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又哲生來愛潔,發現自己性取向有異之後,在男友的帶動之下,生活愈發精致起來。衣服乾淨整潔、指甲修剪整齊、胡子天天刮,頭發天天洗,出門搽香水,似乎隻有這樣,他才感覺
自己是活著的,活得像個女人一樣活得有滋有味。
現在被孟安南二話不說捶了三拳頭,眼角、口角火燒燎燎地痛,嘴裡有一股血腥味湧上來,他又乾嘔了兩聲,
他乾嘔的時候,嘴唇微張,下巴前伸,右手撫胸,行動舉止間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嬌媚。
龔安怡第一次見到他這個模樣,神情有些呆滯。她沒有聽到趙向晚在孟安南耳邊說的三個字,但“騙婚”二字卻聽得清清楚楚。看到表妹突然動手,她沒有說話沒有動——搽香水、過分愛乾淨、動作這麼娘,怎麼看怎麼不對勁。
龔安怡和曲又哲談戀愛這兩個月,他表現得彬彬有禮,進退有度,行事大方,再加上外形俊秀、學曆高、工作好、家庭條件好,各種條件疊加,讓龔安怡有些迷失自己,以為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理想對象。
但她猶豫的地方在哪裡呢?有些話不好和表妹講,但龔安怡自己心裡清楚。曲又哲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太生疏、太客氣、太守禮了。
雖然說婚前發生性行為是件醜事,會被父母臭罵、朋友指責,但既然是戀人,有些親密行為總是可以的吧?兩個人也有單獨相處的時候,拉拉手、搭搭肩、親吻、擁抱總會有的順?偏偏曲又哲不知道是羞澀還是太過君子,即使是壓馬路都不曾主動牽她的手。
看過的愛情電影、愛情那麼多,不都說男人對性更為主動嗎?
龔安怡看到清爽、乾淨、俊秀的曲又哲,有時也會試探著伸手想要挽住他胳膊,可是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每周他去打網球,也從來不帶她,理由是她不會打球,一起過去沒辦法照顧到她,怕她覺得無聊。
可是除了這一點之外,曲又哲各方麵又表現得很好。上班期間會打電話和她閒聊,工作上的煩心事願意和她交流,帶她到不同餐廳嘗試各種美食,給她買花、送小禮物,隔兩天就會來接她下班、和她一起晚飯、閒聊、逛街,沒有一絲不耐煩。
所以,龔安怡才會猶豫。
一方麵,曲又哲的暗示、他父母的言語、身邊人的羨慕,無一不在給她施加一種壓力,勸她接受這段婚姻:她不是大美人,學曆也不算很高,家在
小縣城,父母是普通職員;曲又哲外形氣質佳,重點大學本科生,父母是星市機關的中層乾部。難得遇到一個各方麵條件都比自己好很多的男人,得抓住機會。
可是另一方麵,理智卻在不斷提醒自己,不要著急、不要著急,再看一看。也許他還沒有愛上自己,也許他被父母逼婚不得不應付,也許他有什麼難言之隱。
言情裡不是也有寫嗎?男人有一個生死契闊的初戀情人,可是這個情人因為各種原因離開了他,於是男人心如死灰,在父母的安排下相親結婚,但隻要那個情人出現,男人立刻就會拋妻棄子。
就因為這個擔憂,龔安怡沒有馬上答應曲又哲的求婚。哪怕曲又哲委屈地指責她不真心實意,哪怕曲家父母對她百般嗬護,又是新衣又是金器,她依然沒有馬上同意,隻說再緩緩,要和家裡人商量。
今天表妹把同寢室的女生趙向晚帶過來,說她很厲害,能夠通過人們的微表情行為看透人心,已經協助警方破了幾起疑案,這次特地帶她過來掌掌眼,看看曲又哲能不能托付終生。龔安怡與孟安南一起長大,自然是信任她的,正好自己也心存疑慮,便欣然同意。
哪裡知道,飯還沒吃呢,已經動上手了!
龔安怡第一時間選擇站在表妹這邊,問孟安南: "怎麼了?為什麼說騙婚?"
