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3 章 胡蝶(1 / 2)

隨著季昭的畫筆移動,一個三十多歲女子的半身畫像漸漸現出真容。

與喬紅玉有三、四分相似。

與畫上的小女孩有五成相似。

沒有燙頭發,隨意紮在腦後。

並不精致的五官,微寬的下顎。

肩寬胸大,胖乎乎的身材。

咧著嘴笑,牙齒不太整齊,笑容燦爛,眉眼間自帶一股桀驁不馴的味道。

——看得出來,這是一個生活並不富裕,卻生機勃勃的人。

當季昭終於停下筆,將速寫本放到茶幾之上時,所有人都下意識地長籲了一口氣:“呼——”

剛才屏息凝神,都不敢大喘氣,生怕呼吸聲音大了驚擾季昭畫畫。

現在終於畫完,所有人的目光都這張畫像所吸引。

明明著墨不多,但畫上的這個人就像是活過來了一樣。你看著她,她就瞪著你;你挪動位置,她便盯著你、跟著你走。

明明並不是個多麼漂亮的女人,但那股蓬勃的生命力、茁壯的野性,卻令人印象深刻,見過一眼便難以忘記。

喬紅玉看著畫像上的女子,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這,就是我小妹嗎?”

越看,便越覺得畫中人像自己,越看,便越覺得畫中人親切,就仿佛從來沒有離開過,就仿佛她一直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喬紅玉越看越高興,心裡美滋滋:果然是我喬紅玉的妹妹,不僅模樣像,脾氣性格也像,一看就知道是個乾脆利落的狠角色。

季昭從動筆到收筆,不到一個小時完成閔家蝶的畫像,跨越了二十八年時光,成功地將一個六歲的小女孩長大成人的模樣表達出來。閔家槐在一旁看了,感覺這簡單的畫稿比自己在藝術館裡看到的名家名作還出彩,不由得目眩神迷,發出一聲感歎:“太厲害了!”

祝康在一旁看得出神,等到畫像最後成功,看著速寫本上那個野性十足的成熟女子,他突然之間叫了一聲:“啊!”

站在祝康身邊的趙向晚親眼看著一個六歲的孩子,經曆時間的洗禮逐漸變成一個三十多歲的成熟女性,就像是一個長鏡頭,用幾秒的時間演繹出人的一生,正沉浸在這奇妙的感動之中時,被祝康這一聲驚擾,轉頭看向他。

祝康突然站了起來,伸出手指著這張畫像,再一次發出“啊!啊!啊!”三聲。

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祝康身上。

【這不是……】

【這不是那個……】

【這不就是那個……】

趙向晚聽到祝康內心發出的聲音,來來去去就是這三句話,卻一直沒有給出答案,估計是他太過震驚,卡住了。

趙向晚冷靜地看著他:“你彆急,你認得畫像上的這個人?”

祝康也著急說出答案,偏偏一下子記憶卡了殼,拚命搖頭。

“你見過她?”

祝康使勁點頭。

趙向晚的態度溫

柔而沉靜:“她是誰?親戚?鄰居?見過的路人?通緝犯?”

說到最後一個詞語時,祝康的記憶被觸發,終於想了起來。

“對對對,上個月瑤市發過來一份協查令,不是我們重案一組接的手,可能你沒在意。一起兒童拐賣案的主犯,名叫胡蝶,上麵那張畫像,和這個很像!”

這一下,喬紅玉急了,急得麵紅耳赤的,霍地站起來,一把抓住祝康的胳膊:“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小妹叫閔家蝶,不是什麼胡蝶。她怎麼可能做犯法的事?她怎麼可能拐賣兒童?”

祝康忙解釋:“我隻是說有點像。不過瑤市那邊的畫像水平,肯定不能和季昭比,畫像看著很模糊。隻是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是那種感覺很像。”

祝康想扯開喬紅玉的手,可是喬紅玉捏得很緊,他疼得齜牙咧嘴,急切地解釋著:“你是沒有看過那張胡蝶的畫像,隻要對比一下就能知道了。”

喬紅玉此刻一心想要證明自己的小妹不可能做違法的事情,哪裡肯聽祝康的解釋,一隻手抓著祝康的胳膊沒放,另一隻拿起畫像,說話像機關槍一樣。

“你看你看,我小妹一看就和我一樣,是做事爽利的人,不管做什麼事,都能做到最好。她這樣的人,何必去乾拐賣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不信!你彆亂講!”

