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汀蘭悄悄說: “向晚,你住的地方管得好嚴啊。像我們學校,學生宿舍就在學校裡麵,門口根本沒有人管,隨便進出。"
趙向晚解釋道: “因為是公安局嘛,公安乾警長期與犯罪份子打交道,人身安全容易受到威脅,因此管理嚴格,這也是對辦案人員的一種保護。"
圍牆底下種著一排一排的夾竹桃,滿樹生花,夜風將花香送來,蔣汀蘭眼睛一亮,走到兩人高的花樹下仰著頭,伸開手臂,歡呼一聲:“花開得真好看!”
往日陰霾儘數散去,蔣汀蘭表現得像個孩子。
回到宿舍時,已經是晚上九點半。何明玉看趙向晚帶了個姑娘回來,有些奇怪: "向晚,她是誰?"
趙向晚簡單介紹了蔣汀蘭之後,帶她梳洗,安排她休息。
天氣炎熱,宿舍床上都鋪了涼席、支了蚊帳,何明玉遞給蔣汀蘭一把大蒲扇,友善地笑了笑:"大老遠的坐火車過來,
辛苦了吧?"
蔣汀蘭使勁扇了一下,感覺暑熱漸消,雖然來到這個陌生環境,但麵前人是女警呢,這給了她足夠的安全感,便與她聊了起來。
趙向晚安頓好蔣汀蘭,心中記掛季昭,便問何明玉:"季昭吃晚飯了沒?"
何明玉道:“吃了,不過吃得不多。季昭其實挺好帶的,亦步亦趨地跟著,讓他坐就坐,讓他吃就吃。不過,你叮囑他跟著我,他就隻聽我的,祝康他們想和他搭話他都不理。"
趙向晚站起身: “我看看他去。”
走到隔壁,門縫下透出光亮,顯然季昭沒有睡。趙向晚敲了敲門,門很快就開了。
季昭站在門口,看到是趙向晚,眼睛陡然一亮,就像是暗夜裡忽然點燃的火把,閃耀、光亮、熊熊熱烈。
雲雀在枝頭舞蹈,原本沉寂的草地瞬間開滿鮮花。星星點點,卻又燦爛無比。【你回來了!】沒有委屈,沒有焦灼,清潤的少年嗓音裡,隻有歡喜。
不知道為什麼,趙向晚眼眶有些發熱。不自覺地伸出右手,想要觸碰腦海裡那朵朵盛開的野花。看到那隻緩緩靠近的右手,季昭再也按捺不住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害怕再有像許嵩嶺那樣的旁觀者阻止,季昭快速伸出手,輕輕蓋在趙向晚手背之上。
溫柔的觸感傳來,趙向晚感覺手背仿佛被光滑、溫潤的絲綢蓋住,她抬眸與季昭對視。
季昭那雙烏黑的眸子像一個黑洞,把所有的光亮都吞沒。趙向晚也被這雙眼睛所吸引,心跳忽然加快。撲通、撲通!
季昭等了這麼久,終於握住趙向晚的手,歡喜得不知道怎麼表達,五指內扣,將她的手包裹進掌心,美滋滋地將手拖到胸口處。
【向晚,向晚。】
趙向晚的手貼近季昭胸口,感受到手底季昭的心跳,嘴角漸漸浮起一個淺淺淡淡的笑容。撲通、撲通!甜蜜的氛圍將兩人籠罩,走廊那盞日光燈卻不合時宜地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向晚!"
何明玉的一聲喊,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溫馨。
趙向晚迅速收回手,轉頭看向站在隔壁門邊的何明玉。何明玉沒看到兩人拉手,但也感覺到自己似乎打擾了什麼,猶豫了一下: “那個……”
趙向晚對
季昭說:“睡吧,我還有點事要做。”季昭記掛了一天的事情終於如願以償,心滿意足地點頭,轉身便回了屋。
趙向晚問:"師姐,什麼事?"
何明玉指了指外麵: “我聽蔣汀蘭說,洛一輝想找季昭?”
趙向晚淡淡回應: "彆理他。"說完,與何明玉一起進屋。
單身宿舍樓背後有一大片灌木叢,容易滋生蚊蟲。屋裡點了蚊香,但依然有蚊子在亂飛。
趙向晚和蔣汀蘭一起躺在床上,蚊帳外傳來“嗡嗡”聲響。
蔣汀蘭看趙向晚側身而睡,有些過意不去,悄聲說:“我明天就去找能打暑期工的地方,爭取早點搬出去住。這樣擠著你,對不住啊。"
趙向晚問:“你想要找個什麼樣的暑期工?”
蔣汀蘭想了想,回答道: “我是學會計的,最好是能夠和專業相關。不過我才讀大二,很多專業課還沒學,估計也難得找到專業對口的。也無所謂吧,隻要是能夠提供食宿的地方,哪怕是端盤子當服務員,也行的。"
趙向晚還沒開口說話,對麵床上傳來何明玉的聲音:"明天讓朱飛鵬去找他媽媽,盧經理那邊應該能夠安排。"
跑了一整天,又費神費力勸說師父、師娘同意自己與季昭交往,趙向晚今天又是疲憊的一天。頭剛沾到枕頭便感覺睡意席卷而來,迷迷糊糊聽到何明玉在與蔣汀蘭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
"朱飛鵬是誰?他媽媽是誰?"
