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玉珣的耳旁忽然靜了一瞬。
隻剩下小築外的溪水還在叮當輕響。
暮色漸濃,整座燕銜島都被夕陽染作豔紅。
應長川垂下眼眸,緩緩將墨發繞在指尖。
煙灰色的眼眸滿是不加遮掩的危險。
下一刻,他忽然鬆開了手中的發絲。
長發如羽毛一般掃過了江玉珣正因緊張而微微顫抖、起伏的胸膛。
應長川沒回答這個問題,隻輕輕地笑了一下。
並借著實際行動,告訴江玉珣自己是否緊張。
……
燕銜島上夜色漸深。
月華傾灑一地,撞碎了窗外的溪水。
小小的臥房中,擠滿了曖.昧的聲響。
覆在江玉珣眼前的絲帛早不知何時被蹭到了一邊。
月光下,本就白皙的皮膚更是泛起了白瓷般的柔光。
膚上的點點印痕與泛紅的眼角,也因此變得愈發顯眼。
夜風撩起紅色的薄紗,窗外的一切仍舊清晰可見。
江玉珣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腕,唯恐泄露出一點聲音。
額間的黑發也被薄汗打濕,黏在了額上。
他的牙齒正因歡愉與疼痛而顫抖,怎麼也不肯鬆開。
昏昏沉沉間應長川忽然貼近過來,並壓低聲音問他:“不喜歡嗎?”
天子的呼吸沉重,嗓音格外低啞,如咒語般帶著誘.惑人心的力量。
江玉珣不由自主地打開了緊咬著的牙關:“喜,喜歡……”
應長川似乎格外懂得如何在這個時候利用規則。
紅色的紗幔一半還懸在頭頂,如被卷入溪水的花瓣般搖晃輕舞。
另有一半早不知何時被人拽了下來,亂七八糟地堆在榻上、枕在腦後。
江玉珣隨手去拽床上的紗幔。
想要用它遮住自己的眼睛。
誰知應長川竟再次開口:“可是這裡?”
“……”
夜風卷著落花在半空中打起了旋。
墜入溪水的旋渦中隨它一道沉浮。
江玉珣的臉頰早燙紅一片,他想咬緊牙關卻隻聽自己輕顫著道:“對……”
-
燕銜島上的小築結構精巧。
不但美觀,且適用性也是一等一的強。
修葺以後,原本繞房輕淌的溫泉、溪流也被引入屋內。
哪怕暑天、暴雨,也不妨礙沐浴。
自從登上燕銜島後,江玉珣便徹底分不清晝與夜了。
待他迷迷瞪瞪醒來時,太陽已經再次掛在了天邊,自己則被應長川抱著坐在屋內的溫泉之中。
長發似墨融在了泉中,與花瓣一道遮住了水下的風光。
江玉珣隻向下瞄了一眼,就如被燙到般移開視線,下意識攥緊了手指。
……身上清爽的感覺告訴他,早在醒來
之前應長川已經替自己清理好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江玉珣不由默默地鬆了一口氣。
“醒了?”熟悉的聲音自江玉珣耳邊響起,同時撩起一陣水花灑在了他的肩上。
江玉珣完全不記得自己昨晚究竟是什麼時候失去意識的。
但隱約能夠確定,應長川至少折騰到了半夜……
“對,咳咳咳……”江玉珣開口方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不知何時變得格外沙啞,嗓子也乾痛難受。
見他咳嗽,應長川終於皺眉並隨著“嘩啦”水聲將懷裡的人自泉中抱了出來:“不舒服嗎?”
人比人氣死人。
應長川的聲音非但沒有一絲半點疲憊,甚至平日裡慵懶之意都變少了些許,聽上去格外有精神。
他一邊說,一邊用放在一旁的寬大布巾替江玉珣擦乾長發。
並小心翼翼地將人放在了床榻之上。
江玉珣餘光看到,鮮紅的紗帳終於被撤了下,被褥也全換成了新的。
見徘徊於記憶中的旖旎氣息散了個乾淨,江玉珣終於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
“嗓子有些乾癢……”身上尚無一點力氣的江玉珣啞著聲替自己辯解道,“可能,呃……是昨晚不小心喝了幾口涼風。”
似乎是怕應長川一言不合就找太醫上島,看到自己這狼狽的模樣。
江玉珣費勁全身力氣勾了勾手指,將應長川的衣擺攥在手心,並有些著急道:“不必麻煩太醫,咳咳……島上有梨嗎?可不可以給我煮一碗梨湯?”