趙向晚鳳眼微眯,打斷他們的爭論:“彆吵,等我們比對過畫像再說。”

趙向晚的鳳眼本就威武,此刻微微眯起,帶著肅殺之氣。

喬紅玉一直接觸到的,是趙向晚溫柔和氣、善解人意的一麵,第一次見到趙向晚嚴肅冷靜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一盆冷水從頭頂潑了下來,整個人就蔫了下來,鬆開抓著祝康的手,嘴裡喃喃自語,不斷給自己打著氣。

“我小妹是個好人,是個好人。”

有一句話,藏在喬紅玉心底,沒有說出來。

【她自己都是被拋棄的孩子,怎麼可能會去拐賣小孩,讓他們與父母分離?】

看到喬紅玉鬆開手之後,祝康抬起手臂轉了個圈,趙向晚估計祝康被她抓疼了。眉頭微皺,冷下臉來:“三十四年未見,誰也不敢保證閔家蝶會成長為一個什麼樣的人。她可能是溫柔賢惠的家庭主婦;可能是精明能乾的事業女強人;但她也可能是危害社會的犯罪份子。在沒有找到她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在趙向晚帶著壓迫感的目光中,喬紅玉理智回籠。

是啊,誰能保證這三十四年裡,閔家蝶沒有行差走錯的時候?誰能保證她在孤單成長的歲月裡,沒有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情?自己從來沒有管過她,卻還希望她能成為一個好人?

喬紅玉慚愧地握住祝康的手:“對不住了,剛才有沒有抓疼你?我,我就是太著急了。”

祝康寬和一笑:“沒事,還好。”

可是趙向晚卻不是個寬和的人。

她看一眼祝康被喬紅玉抓過的手臂上,目光落在喬紅玉臉上,聲音冰冷、透著疏離:“我們是警察,這一次帶

你過來,是協助你尋人,請注意你的言行。”

趙向晚知道,人性貪婪。

有些事,先小人後君子會比較好。

趙向晚與祝康這一回帶喬紅玉來找閔家槐,純屬義務幫忙。先得讓喬紅玉把態度擺正,彆到時候沒找到人,喬紅玉埋怨警察辦事不利;或者說,幫她找到了人,卻不符合她的想象,喬紅玉不肯相信反過來抓撓祝康。

見識了趙向晚冷硬的一麵,喬紅玉不敢造次,連聲道歉。

見喬紅玉真的老實下來,趙向晚這才站起身,對閔家槐說:“謝謝你為我們提供的線索,如果你的朋友們想到了什麼,請立刻聯係我們,或者……”

她看一眼喬紅玉,“直接打喬大姐電話也可以。”

閔家槐看到喬紅玉像打過霜的茄子一樣,抿了抿嘴唇,微微一笑。

喬紅玉看來是剛剛接觸趙警官,以為她是個溫柔善良的好脾氣警察。實際上閔家槐在見到趙向晚的第一眼的時候,就知道趙向晚和閔家航是一類人。

——聰明、護短、戒備心強、不喜歡與人過分親近。大多數時候她是隨和的,但一旦觸及逆鱗,立馬就能翻臉。

走出銀行的家屬樓,喬紅玉看了看趙向晚的臉色:“趙警官,接下來應該做什麼?”

趙向晚淡淡道:“你回去等電話吧。”

喬紅玉慌了:“不是說,那個胡蝶的畫像……”

趙向晚看了她一眼:“你們已經把她丟棄了三十四年,也不著急這一陣吧?”

喬紅玉的臉一下子脹得通紅,紅得簡直要滴出血來:“我,我當時隻有六歲。而且……要是不把她送走,她真的會餓死。”

趙向晚輕歎一聲:“如果站在閔家蝶的角度,她會想,為什麼送走的是她,而不是你呢?省下你一口糧食,難道就養不活一個奶娃娃?”

