝夜顛倒之下,十日的時間也變得格外快。
按照應長川原本的計劃,這十日兩人還要到昭都、月鞘嶺上閒逛一番。
可誰知最後竟一步也沒有離開燕銜島的地界。
彈指之間就到了下島的日子。
明日便要重新開始工作,生物鐘絕不能再亂下去。
江玉珣雖然還有些困,仍強忍著沒有在白天睡覺。
榆木製成的馬車上鋪了厚厚一層軟墊,江玉珣靠在放了棉質靠枕的車壁上,並將車簾撩開小縫朝窗外看去。
知不覺立秋已過。
往年這個時候,百姓已開始準備收獲粟米。
但如今畝產更高、營養更好的小麥已經能夠完全滿足怡河兩岸百姓日常所需,甚至於填滿了糧倉。
他們也不再執著於播種粟米。
而是在夏收
之後,在田地裡種滿了白菜、菠菜等蔬菜。
——上過學堂的百姓都知道,與“吃飽”同等重要的還有“吃好”。
除了肉食以外,各種各樣的蔬菜與茶葉也必不可少。
此時田間地頭滿是正在種植菠菜的百姓。
不遠處還有人在零碎的土地上開著荒。
有了新的效率更高的農具以後,能夠參與勞動的人也越來越多。
除了青壯年男子以外,孩童與婦人也能夠拿起工具收割、墾荒。
自今年起,大周凡是青壯年勞動力不分男女均可單獨立戶、分田。
集中開荒得出的土地,以最快速度尋到了它的主人。
如今正在田埂邊勞作的百姓或許不知道此舉意義何在。
但自現代而來的江玉珣猜,過上差不多百年,大周便會因此舉而發生改變。
大周所處的曆史時期,還未形成後世那般嚴格的禮教。
單單前朝便有不少女子封侯的例子。
然而這終究隻是特權和空中樓閣,隨時都可能被收回。
隻有自下而上,從田產經濟開始的變革,才能讓它從“特權”變為每個人都能享受的權利。
並在未來衍生成為獨特的力量。
“叮叮叮——”
遠處忽然響起一陣駝鈴聲。
坐在馬車內批閱奏章的應長川也抬頭看向窗外,同時隨口道:“這是去巧羅國的駝隊?”
江玉珣的眼睛瞬間一亮,“沒錯,今年棉花產量頗高,不但能夠滿足克寒的需要,還能多產一些送至西域……”說到這裡他忽然想起什麼般補充道,“等我們回到仙遊宮後,應當就有自西域來的瓜果吃了。”
大周不但打敗了折柔,且保全了以巧羅國為首的西域諸國。
大勝之後,不用再顧及折柔的他們,也不必改道克寒運送特產。
差不多就在獲勝的同時,西瓜的種子便經北地傳到了大周。
按照時間計算,這幾日正是第一批西瓜成熟的時候。
江玉珣平常對吃的不是很感興趣,見他忽然如此開心,應長川忍不住放下手裡的東西說:“愛卿若是喜歡,明年便派人在田莊中早早多種一些。”
聊到這個,原本還有些困的江玉珣徹底清醒了過來。
他雖然期待西瓜,但還是搖頭說:“暫且不必……這西域瓜果也不一定非常好吃。”
話說到這裡,江玉珣的聲音中忽然多了幾分遺憾。
最早的西瓜與現代人記憶中的樣子完全不同。
它的果皮與果肉皆是白色,嘗起來並不甜,甚至於經絡粗糙口感也不怎麼好。
比起當做水果直接食用,百姓最早常用它涼拌、燉菜。
為現代人所熟知的裡紅肉綠皮的西瓜,還要再晚一點才能出現。
昭都附近的官道是由大石打基、碎石填隙,再鋪黏土製成的,平坦程度堪比現代的水泥路。
但無
論什麼路,都不免會落些碎石,馬車行走間免不了顛簸。
木質的車輪突然碾過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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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邊的江玉珣跟著倒吸了一口涼氣:“嘶……”
“還疼嗎?”說著,應長川便將江玉珣扶入了懷中,並緩緩蹙眉道,“回仙遊宮後,再——”
意識到他想說什麼的江玉珣突然抬手捂住了應長川的嘴巴:“不必找太醫!”
江玉珣的身體雖不算是疤痕體質,但過分白皙的皮膚卻格外容易留下印痕。
直至今日,第一天那些印子仍清清楚楚地留在他的身上,非但沒有半點消散的跡象,甚至於上麵還摞了一層新痕。
……都怪素了這麼多年的應長川,逮到機會便要做那種事。
這可不能讓太醫看到!
