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巧秀慌忙將許嵩嶺一拖,嗔怪道: “我們女人說話,你一個大男人湊什麼熱鬨?你去,去洗碗。"
許嵩嶺甩了甩手上的水: “我洗完了。”
周巧秀又好氣又好笑,這人腦子就是軸,自己哪裡是讓他洗碗,就是扯了個打發他的理由: “你呀你呀,你帶寶寶下樓玩吧,讓我和向晚單獨說會話。"
這回許嵩嶺終於會過神來,氣鼓鼓地抱著孩子下樓,走之前還是不放心,又跑過來補了一句: “我明確反對!"
趙向晚看著許嵩嶺陰沉著的黑臉: “師父,我知道你的意思。”許嵩嶺是領她入行的師父,對她的關心勿容置疑,可是他並不真正了解趙向晚,也並不了解季昭。
許嵩嶺對上趙向晚那雙冷靜的鳳眼,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氣餒,歎了一口氣: “你,你一向都主意正。到底怎麼想的,和你老師說吧。"說完,抱著寶寶出了門。
許珍寶依依不舍地衝著趙向晚揮小手: “姐姐,來陪我玩呀~”
等房門關上,屋子裡隻剩下周巧秀、趙向晚兩個人了,周巧秀倒了杯涼茶放在趙向晚手中,神情間滿是擔憂。
"季昭這孩子,我是喜歡的。人長得漂亮,畫畫得好,有靈性。他要是不說話、不開口,真的是非常招人疼。隻是……人都說談戀愛,談戀愛,戀愛是談出來的。季昭從小患有自閉症,連話都不會說,怎麼和他談戀愛?"
趙向晚微微一笑:“我能和他交流,您彆擔心。”
周巧秀忽然想到當初在四季大酒店,重案組一群人救下季昭的往事。雖然她沒有在現場看到,但事後聽許嵩嶺說過,誰都沒辦法讓季昭安靜下來,但趙向晚卻能。後來季錦茂之所以把兒子送到市局當刑偵畫像師,除了因為他市局安全,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趙向晚能夠與季昭交流。
這麼一想,好像自己的反對沒啥道理?
周巧秀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問了第二個問題。
“你們雖然能夠交流,但是他沒辦法保護你啊。女人溫柔似水、男人穩重如山,兩人共建一個家庭的話,男人要保護女人、支撐起一個家。季昭像個小孩子一樣,還需要你照顧呢,怎麼保護你?"
趙向晚眸光微斂。
男人保護女人?她經手
過這麼多案子,當女人期待男人為她們擋風遮雨時,可能最終給她們帶來的風雨的,卻是男人。苗慧那麼堅強的一個女人,如果不是再婚拖累,恐怕早就事業有成,何至於為武建設這個渣男嘔心瀝血、做嫁衣裳?
章石虎保護了袁冬梅嗎?
汪乾坤保護了曹彩雁嗎?
徐俊才保護了梅心慧嗎?
靠山山倒,靠水水流。如果女人將自己的命運交到男人手裡,希望男人保護自己、給自己幸福的生活,最終的結果……多半會是失望。
如果不是遇到季昭,擁有讀心術的趙向晚一生都不會戀愛、結婚。
想到這裡,趙向晚淡淡道: “我不需要男人保護。”
周巧秀原本還想勸,可是對上她那雙清澈無比的眼神,想到她才十八歲就能冷靜麵對汪乾坤那樣的凶手,一步步引他說出真相,不知道為什麼眼前閃過許嵩嶺剛才那氣餒的表情。額……或許自己和老許都想多了,趙向晚內心強大、目標明確,根本不需要旁人操心。
不過,到底還是舍不得趙向晚吃苦,周巧秀忍不住嘮叨起來: “向晚,我知道,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也是個很有主意的孩子,我就是怕啊,怕你看多了案件裡不幸福的家庭,左了性子。其實這世上吧,好男人還是挺多了,像你師父、劉良駒、朱飛鵬他們都是很好的人。對家庭有責任心、愛崗敬業,尊重女性……"
趙向晚輕歎一聲,打斷了周巧秀的話: “老師,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我從小被爸媽拋棄,養父母對我也不好,你和師父就像是我的父母一樣,關心我、愛護我,真心實意地為我。隻是,找什麼樣的對象,和什麼樣的人談戀愛,這一點我想自己做決定,請你們相信我,好嗎?"