喬紅玉第一次聽到這樣的錐心之語,心痛如絞。

趙向晚將聲音放柔和了一些:“我們還要驗證一下季昭畫像的還原度。如果那個胡蝶就是閔家蝶,這將是公安係統劃時代的一件大事。你先回家等著,有消息我會通知你的,放心吧。”

喬紅玉不懂什麼是公安係統劃時代的大事,她心裡隻記掛著那個三十四年未見的小妹:“好,趙警官,我回去等你電話。不管家蝶成為什麼人,她都是我妹妹,一定一定,一定要讓我見見她啊。”

這一回,趙向晚的表情和氣了許多,她點頭道:“好。”

趙向晚無比信任季昭的能力,也對祝康的敏銳眼光很有把握。雖然沒有見到胡蝶的畫像,但趙向晚有七成把握,胡蝶有可能就是閔家蝶。

一個從小被父母拋棄、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一個敢打敢拚、不願意被束縛的孩子,如果沒有在她心中種下善的種子,如果她遭遇過不幸,她很可能會走極端。

和閔成航一樣,一個內心充滿憤怒的人,一個桀驁不馴的人,遇到不公、身處逆境之時,很容易產生報複社會的念頭。

喬紅玉一廂情願覺得妹妹

會成為一個像她一樣自食其力、富足自強的女人,

聽說胡蝶是通緝犯時反應激烈,

可是趙向晚卻相對理性,第一時間便接受了這個可能性。

不過,目前這一切都隻是推測,趙向晚還需要進一步驗證。

一旦驗證成功,不僅僅閔家蝶有了下落,季昭這一神奇的畫像能力,將在公安係統引發一場大的地震。

趙向晚曾經見過城市的大小角落裡,張貼著失蹤兒童的畫像;她也曾在電視上,見過丟失孩子的父母對著鏡頭哭泣:這是我家寶寶三歲時的照片,他已經丟了五年,我們還在尋找他。

根據三歲時的照片,如何能夠找到八歲兒童的蹤跡?

即使是先進的DNA檢測,那也得先找到人,才能進行DNA檢測。

而失蹤兒童,最麻煩的是要找到人。

可是,如果季昭能夠根據手上的照片,突破時間的限製,根據他總結出來的“規律”,讓兒童不斷長大呢?

一歲、兩歲、三歲……季昭的畫像可以定格在任意一個時間段,這是何等的神奇!哪怕是國外最先進的計算機成像技術,也非常粗糙,根本不可能像季昭那樣快速畫出人物任意年齡的形象。

這種能力,簡直逆天了!

一想到這裡,趙向晚便心頭火熱,感覺自己挖到了一個金礦。

三人匆匆到市局,祝康第一時間就把上個月瑤市公安局發來的協查令拿了過來。

祝康將協查令上的畫像鋪在桌麵,再小心翼翼將季昭的速寫本放在一旁,兩張畫擺在一起,越看越興奮,搓著手抬起頭來:“向晚、季昭,你們看,像不像?”

趙向晚與季昭還沒看清楚,就被朱飛鵬幾個擠了開來。

今天一整天,重案一組其他幾個都在辦公室整理資料,周如蘭與黃元德這兩個相對好靜,坐得住還好,朱飛鵬、劉良駒、艾輝這三個卻是習慣在外麵跑現場的人,哪裡坐得下來,簡直要被瑣碎的材料逼到崩潰。

一見到祝康回來,還神神秘秘地擺出個畫像叫趙向晚、季昭看,朱飛鵬反應最快,立馬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到祝康桌邊:“這是啥呀?”

劉良駒第二個跑過來:“這不是胡蝶的通緝令嗎?市局已經協助在全市張貼了畫像。不過也沒聽說胡蝶流竄到我們星市,要是被我碰到,立馬把她逮起來。”

艾輝第三個到:“這人在瑤市拐了多個孩童,要不是有團夥成員落網,連胡蝶的畫像都沒辦法提供。”

黃元德知道這件事,人未到,意見先到:“是,這人是主犯,由她與買家聯係,贓款都在她手上。孩子們在哪裡,隻有她知道,隻可惜,沒抓到!”

幾個人一起歎息:“唉,她的背後,是無數個破碎的家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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