餐廳裡那麼多人都在看著,孟安南顯然也不想把事情鬨得太大,壓低聲音在表姐耳邊說: “他是個同性戀。"
什麼?
同性戀不是隻喜歡男人嗎?為什麼要和自己結婚?
龔安怡像見到怪物一樣,快速站起來,繞過桌子和孟安南站在一起,死死盯著臉上滿是青紫淤青的曲又哲,聲音顫抖: "你,你為什麼要騙我?"
曲又哲聽到了孟安南的話,恐懼感令他腦中一片空白,隻剩下一個念頭。
【她知道了,她們知道了!怎麼辦?不能讓她們說出去,要是說出去,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還怎麼做人?雜誌社會把我辭退,爸媽在親戚朋友麵前也抬不起頭,不能,絕對不能!】
曲又哲顧不得臉上被打,頹然地伸出手,哀求地看著龔安怡: “我沒有打算騙你的。我……我會對你體貼,對家庭負責,我們一樣會幸福的,是不是?"
龔安怡恥於說出“同性
戀”這三個字,眼眶裡有淚水在滾動: “幸福?沒有一絲愛,怎麼可能幸福?"
哪怕九十年代的女性很少接受性教育,哪怕龔安怡家教很嚴,但感謝電視劇、電影、,龔安怡知道,沒有愛情的婚姻,也許男人可以,但女人卻不行。對於感性、重情的女人來說,不愛那個男人,怎麼可能與他一起養兒育女、同一桌吃飯、同一張床睡覺?
哦,不,也許對曲又哲來說,同睡一張床都不可能,他會想出各種各樣的理由來回避上床吧?對他而言,娶個老婆,就是為了傳宗接代,為了應付父母的催促,為了堵住親戚朋友的嘴。
至於這個老婆會不會孤枕難眠、會不會有情感需求,會不會寂寞無助,全不在他考慮的範疇。為了讓未來的妻子不把他的秘密說出去,他學會了很多控製老婆的方法,比如眼神打壓、無端指控、各種找茬,讓她以為是自己在婚姻中做得不夠好,不斷努力、拚命改變自己,為了讓他滿意,讓他回家,讓他多看自己一眼,將自尊放在地上任他踐踏。
龔安怡越想越氣,到最後氣得渾身哆嗦,哇地一聲哭了出來:“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畜生!”被這樣一個人欺騙感情,憤怒、羞恥、羞愧……各種情緒交雜在一起,龔安怡完全忘記這裡是公共場所。
旁邊桌有人指指點點,悄悄議論。
"怎麼這個男的會被打?是不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那女人的事情?""你看那個女的在哭,還罵他是畜生,肯定是男的有問題。"“男的看著倒是挺紳士的一個人,怎麼就……唉!”
旁人的議論聲鑽進耳朵,曲又哲臉皮火辣辣地痛。害怕被人發現自己是同性戀的恐懼感將他的心臟死死捏住,讓他喘不上氣來。
半天,他低下頭,啞聲道: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們就分手吧。我以前送你的那些首飾、金器、衣服鞋子我都不要,另外我補償了兩千塊錢,行不行?我隻求你,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我還要做人,我爸媽還要做人呢。"
【不能讓她們再說下去,現在能夠做的就是堵住她們的嘴。剩下的事情,讓簡騰去處理。他處理這樣的事情很熟練,一定會有辦法的。三泰路小學的事,不就是他辦的嗎?雖然血腥,但好歹沒有後顧之憂,不會有人知道我們這群人的存在,我們依然可以活得逍遙自在。】
三泰路小學的事?
r />趙向晚腦中警鈴大作,忽然想起自己十月底從京都回來之後,在重案組聽到的一件案子。
——三泰路小學宿舍發生命案,受害人是一位女性。
再結合剛才聽到曲又哲所說的話,趙向晚有理由懷疑,這件事與簡騰有關係!處理這樣的事情?雖然血腥、好歹沒有後顧之憂?有沒有一種可能,一名同性戀騙婚,婚後被妻子發現,妻子憤怒要揭穿,於是找來簡騰幫忙處
理。
什麼處理?那是殺人!