"是我同事,他媽媽在四季大酒店當經理。""不麻煩吧?"
"沒事,都是重案組的戰友,一句話的事兒。""多謝多謝。""向晚的朋友嘛。"
然後,一睜開眼已是天亮。
一大早,安排蔣汀蘭去四季大酒店找何曼凝,朱飛鵬、何明玉、趙向晚三人開始為審訊做準備。照片、證詞剛剛準備好,迎來一位大家都沒想到的人——虞初曉。
虞初曉身穿一條灰色長裙,神情憔悴,眼睛微腫,眼瞼一片青影,一看就知道一夜未睡。
“我想見見譚學儒!”她的聲音裡有些顫抖。矛盾
糾結了一夜的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朱飛鵬與何明玉、趙向晚交換了一個眼神: “行。”
趙向晚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正好!讓虞初曉來擾亂譚學儒心神,說不定能夠探聽出重要信息。
審訊室裡,譚學儒坐在椅中安靜等待。
一夜過去,警方沒有一點動靜,這讓他篤定的心開始產生不安。警察到底查出了什麼?為什麼因為錢勇舉報就將自己關押?哪個男人沒有酒後吹噓過自己英明神武?
譚學儒根本不記得自己醉後說過些什麼,錢勇那小子恩將仇報,胡言亂語,怎麼就讓警察信了呢?
他細細回想一年半之前的場景,不斷地給自己心理暗示。——不會有事的。——我有不在場證據。——我沒有殺人動機。——我與魏清婉無仇無怨,乾嘛要殺她?
可是,當審訊室門打開,一個身穿灰裙的美麗姑娘出現在眼前時,譚學儒所有的心理暗示全都拋到腦後,他的心裡隻有一句話——虞初曉,她怎麼來了?!
麵對錢勇,譚學儒可以恬不知恥地吹噓在床上與魏清婉如何契合;麵對警察,譚學儒可以嘴硬什麼也不承認;可是麵對真心實意愛過自己的虞初曉,譚學儒有些良心不安。
虞初曉坐在譚學儒麵前,嘴唇哆嗦了半天,卻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半天之後,虞初曉深吸一口氣: "為什麼?"譚學儒下意識地抬頭: “什麼?”
虞初曉: “我問你,為什麼要和我分手。”
譚學儒萬萬沒有想到,事情過去這麼久,在自己因為涉嫌殺人而關押在公安局裡時,前女友竟然跑來問分手原因。
【啊,為什麼分手?該怎麼說呢。難道要告訴你,我更喜歡你媽媽?初曉的確天真可愛,對我真心真意,隻不過她是個嬌生慣養、不諳世事的小公主,需要哄、需要寵、需要照顧。一開始吧,我很願意這樣做,畢竟她能夠幫我實現留在城裡的夢想。可是自從清婉和我好上之後,我忽然感覺眼前出現了一個新世界。
原來,被女人哄、被女人寵、被女人照顧的感覺真的很美妙。雖然清婉年紀大一點,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皮膚保養得好,看上去隻有三十來歲,床上玩得瘋,身體契合。她做得一手好飯菜,又有單位分配的住房,娶了她,人生可以少奮鬥二十年,難道不比和虞初曉租房子住更好?】
吃軟飯吃得這麼理
直氣壯,趙向晚平生第一次見到。
譚學儒看著眼前依然年青貌美的虞初曉,眼中閃過懷念之色,柔聲道: “初曉,我之所以向你提出分手,是不想拖累你。我知道,我是農村來的窮小子,隻是個臨時工,學曆也不高,我配不上你。就算你不介意這些,願意和我一起吃苦,但我也是個男人嘛,哪裡舍得讓你跟我住出租屋,讓你媽媽擔心?"
虞初曉: "你舍不得我吃苦,為什麼一開始要追求我?"
譚學儒一時語結,不知道如何解釋,半天才說: “一開始,我也不知道你是這麼可愛的女孩子,隻想著通過追求城裡姑娘來證明自己的魅力。後來越接觸吧,越覺得你好。再加上你媽媽反對,看你和我一起在出租屋吃苦,我於心不忍。"
因為我好,所以要分手?虞初曉感覺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打擊,半天沒有說話。良久,虞初曉問:“他們說,你和我媽交往?是真的嗎?”