周巧秀沒有說話,但那緊緊抿著的唇、黯淡的眸光,卻在告訴趙向晚,她的內心並不認同趙向晚的話。
【唉,年輕人什麼都不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女孩子談戀愛多重要啊,怎麼也得讓大人掌掌眼、把把關。向晚看著堅強、冷靜,但到底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姑娘,她爸媽不靠譜,我是她老師,又是她師娘,再討人嫌也得把這些話說出來。】
麵對長輩的擔憂,趙向晚隻能耐著性子說話: “老師,你覺得季昭哪裡不好,那就都說出來吧。你和師父顧慮的點,一是季昭有自閉症,不會說話,所以我們沒辦法交流,不過
這個問題對我而言,不是問題。我們有獨特的交流方式,你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我知道。
二呢,是他沒辦法保護我,我也說了,我是公安大學的學生,畢業後應該會像師父一樣成為刑警,懲惡揚善,我不需要人保護。你和師父還有什麼顧慮?我慢慢和你解釋。"
周巧秀終於親自領教了趙向晚的冷靜思維,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怎麼接嘴。是啊,趙向晚能和季昭交流,她不需要彆人保護,那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們戀愛?現在國家都在宣揚婚姻自由、戀愛自由,那她應該怎麼勸向晚?
想了半天,周巧秀終於找到自己的聲音: “你還小,不知道結婚後柴米油鹽的瑣碎。季昭生活能力差,會分散你太多的精力,將來怎麼忙事業?你是個聰慧的孩子,在刑偵方麵表現出超強的能力,你師父對你寄予了厚望。"
趙向晚微微一笑: “老師,這一點您更不用擔心。季昭雖然生活能力差,但他家裡有錢啊,根本就不用我操心那些家庭瑣事,季總自然會打理好一切。如果我找一個普通人,成家之後恐怕還得為買菜、做飯、帶孩子勞神費力,但季昭的家庭條件優越,這些都不用我親力親為,我可以毫無拖累地忙事業。"
周巧秀眼睛一亮,對啊,差點忘記了這一點。季昭雖然有短板,但季錦茂那邊可以補齊啊。
趙向晚看她意動,繼續說話:“我倒是有些擔心,季總家裡人會不會同意我和季昭交往,畢竟……我家裡條件並不好,父母又不靠譜。"
周巧秀被她帶偏了,皺眉冷哼一聲: “你能看上季昭,季錦茂得燒高香感謝列祖列宗、神仙菩薩。他家兒子有幾斤幾兩,他心裡沒數?還敢不同意你和季昭交往,喊!"
趙向晚笑著站起來: “所以啊,我覺得吧,我和季昭挺好的。您彆擔心,也彆讓師父欺負季昭。他心性單純,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我要是看到他受委屈,心裡也會難過的。"
周巧秀隻得無奈地笑了笑: “行行行,我知道了。你向來胸有成算,我完全是白操心。你彆怪我囉嗦,女孩子要學會保護好自己,懂嗎?"
趙向晚點頭: “嗯,我懂。”十歲就擁有讀心術的她,有什麼不懂?
趙向晚體態修長纖細,站在周巧秀麵前足足高了半個頭,她目光沉靜,姿態淡定,眉眼間長開了一些,亭亭玉立
的少女之姿,讓周巧秀想到幫她找回寶寶的那個晚上。
不舍的情緒湧上來,周巧秀伸出手摟了摟趙向晚的肩膀,哽咽著說: "向晚,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啊。"
溫暖的氣息將趙向晚纏繞,這一刻趙向晚感覺到了濃濃的關愛,內心感動,並沒有覺得周巧秀囉嗦,柔聲道: "好,我知道的。"
周巧秀沒敢舉止太過親密,鬆開手看著趙向晚,細細叮囑。
“季昭家裡有錢,麻煩也會多一點。你彆給季錦茂好臉色,少管他們家的閒事。我記得季昭還有一個表哥,不是什麼好東西,季錦茂當時礙於親戚情麵,並沒有把他趕出季家,還給他派了個什麼行政經理的職位,你要當心他。有時候,錢是好東西,但有的時候,錢多了不是件好事。我們都是事業女性,自己賺錢自己花,有底氣。季家錢多,咱也不稀罕,是不是?"