顫栗感,自腳底升起,順著後脊那一條線直衝上頭頂,趙向晚整個人都被震驚與憤怒包裹。這世間,竟有這樣的罪惡!
為了掩蓋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騙婚騙生子;被人發現之後,讓同夥出手,把妻子殺害。這已經超出趙向晚對人性之惡的認知。
那邊龔安怡聽到曲又哲的話,眼前閃過他父母那兩張慈愛的麵龐,於心不忍,長歎一聲: “算了吧,你的東西我不要,從此以後不要再見。"
曲又哲大鬆了一口氣,滿臉感激: "謝謝你,謝謝你,安怡你是個好女孩,隻怪我沒有這個福氣,你以後一定會幸福的。"
趙向晚冷靜下來。
絕對不能讓曲又哲回去,更不能給他有機會與簡騰聯係。否則,不僅自己和孟安南、龔安怡有危險,三泰路小學命案的偵破也會受阻。
服務員送上四個人的餐食,食物的香氣彌散開來,服務員有些緊張地問: "還,還上菜嗎?"曲又哲哪有心情吃飯?正想買單走人,卻聽到趙向晚點頭道: “上吧。”天大地大,吃飯最大。
曲又哲隻得點頭,食不知味地吃著。
煲仔飯的湯汁淋在香軟的米飯之上,被滾燙的煲邊激出“滋滋”聲響,辣椒炒肉的香味襲入鼻端,趙向晚拿起筷子、勺子,開動。
熱乎乎的飯菜下了肚,湯汁濃鬱、口味獨特,趙向晚的心情好了許多。
孟安南是個直腸子,原本窩了一肚子氣,不過看趙向晚吃得高興,也就跟著坐下來,安安心心地吃晚飯。
龔安怡想著自己好不容易找到長得俊、能力強、性格好的男人,沒想到卻是個同性戀,這種感覺實在糟糕,實在沒有胃口,隨意扒拉了兩口便放下了刀叉。
趙向晚吃得
快,三下兩下吃完,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起身道: “我上個洗手間,你們等我一下。”
曲又哲有心要提前離開,卻被趙向晚一眼釘在座位上: “你要是敢走,我就在這裡喊……”曲又哲現在對趙向晚真是又怕又恨,偏偏自己短處被拿捏住,無計可施,隻得一邊保證自己不走,一邊招手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趙向晚很快就回來。
曲又哲再一次問: “我們可以走了嗎?”趙向晚悠然坐下: "急什麼?我們聊聊吧。"曲又哲緊張地問: “聊什麼?”
趙向晚抬眸與他目光相對: "你爸媽知道嗎?"曲又哲目光閃躲: "不知道。"
趙向晚嘴角微勾: “哦,那就是知道。”
兒子隻愛男人不愛女人,當父母的怎麼可能不知道?隻不過是捏著鼻子哄眼睛,隻求兒子早點結婚生子,以為這樣就能修正他的“錯誤”。
曲又哲如坐針氈。
【這丫頭到底想問些什麼?有些事能說,有些不能說,打死也不能說。簡騰說了,我們是一群生活在黑暗中的人,他就是我們的光亮,聽他的準沒有錯。什麼時候能夠離開?我得馬上去找簡騰,讓他幫我出出主意,實在不行……也隻能對不起她們了。】
趙向晚問: “你有男朋友嗎?”
此話一說,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龔安怡、孟安南一陣惡寒,摸了摸胳膊,感覺寒毛都豎了起來。
曲又哲的臉脹得通紅,紅得似乎要滴出血來: “你,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若要問話,那絕不會讓對方有喘息機會。她微笑道: “彆急眼。做了,就不要怕人說。看來,你是有男朋友的。”
曲又哲想站起來,又有些不敢,冷著臉道: "請你,尊重一下人,好嗎?"
趙向晚臉上笑意不變,眼中卻閃過一道寒光: “尊重?你也知道要尊重彆人?騙女孩結婚的時候,怎麼沒有想過要尊重?"