昨天警察告訴她譚學儒酒後吹噓和魏清婉有過短期情人關係,她根本無法接受。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受到了汙辱——男友與自己的母親歡好?想想都惡心!回去之後她想了很久,她必須問個清楚。如果真是這樣,她就能放下曾經對譚學儒的執念。
譚學儒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他到底還是要臉,被前女友如此質問,臉上有些掛不住,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應該是直接反駁,還是擺爛承認算了。
【同時與母女倆交往,那種突破禁忌的愛讓人失去理智。說實話,第一眼看到清婉的時候,她身
上散發著濃烈的成熟女性韻味,和初曉那青澀的少女感完全不同,讓我著迷。
一開始還能夠克製自己,把她視為長輩,客氣禮貌,可是後來初曉和我同居之後,魏清婉的態度變得暖昧起來,單獨請我吃飯,刻意逢迎,把我迷得神魂顛倒。等到和她上過床,再看初曉真是索然無味。
再後來,我掏出一片真心對她,主動與初曉分手,希望能夠和她結婚,她卻完全變了個人,開始玩起欲迎還拒的把戲,把我弄得心裡難受極了。】
虞初曉的出現,一下子把譚學儒拉回到過去,往事種種儘數浮現腦海。
【和賴寬一起出差,聽他在我麵前得意洋洋炫耀招技的風采,我這一顆心也開始不安分起來。瞅了個機會往魏清婉辦公室打去電話,她又一次在電話裡說
要分手。我不願意,甜言蜜語說儘,勾得她又猶豫不決起來。我說分手也行,至少要見上一麵,做完最後一次再分手,她同意了,約好晚上在棗河河畔青石灘那裡見個麵。
我坐七點的火車到了,從十一點一直等到一點。棗河河灘的柳樹真多,我坐在那片大石頭地傻瓜一樣地等著,夜風真大,蚊子也多,咬得我腿上好多包。我左等等不來,右等等不來,等得脾氣越來越大。直到快一點了,她才過來,穿得那麼妖豔、清涼。
嘴上說分手,心裡卻想要,真是個賤人!以前讀書的時候見過這麼一句話:滿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哈哈,說的就是她這樣的人吧?我比她小十幾歲,就算我是農村窮小子,難道還配她不上?既要麵子又要裡子,她可真貪。】
虞初曉見譚學儒半天不吭聲,忽然情緒激動起來,雙手撐在桌上站了起來:“你真的和我媽好了?真不要臉!"
譚學儒猛地抬頭,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虞初曉,忽然咧開嘴笑了: “初曉,和你媽交往怎麼不要臉了?男未婚、女未嫁,怎麼就不要臉了?"
虞初曉從小到大被保護得太好,一時之間完全不知道怎麼反駁譚學儒的話,氣得臉通紅,隻知道罵人: “就是不要臉!她大你十幾歲,你真讓我惡心!”
譚學儒冷冷地看著她: “惡心?你和我好、跟著我住出租屋吃苦的時候,怎麼不說惡心?我和你媽媽交往,怎麼就惡心了?你媽說你是她的命,說她舍不得你跟著我吃苦,好,我聽她的,和你分了手。可是結果呢?嗬嗬,我誰也配不上,我誰也高攀不起!"
譚學儒的心態已經開始失衡,這個時候出擊,正是時候!
趙向晚站起身,扶了一把虞初曉: “你還懷著孕呢,彆激動,先坐著休息一下。”虞初曉回過神來,右手扶腰,疲憊坐下。譚學儒的眼睛轉向虞初曉的小腹,嘴角掛起一道不屑的笑容。
【嗬,女人,和她媽媽一樣,都是賤人。剛才還在質問我為什麼和他分手,好像蠻舍不得,結果下一秒她已經結婚懷孕,賤人。】
趙向晚恰到好處地刺激了他一把,再添上一把火: “其實你還挺有自知之明,這對母女你一個都配不上。"
譚學儒額頭的青筋若隱若現,情緒開始不穩。
【賤人!配不上為什麼還要惹我?那天月亮很大,我把衣服
鋪在大石頭上,原以為會看到她在我手中綻放,沒想到……她身上的痕跡告訴我,她剛剛和彆人歡好!我掐著她的脖子瘋了一樣質問那個人是誰,她卻死也不願意說。
她的嘴可真硬啊,死也不肯說出那個男人是誰。還說什麼要做就做,快點做,做完從此不要再見。我好恨,我好恨!我掏出一片真心對她,按照她的要求和初曉分了手,她卻玩弄我!腳踩兩隻船,真是個賤人!】
"譚學儒,你知道魏清婉最後和你約會的那個晚上,她還見了誰嗎?"
這是譚學儒心裡一直糾結的事,折磨得他哪怕殺了魏清婉依然瘋狂地想要知道。他不明白為什麼魏清婉今天還在說愛他、明天就說要離不開他,背地裡卻還和其他男人上床。就是因為放不下,所以他酒醉之後才會對錢勇說出自己殺人的事實。
聽到趙向晚的問話,譚學儒不由自主地被她帶著走,身體前傾,目光灼灼,盯著趙向晚的臉,急切地問: "她見了誰?"
趙向晚不急不忙: “她為了那天晚上的約會,特地逛街買了新裙子,你還記得那條黑裙子嗎?”
譚學儒一心想要知道那個答案,心急如焚,哪裡留意到她話語中的陷阱,連連點頭: “記得,裙子很短,鏤空花,左胸那裡還有一個小小的紅色蝴蝶結。你快說,那人是誰。"
趙向晚的右手放在身側,悄悄衝著何明玉擺了擺。
何明玉心領神會,認真做著筆錄。這狗東西承認和魏清婉有不正當男女關係,承認那晚見過魏清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