趙向晚這回很認真地點了點頭:"好,我記得了。"
好事不靈壞事靈,這人呐,經不起念叨。
許嵩嶺送趙向晚回公安局,兩人竟然在門口看到洛一輝。雖然隻有一麵之緣,但趙向晚對他印象深刻,一眼就認了出來。
洛一輝穿著淺藍色襯衫,一條深藍色西褲,手上提著一個禮品果籃,長身玉立,看著倒是人模狗樣。
他身邊還站著個苗條漂亮的女子,右手拎著個帆布行李袋,有點風塵仆仆的感覺。女子背對著趙向晚,她的背影給趙向晚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慢慢走近,女子轉過身來,看到趙向晚,眼睛綻放出極亮的光彩,衝她揮舞著雙手,歡樂地叫了起來:"趙,向,晚——"
趙向晚愣了一下,腦海裡跳出一道瘦弱的聲影,猶豫著說: "蔣,汀,蘭?"
眼前女子雙眉長而彎,眼睛細長,配合著一張鵝蛋臉,自有一份古典美。雖然和在火車上、醫院裡見到的乾瘦模樣比,好看了許多,但仔細看五官體態,的確是那個被拐賣的大學生,蔣汀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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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經貿大學的老師知道了蔣汀蘭的遭遇之後,深表同情。果然如趙向晚所說,幫她恢複學籍,為了跟上學業,特地讓她留了一級,進入90級會計專業開始學習。
死過一回的蔣汀蘭,決心與過去告彆,申請助學金、勤工儉學,不再依賴父母。重回大學校園,坐在窗明幾淨的教室裡,聽著老師在講台上講課,無比感謝趙向晚對她的鼓勵與支持,第一時間寫了封信寄往湘省公安大學91級刑偵專業,從此與趙向晚開始書信來往。
這一回學校放暑假,蔣汀蘭便想來見見趙向晚,一來當麵說聲感謝,二來打算在星市找個實習單位,為繼續求學賺點錢。她來之前給趙向晚寫過信,但趙向晚並沒有收到,可能因為放暑假傳達室那邊沒有人取信,錯過了。
蔣汀蘭先到公安大學,發現學校放了暑假,學生都已經離校。想到趙向晚說過暑假會來市局實習,便趕往市公安局。一打聽才知道趙向晚不在,正在心焦之時,一轉身看到趙向晚下了許嵩嶺的警用摩托車,頓時喜笑顏開,跑了過來。
洛一輝看到許嵩嶺與趙向晚,也跟著過來,禮貌地打招呼: "許隊,你好。趙向晚,你好。"許嵩嶺與趙向晚交換了一個眼色。
許嵩嶺坐在車上沒有下來,隻點點頭: "嗯,好。"趙向晚沒有回應洛一輝的問好,下車站穩,看著蔣汀蘭: “你怎麼來了?”
嚴格來說,趙向晚和蔣汀蘭並不是很熟。不過因為在蔣汀蘭自殺最無助的時候,是趙向晚幫助了
她,因此蔣汀蘭對她有一種雛鳥情結,在信裡事事向她彙報,一來二去的便熟稔起來。到了暑假,蔣
汀蘭沒有回家,第一時間往星市投奔趙向晚。
兩個女孩子聊了起來。隻通過書信來往的那股生疏感,隨著麵對麵的說話漸漸消散,蔣汀蘭笑得眉眼彎彎,嘰嘰喳喳地向趙向晚說著自己的計劃。
等明白了蔣汀蘭的來意之後,趙向晚目光移向洛一輝: “你認得他?”