曲又哲剛剛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怒火,瞬間又被她撲滅,苦笑道: “是是是,是我有錯,是我有罪。你們罵吧,隻要能夠讓你們消氣,怎麼罵都行。"
趙向晚問: "你男友,是誰?叫什麼名字?做什麼工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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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又哲整個人頓時緊繃起來,牙槽緊咬,目光中投射出怨恨: “你,什麼意思?”
趙向晚聳聳肩:“總得把你這些人都揪出來,我才能安心。聽說像你這樣的同性戀,都隱藏得很深,將來有人給我介紹對象,萬一又是一個同性戀,我怎麼辦?"
曲又哲聽她毫不避諱,一口一個同性戀,感覺內心被趙向晚深深地紮了一刀,鮮血淋漓。他氣得渾身哆嗦:"這是我的隱私,我拒絕回答!"
趙向晚將身體前傾,與曲又哲的臉龐更近了一寸,壓低了聲音: “讓我來猜一猜,怎麼樣?聽說你喜歡打網球?我看你胳膊上一點肌肉都沒有,隻怕是借著打網球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吧?很好,我猜對了。你的男友是網球愛好者?網球教練?哦,看來是網球教練。"
孟安南第一次見識到趙向晚的審訊手段,感覺到目眩神迷。龔安怡有一種喘不上來的逼迫感,攀著孟安南的胳膊,暗自慶幸被趙向晚問話的人不是自己。
曲又哲嘴唇緊閉,什麼也不肯說,但他粗重的呼吸,憤怒的眼神,緊繃的肌肉,無一不彰顯著他的緊張與恐懼。
——她是怎麼做到的?她什麼都知道!
趙向晚還在繼續: “三泰路小學有一個網球場,聽說你經常去那裡?那裡是不是你們經常聚會的地方?你男友在那裡教體育?嗯,我又猜對了。三泰路小學的體育老師有應該不少吧?六個,七個,八個?哦,原來是八個。你男友今年多大?二十六、二十八、三十?很好,原來已經三十歲。他是哪裡人?本地?外地?哦,原來是本地人……"
八選一,三十歲,本地人,信息量如此巨大,分分鐘就能把這個簡騰揪出來!
曲又哲越聽越怕,巨大的恐懼感席卷而來,他再也無法在這裡多待一秒,他從椅中站起,二話不說就要離開。
趙向晚鳳眼一眯,從西餐廳的雙人沙發走出,長臂一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曲又哲從椅中拖下。
“哐——”地一聲響,曲又哲哪知道趙向晚會突然出手。他剛要反抗,卻被趙向晚左肘一頂,左腿一壓,右手一擰,一把將他雙手反剪,整個人撲在地上像隻王八。
“啊——”胳膊反剪,肩胛處劇痛襲來,曲又哲再也顧不得被人關注,慘叫起來。趙向晚彎腰在他耳邊低聲警告: “閉
嘴!”
眼睛餘光看到朱飛鵬、祝康等人在餐廳門口出現,趙向晚這才直起腰來,安撫臉色蒼白的龔安怡:“彆怕,我已經報警,不能讓其他姐妹被他禍害。”
孟安南一點也不怕,眼裡跳動著興奮的小火苗: “報警好,報警好,這狗東西皮囊好,留著也是個禍害。"
曲又哲聽到趙向晚已經報警,恐懼似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他終於崩潰,狂叫起來: “你敢報警?你敢報警?你這個騙子!你明明答應過我,什麼也不說。龔安怡,你答應過我,什麼也不說的。我對你那麼好,我爸媽對你那麼好,你不能這樣毀了我,我還要做人啊……"
看到曲又哲被趙向晚壓在地板,嘴裡狂喊亂叫,和平時文雅模樣完全不同,龔安怡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拉了拉孟安南的胳膊: “咱們報警,是不是有點過了?他,其實也沒騙到我,要不就算了吧?"
孟安南“喊!”了一聲, “不報警難道讓他繼續害彆人?你是運氣好沒有上當,萬一他以後學乖了先霸王硬上弓,彆的女孩不得不和他結婚怎麼辦?咱們隻管報警,至於他有沒有問題,需不需要坐牢,讓警察處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