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拿到錢,就巴巴地交給她,讓她給她買零食吃。
如果父母不給她錢,她就拿自己藏起來的錢給她。
這種情況持續了一年。
有一次,商渡來找她,正好撞見保姆哄她拿錢給她。
他覺得不對勁,中途攔住她的手,沒讓給,冷著張臉跟保姆對峙。
保姆見他人小鬼大不好騙,隨便說兩句想糊弄過去。
沒想到他竟把這事說給餘曼聽。
過沒多久,又傳到陸卿晚耳朵,一話不說就把那保姆辭退了。
再然後,她終於形成概念,知道錢的作用,也知道怎麼分辨錢幣了。
不過,錢還是沒攢下來。
去買玩具,買貼紙,買零食,零食得買雙人份的,其中一份給商渡,他是她最要好的朋友。
回憶這段往事,其實挺讓人不爽。
周雨晚情緒低悶,在想,如果那時候沒有商渡,她會怎樣?
是不是還在傻乎乎地給人送錢,典型的被人賣了,還樂嗬嗬地幫著數錢?
說不出的憋屈酸澀,從心口湧上喉嚨,再逼進眼眶,她眼睛起了霧,情不自禁地喃喃:“商渡……”
“嗯?”他應聲,可能是聽出她聲音不對,伸手摸摸她的頭,“怎麼了?”
她覺得她該說聲“謝謝”,可手下沒控製好力道,刮刀猛力一鏟,一抔泥沙直接飛到他鞋麵,濺上他褲腿。
“……”
“……”
再煽情的氣氛都沒了。
他做一個深呼吸,壓著氣性,又好氣,又好笑:“你會不會刮膩子?”
她搖頭。
“我也不會。”他說。
周雨晚:“要不我們還是叫工人?”
“嗯。”商渡點頭,英雄所見略同,“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
周雨晚抓一把焦黑的草,碾碎,灰燼沾染蔥白手指,她站起身,裙擺在風中輕晃,踩著一地狼藉,走到牆前,用食指點兩點,再勾一道彎弧——是個笑臉。
灰色太淺,夜色太深,又是在煙熏火燎的牆上,說實話,看不太出來。
“商渡。”她又叫他。
商渡起身,懶懶地應:“嗯?”
“反正都是要叫人重刷這麵牆的……”她輕聲說,“我想看你畫有鼻子有眼的太陽。”
“……”他歎氣,“都說了那是lion,獅子。”
既然沒人打算在今晚刷牆刮膩子,那乾脆玩到底,瘋到底。
就看在這堵本就麵目全非的牆上,能塗抹出什麼樣的色彩和形狀。
周雨晚把巴掌拍在牆上,問他:“上次你生日,不是弄了很多人體彩繪顏料麼?還有剩的嗎?”
“趙丞車上不知道還有沒有。”
這麼說著,大少爺哪管現在是不是晚自習時間,一通電話打趙丞那兒去,把人叫出來。
趙
丞挺哥們兒,估計也是閒得慌,叫他來他還真馬不停蹄地來了。
到停車場,開他那台瑪莎拉蒂的後備箱。
除了上次剩餘的一些人體彩繪顏料和熒光棒,還有一打啤酒,一箱礦泉水。
甚至還剩了些燒烤用的烤架、炭火和油刷。
雜七雜八一大堆。
周雨晚把所有油刷、顏料和熒光棒拿出來,問他倆喝不喝酒,喝的話,也拿出來。
最後關上後備箱,三個人重返那堵牆。
“我早就看出你倆有點什麼了,但是,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們可真是深藏不露。”
趙丞邊喝酒,邊感慨。
商渡懶得搭理,周雨晚也不吱聲。
“十八年的青梅竹馬,牛逼死了。”
他拿一個油刷,蘸取熒光綠,在牆麵胡亂寫下“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的字樣,邊說:
“更牛逼的是,過去兩年多,即便是我們這麼friend的關係,我都沒發現。”
商渡找了個位置,用熒光橙畫一個圓,定下獅子的輪廓,“那現在不就讓你知道了?”
趙丞:“是啊,之前你們那麼小心翼翼地藏著掖著,現在突然爆出來,是為什麼?”