蔣汀蘭這才想起還有一個人,忙解釋道:“我也是剛剛才認得,他說他表弟也在市局工作,想進去看看。"
趙向晚的目光變冷了一些,抬眸望向洛一輝。兩人目光相對,空氣忽然變得寂靜。
洛一輝眉眼與季昭有幾分相像,陽剛之氣更濃,但卻失了一份
精致與貴氣,仿佛是粗糙仿製版。洛一輝的內心仿佛掛著一道黑幕,聽不到一絲心聲,這讓趙向晚有些不習慣。就著路燈昏暗的光線,抬眸認真觀察著洛一輝的表情。
洛一輝的笑容看著陽光爽朗,但眼神卻並不清澈,似乎藏得很多心事。一個心思深沉的人,一個有野心的人,一個對季昭有敵意的人,那就是趙向晚的敵人。
“你來做什麼?”趙向晚的聲音很平靜。
洛一輝笑了: “我想來看看季昭。我這個表弟來市局上班有一陣子了吧,都一直沒機會見到。和他一起長大,這麼長時間沒見還是第一次,挺想他的。"
真笑時,人們通常會通過嘴角與眼睛同時反應出來:嘴角上翹、眼睛眯起。笑容如果發自內心,除了反射性地翹起嘴角之外,眼輪匝肌也會縮緊,使得眼睛變小,眼角產生皺紋,眉毛微微傾斜。
假笑時,大腦有意識地收縮臉部肌肉、咧開嘴、抬高嘴角,但眼輪匝肌不會參與行動。
人在撒謊的時候,笑容總會特彆多,因為他們總是試圖通過微笑來緩和緊張情緒、掩飾心虛不安。
而洛一輝,他此刻笑容雖然爽朗,但眼睛周圍的肌肉並沒有動,笑意沒有到達眼底。
趙向晚故意刺激了他一句: “我記得你。季昭爬上廣告牌的時候,差點因為你的話掉下去摔死。怎麼,季總沒有追你的責?"
洛一輝第一次遇到對他笑容免疫的人,眉心跳了跳,內心終於撕開一條裂縫。【……什麼路數……不友善……不過是第二次見麵吧?】
雖然隻是漏出來一點點心聲,但趙向晚卻迅速捕捉到了關鍵信息。
第一,洛一輝知道自己的名字,但並不清楚自己與季家的往來情況。看來,四季大酒店季昭差點出事之後,洛一輝已經失去季錦茂的信任,與季家聯係較少,隻知道季昭來市局工作,卻不知道他與自己關係親近。
第二,洛一輝感覺到了自己的不友善,但不知道原因。這說明他感覺敏銳、判斷準確,但卻並沒有對自己放在眼裡。
第三,洛一輝心思深沉,不輕易顯露真實想法。可以采取適當的語言刺激,引他情緒波動。
洛一輝臉上的笑容收斂了幾分,眼睛微眯,並沒有直接回應趙向晚的話:“許隊,趙向晚,季昭承蒙你們關照,我這個做表哥的得對你們說聲謝謝。
不知道能不能讓我進去見他一麵?"
趙向晚嘴角不自覺上揚。公安局的保安工作的確一流,宿舍管理嚴格,外人不能隨意進出,真好。
許嵩嶺擺了擺手: “洛一輝,太晚了,改天再來吧。”說完,他啟動摩托車,囑咐趙向晚, "趕緊回去,不要和閒雜人說話,安全第一。"
趙向晚笑著與他揮手告彆,沒有再與洛一輝對話,轉頭對蔣汀蘭說: “走,我領你去宿舍,今晚我們先擠一擠。"
洛一輝表情沒有變化,路燈下捏著果籃的手青筋暴露,卻將他內心的憤怒顯露了出來。一向自詡天子驕子的他,竟然被這些人忽視,這讓他的內心產生扭曲,撕開一條裂縫。
【季昭那個傻子有什麼好?一個兩個的都把他護得這麼牢。他不過就是占著出身好,哪一點比我強?總有一天,總有一天……】
趙向晚聽得清清楚楚,內心冷笑一聲。洛一輝父母離婚之後,姑姑洛丹楓將他接到手邊撫養,送他到國外讀書,花費了這麼多精力、財力,卻養出個白眼兒狼,總有一天怎麼樣?莫非他還敢動手殺人不成?!
趙向晚帶著蔣汀蘭走進市局。
穿過公安局的辦公區,崗亭負責地查驗過蔣汀蘭的證件,登記訪客名單之後,才放蔣汀蘭進入宿舍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