雖已立秋,但是氣溫仍沒徹底降低。
江玉珣身上依舊穿著淺色的夏衫。
寬大的衣袖伴隨著他的動作緩緩落了下來,露出一片紅痕。
“疼嗎?”應長川不知從何處取出消腫祛痕的藥膏,輕輕塗抹在了江玉珣的手臂上。
江玉珣壓低了聲音,有些尷尬地實話實說:“那晚哪裡都疼,好像散架一樣。”
想起應長川曾答應自己“不會疼”後,他又忍不住吐槽了一句:“都說天子一言九鼎,陛下怎麼半點信用都不講。”
應長川替他塗藥的那隻手不由一頓,並厚著臉皮說:“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他的動作的確很輕很小心,無奈於天生如此,隻得為難江玉珣承受。
眼見著兩人的話題逐漸奇怪起來,江玉珣強行清了清嗓子:“咳咳咳……休沐結束了,明日便要見各位大人,並確認科考一事。陛下還是多想些正經事吧,我們彆再說這個了。”
燕銜島上有不少溫泉,入秋的速度也比彆的地方慢上一些。
此時身處於昭都平原之中的江玉珣,已能深刻感受到秋天的到來。
今年的秋季除了豐收以外又多了一層期許。
此時試卷已經下發下去,再過不久大周今年才俊將聚集在一起,參加分散於各郡縣舉行的第一場科考。
話音落下之後,江玉珣一邊坐直身一邊整理起了衣領。
腕上紅痕隨之藏在了衣袖之下,不過轉眼他又變成了那個正經的尚書大人。
應長川的視線始終落在江玉珣的身上。
煙灰色的眼瞳中是不加掩飾的占有感,還有江玉珣從前不懂,現在卻異常熟悉的欲.念……
此時馬車已經走到了仙遊宮所在的那座山下。
車窗外除了百姓以外,又多了士兵的身影。
燕銜島上的十日,讓他差點忘記了身邊人的身份。
然而此刻周圍的一切,卻都在提醒江玉珣:應長川不隻是自己的伴侶,更是大周的天子。
他的心臟忽在此刻重重一跳。
就在江玉珣端坐並抬手整理車簾的那一瞬。
應長川
忽然攥緊他的手腕,重重地把江玉珣壓在了車壁之上。
馬車內的光線再一次變得昏暗。
隻有那雙墨黑色的眼眸格外明亮。
應長川深深地看向江玉珣的眼底,忽然壓低了聲音意味不明道:“我後悔了,怎麼辦?”
“後悔什麼?”江玉珣下意識問。
天子一臉理所應當地說:“後悔隻留了十日休沐。”
並於同時用指腹輕輕蹭起了江玉珣腕間的紅痕。
江玉珣:“……”
我就知道不該期待應長川說出正經話。
他正欲轉身不再搭理應長川。
天子卻稍加用力收緊手指,將他拉到了自己的身邊:“還有……後悔忍了這麼久。”
榆木製成的馬車格外寬大,車壁看起來雖然有些薄,實際上早加了一層棉花用來隔音。
按理來說,應長川完全不用刻意小聲說話。
但此刻他偏偏壓低了聲音,在江玉珣的耳邊輕喃道:“浪費了那麼多時間,實在是可惜。”
此時馬車已經駛上半坡。
顛簸間車簾輕搖,隱約可見仙遊宮的宮門。
眼見將要抵達目的地,江玉珣也無心與應長川再耗費時間。
他直截了當地吐槽道:“過往那麼忙,哪有時間和陛下談情說愛?”
隨著一陣“吾皇萬歲”之聲,馬車穿過了仙遊宮的大門,駛入其中並一點點降低速度。
應長川依舊沒有放手,而是輕輕搖頭將視線落在了江玉珣的鎖骨間,意味深長道:“孤說的並非單純的‘談情說愛’。”
他一邊說一邊眯起了眼睛,神情格外耐人尋味。
與那日故意叫江玉珣“江侍中”時沒有什麼兩樣。
放在十日前,江玉珣或許不懂他這是在做什麼。
但此刻江玉珣卻一眼看出……應長川又在和自己裝。
這次不裝“天子與秘書”改裝“昏君”了?
“以權壓人”四個字兀地出現於他腦海之中。
說話間,馬車已緩緩停了下來。
士兵不知散到了哪裡去,木質車輪旋轉產生的輕響消失不見,安靜下來後江玉珣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他下意識想要往後退,沒兩下後背就撞在了車壁之上。
這都回仙遊宮了,應長川怎麼還演上癮了呢!
天子在此刻微微眯起雙眼,一點點逼近江玉珣。
——就像一隻藏在山林中的野獸,自密林後一步步走了出來。
他輕輕吻向江玉珣的鬢邊,並壓低了聲音在對方耳邊問:“愛卿想知道,孤想怎麼做嗎?”
應長川的目光銳利如鷹。
眸中滿是陌生的壓迫感與攻擊性。
配合著如此目光,此時應長川的話就如獅子問一隻羊“想知道我打算怎麼吃你嗎?”那般離譜。
這種問題……也太不正經了吧。
經曆幾日荒唐的江玉珣心虛地轉身看了一眼車簾,耳根也在瞬間紅了個徹底。
他於第一時間搖頭,想要義正言辭地告訴應長川自己沒有半點興趣。
然而應長川故意發出的問句,卻在頃刻間挑起了江玉珣本能的好奇……
不想!
我一點也不想知道。
他攥緊手心,咬牙努力在催眠自己對此不感興趣。
然而這並沒有任何用處。
江玉珣緩緩張開了嘴。
一聲“……想。”字如露水般毫無預兆地自葉片上滴了下來。
徹徹底底地打破了馬車內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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