“因為人言可畏。”周雨晚出聲。
商渡趕在洪水到來前,將那些流言蜚語引向平緩地帶,避免兩人最終被八卦的洪流衝垮。
當然,就因為她是女孩子,所以在這種事上,會吃的苦頭,會遭受的非議、誹謗和冷眼,大概率要更多些。
他在保護她。
她知道。
商渡偏頭和她對上一個眼神,她接受到信息,赧然挪開眼,專注畫自己的粉色雲朵和藍色雨滴。
“還以為你們真的在刮膩子呢,都準備來幫你們了,結果你們在玩?”身後傳來女聲。
回頭,說話的人是顧紫瓊,在她旁邊站著殷璿,另一邊是柯思萌。
“你們三個才是,”趙丞嗤笑,下巴抬挺高,傲得很,“不好好上晚自習,跑出來乾嘛?”
“你不也是不好好上晚自習,跑出來的麼?”柯思萌懟回他,“在群裡看到晚晚說,他倆被罰來刷牆,我這不就想著來幫個忙嘛?”
商渡挑眉,覺得她們挺有意思:“兩手空空來幫忙?”
“我們沒刮過膩子,也不知道該準備什麼。”殷璿說,把手中的外賣盒往前遞,“不過,當心你們會餓,所以帶了些吃的過來。”
“帶的什麼?”周雨晚問。
殷璿:“水果沙拉、燒烤什麼的。”
“靠。”趙丞鼓掌,手中啤酒罐裡的酒水往外灑,“有酒有肉有娛樂項目。”
他斜額朝牆麵一指,慫恿她們,“來不來玩?”
她們仨微愣,沒想到來幫忙收拾殘局刮膩子的,最後會演變成來雪上加霜,到處塗鴉的。
柯思萌皺眉,“要是被教導主任看到,會不會更生氣呀?”
想
想那畫麵,周雨晚笑了:“然後我們六個一起全校廣播檢討?”
趙丞輕吹一聲哨,“六個人一起,你還怕啊?”
有時候,人類的從眾心理挺可怕。
一個人犯錯,或許會羞愧難當。
兩個人犯錯,慶幸自己有伴。
人數一旦到了三個及以上,就都不當一回事了。
油刷還剩三把,剛好一人一把。
六個人閒聊著,啤酒開了幾聽,能喝的都在喝,水果沙拉和燒烤也都一掃而空。
畢竟不是多光彩的事,都挺有默契地沒找出個大音響播歌。
但趙丞還是耐不住寂寞,要給自己來一首BGM,手機裡放著《WakeMeUp》。
他喜歡A神,這會兒跟著節奏律動身體,夜店小王子的本性暴露無遺。
玩到後麵,不知是誰先開的頭,提到商渡在廣播室裡的那一段發言,提到高考,提到夢想和信仰,問起大家今後想去哪所大學。
“申請得早的話,過段時間,應該有一批offer要出來了吧?”柯思萌不確定道,“你們有申請國外的學校嗎?”
趙丞灌一口酒,搖頭,“我目標京大。”
邊說,邊在牆上落筆“京大”一字,胳膊肘碰了碰一旁的商渡,“哥們兒,你是麻省理工沒跑了吧?”
“嗯。”商渡很輕地應,抬手隨兩筆,寫下簡稱“MIT”。
“我中大。”顧紫瓊邊說邊寫,喝挺嗨,字跡有點飄,扭頭問殷璿,“璿寶,你呢?”
“我啊……”殷璿莞爾,沒有另起筆,順著商渡的“MIT”,寫下一橫,再一豎,兩筆,畫正字的計數方法。
“你也去麻省理工?”趙丞挺意外。
柯思萌目瞪口呆,恍然記起她也是分數榜上赫赫有名的大學霸,又好像不是那麼震驚了。
殷璿咬著啤酒罐,有點羞赧,也有點驕傲,“怎麼?他能去得了,我就去不成?小心我告你歧視女性。”
“行行行,婦女能頂半邊天。”趙丞抱拳告退,“是在下冒犯了。”
“那你呢?”趙丞問柯思萌,“你想去哪兒?”
“鵬大?”柯思萌不確定地寫在牆上,“離家近,步行不過幾分鐘,一下課就回家喝湯。”
最後,隻剩一個人。
所有人回頭,目光落向她。
她那會兒已是微醺,坐在從附近男寢順來的一張破椅子上。
兩腿屈起踩著椅子的橫杠。一條細瘦胳膊搭在膝頭,向前延伸著,細長手指鬆鬆地拎一聽啤酒。另一隻手托著下頜。腕間、頸項套著熒光棒做成的圈,散發妖冶的光。
側影對著他們,光照從另一頭打過來,勾勒出她發絲的柔軟弧度,和曼妙的身材曲線。
慵懶,鬆弛。
氛圍感很絕。
“晚晚,”柯思萌問她,“你呢?”
周雨晚,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