大周所處的時代沒有多少甜品。
江玉珣上一世雖然不是嗜甜之人,可有陣子沒吃過甜品的他終是忍不住饞了起來。
話音落下之後,江玉珣才意識到自己方才是在使喚天子。
但他並沒有就此打住,反倒是“貼心”地補充道:“把梨切成塊,咳咳咳……和糖煮在一起便好,若是有銀耳也可以再加一些。”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沙啞,且有幾分平常不多見的倦意。
話音落下,江玉珣還不忘輕輕地朝應長川眨了眨眼。
天子搭在幔帳上的手指隨之輕輕一顫。
應長川不是沒譜的人,昨夜他始終在問江玉珣的感受,並強壓本能顧及著對方的身體。
因而江玉珣身體雖然疲憊,但是並未受什麼傷。
聽完江玉珣的話,他垂眸深深地看向床榻。
確定榻上的人精神還好後,應長川這才俯身摸了摸他的長發,並在江玉珣耳畔輕聲道:“好,愛卿等等孤。”
“嗯。”他懶懶點頭。
疲憊感如潮水一般再一次向江玉珣襲來。
他忍不住輕歎一口氣,將自己的臉埋進了被褥中。
酸痛與疲憊感交織在一起姍姍來遲,江玉珣覺得此刻自己的身體好似被人從中間劈成了兩半。
他不由皺緊了眉,呼吸也變得有些沉重。
天一點點變亮。
江玉珣下意識想要用衣袖遮住眼睛。
不曾想下一刻他的眼前忽然暗了下來。
……這是什麼情況?
還未緩過神來的江玉珣艱難地回頭朝窗外看去,並看到應長川不知何時站在了屋角,他眼前原本無遮無攔水廊上忽然……多了一道竹簾。
這裡竟然還藏著一道機關!
臨水的小築原來有一道竹簾,隻是被卷起掛在了窗楣之上。
直到現在才被天子放下。
江玉珣:?!
……應長川的心眼未免太多了吧!
他將“震驚”兩個大字明明白白的寫在了臉上。
天子在此刻轉過身,笑著對江玉珣道:“好好睡吧。”
應長川表現得格外坦然,似乎已不怕在江玉珣麵前展露自己的本性。
-
煮個梨湯對應長川而言頗為簡單,他甚至壓根沒有動用廚房的爐灶。
應長川將切好的梨放到了原本用來溫酒的泥爐之中,不消片刻甜膩的果香便溢滿了整間臥房。
屋角的那盞白玉博山爐裡,也在此時點上了安神的熏香。
江玉珣的確是疲憊得過分,不消片刻他便沉沉地睡了過去。
往常喜歡亂動的他,這一次也變得格外安分。
今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內侍官乘船將昨日的奏報送到了島上,此時它們正整齊地堆在榻邊。
然而今日天子卻第一次將公事暫放在了手邊。
應長川靜靜地坐在床榻旁,小心把江玉珣的手握在掌心並反複用視線描摹他的麵容。
仿佛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一時間,房間內隻剩下了泥爐內木柴燃燒發出的碎響。
此時,世上似乎隻剩這座小小島嶼,與島上的二人。
……
江玉珣不但疲憊,昨日耗儘體力的他也分外饑餓。
半個多時辰過後。
江玉珣便被屋內的果香喚了起來。
等江玉珣掙紮著睜開眼時,應長川已盛滿一碗銀耳雪梨湯,並小心將它端在了手中。
這一覺並沒有緩解江玉珣的疲憊,反倒令他身上的酸痛變得愈發清晰。
本想用手臂撐著身體坐起來喝梨湯的他,竟然連抬起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應長川這體質還是人嗎?
應長川差不多一.夜沒有睡,但眼下連半點烏青都沒有。
發現這一點後,江玉珣心中居然生出了幾分嫉妒之意。
一回生二回熟。
此時他似乎已將應長川“天子”的身份忘到了九霄雲外。
累得起不了身的江玉珣索性繼續“耍賴”道:“我好像起不來了。”
應長川很是配合地坐在榻邊,他輕撫江玉珣的長發並假裝發愁地問:“那該怎麼辦?”
竹簾將陽光切成細條。
小小的臥房變得格外昏
幽。
江玉珣忍不住輕輕咬了咬唇,末了還有些忐忑地抬眸看向應長川:“要不然……陛下喂我?”
——這簡直是正合應長川之意。
天子將江玉珣半攬在懷中,待熱氣散後方才將甜湯送到江玉珣唇邊。
他的動作格外耐心。
與戰場上那個殺伐果斷的天子簡直不像一個人。
燉煮了半個多小時的銀耳雪梨湯格外細膩。
一口下去如將春風咽入腹內。
江玉珣咽喉也逐漸不像方才那樣乾癢發痛,說話的聲音逐漸變得正常。
雖說已經清醒,但江玉珣的身體仍不太舒服。
他喝了半碗甜湯便停了下來。
臥房內光線昏暗,一時間難辨晝夜。
身處其中的江玉珣再次生出倦意。
見狀,應長川收起瓷碗,輕輕扶著江玉珣躺回榻上。
……昨晚的事歸根結底也是自己找的,江玉珣並不是存心想要報複應長川。
見對方轉身去放碗勺,他忍不住開口叫住了應長川:“……等等,陛下。⒀_[]⒀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怎麼了?”被竹簾濾過一遍的陽光,將應長川的眼眸映得格外溫柔。
“陛下也有一晚沒有休息了吧?”江玉珣認真地看著他說,“你真的不困嗎。”
平心而論,江玉珣此言沒有半點問題。
然而昨晚剛在這一點上翻過車的他,說完這句話心中就拉起了警報。
……應長川千萬彆又誤會了什麼!
自己真的不是在質疑他的體力。
江玉珣立刻補充道:“你彆誤會,我沒有那個意思。”
看到對方眼中的驚慌與懊悔後,應長川難得停下腳步,並反思了一瞬……自己於阿珣心中的形象,是否有些不大正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