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見趙向晚沒有回應,洛一輝自以為抓住了趙向晚的軟肋,哈哈大笑起來。
趙向晚安靜地看著洛一輝。
在她與季昭走到一起之後,不知道多少人在心裡嘀咕。嫉妒的、看不慣的、不懷好意詛咒的、惡毒怨恨的……更難聽的話趙向晚都聽到過。
洛一輝的詛咒,對趙向晚而言根本不算什麼。
趙向晚之所以不說話,是因為她發現,洛一輝先前緊緊靠在一起雙膝,因為大笑而不自覺地張開,他的右腿在微微抖動——這是一種放鬆、舒適的狀態。
這代表,他的心理防禦已經鬆懈。
趙向晚忽然有一個大膽的猜測。
——洛一輝的內心一直渴望做個調皮搗蛋、不斷吵鬨的任性小孩。
從洛一輝有記憶的時候開始,他便一直生活在不愉快的家庭氛圍中,隻要他吵鬨,一定會迎來父母的責罵與冷落。從父母拋棄他的那一刻開始,他突然長大,變得懂事、乖巧,努力討好身邊的每一個人。
洛一輝一直在逼自己長大、逼自己成熟,從來沒有做過真正的小孩。幼稚、天真、生氣便會哭、高興就要笑,誰讓他不開心,他就耍賴、爭吵、讓大人無比頭疼、哄很久才能哄好的小孩子。
正因為過早成熟,洛一輝的內心積壓了很多負能量。
可是今天在審訊室,趙向晚逼他麵對自己的傷疤,他的真性情開始展露,他內心的不滿宣泄出來,他的心防開始降低。
趙向晚決定了,那就陪他當一回小孩子吧。
“好笑嗎?”
趙向晚撇了撇嘴。
“第一,醫學研究的成果表明,自閉症並不是單基因遺傳疾病,與多種因素有關,季家祖上沒有自閉症高發的記載。因此,我和季昭的孩子出現自閉症狀的可能性並不大。”
洛一輝當然知道自閉症並不像白化病、血友病一樣屬於顯性遺傳疾病,但他偏偏要故意這麼說,不就是為了攻擊對方軟肋?這和某些人吵架罵對方生兒L子沒屁.眼是一個道理,他張嘴準備反駁:“那又……”
不等他說完,趙向晚的第二句接踵而來。
“第二,就算我的孩子有自閉症又怎樣?她一樣是我和季昭的寶貝,是季家千嬌萬寵的寶貝。不像你,爹不疼娘不愛……”
趙向晚的話語像一枝利箭。
噗——
利箭紮進胸膛。
洛一輝陡然從椅中站起,抬手指向趙向晚,手指哆嗦著:“趙向晚!你是個什麼東西,也敢來詛咒我!爹不疼娘不愛這句話,不是應該送給你嗎?你親生爸媽不要你,養父母虐待你,你自己千瘡百孔,也敢來說我!”
童年傷痛,原生家庭的傷害,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會有。
——貧窮的家庭,每一件物品都珍貴無比。孩子無意間打破一個開水瓶,手被燙傷,父母不僅沒有安慰反而又打又罵,罵孩子敗家、罵孩子笨
手笨腳。自此,在孩子心目裡,會埋下一根刺,讓他覺得自己是不被珍愛的。
——父親長期缺位的家庭,母親每天忙碌疲憊,喋喋不休地嘮叨,不斷地訴說著她的委屈,責怪孩子給自己帶來了無窮的家務與操勞。在這樣環境裡長大的孩子,會有一種強烈的內疚感,覺得自己不配得到愛。
對有些人而言,這些痛會伴隨一生,哪怕長大成人,哪怕重新組建家庭,依然無法釋懷。
可是,對有些人而言,這些傷痛會逐漸治愈。
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閱曆的豐富,受過傷的孩子會漸漸明白,所有的父母,都是第一次為人父母,他們不是完美的人。沒有人教他們怎樣去正確地對待孩子,沒有人告訴他們應該怎樣去愛另外一個人,所以,他們也會犯錯。
父母的錯誤,孩子無需背負一生。
洛一輝是前者,對過去無法釋懷。
他的內心極度缺愛、缺安全感,所以他無止境地索取著關心與愛。他的內心就像無底洞,旁人哪怕給他再多的愛、再多的付出,也填補不了那個破了的大洞。
趙向晚是後者,與過去達成和解。
她曾經渴望過父母的愛,曾經很介意“爹不疼娘不愛”
這六個字,曾經很害怕與人接觸,曾經以為自己是個很糟糕的人。
但是隨著年齡的增長,隨著事業的進步,隨著身邊越來越多優秀的人出現,內心越來越富足的趙向晚已不再介懷。
對趙向晚而言,洛一輝的這一輪攻擊虛弱、無力。
“爹不疼娘不愛那又怎樣?我依然活得漂亮。他們愛不愛我,不要緊,我愛我自己,就已經足夠。”
“可是你呢?”
“羨慕?嫉妒?恨吧?”
“羨慕我能融入季家,嫉妒季昭能擁有無私的父母之愛,恨我和季昭未來的孩子會成為全世界最幸福的寶貝。”
羨慕嫉妒恨?
洛一輝的臉色變得煞白,整個人像打擺子一樣哆嗦起來。
曹光實在看不過眼,走上前,抬手按住洛一輝的肩膀:“坐下吧,彆激動。”這兩個人到底在乾什麼?爭吵的內容和案件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洛一輝肩膀受到重壓,一屁股坐回椅中。
憤怒之火在腦子裡燃燒,呈燎原之勢,把他所有的理智、冷靜燒光。
洛一輝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趙向晚,腦子裡隻剩下一個念頭:把眼前這個可惡的女人打敗、打垮!
“我嫉妒你?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你被趙晨陽耍得團團轉,被養父母算計調換身份,被扔在鄉下生活了十八年,受到這樣的虐待,你竟然輕鬆放過所有人,還把趙家溝當成你的老家,對你那兩個便宜哥哥親密,你才是無能又可笑!膽小鬼!假聖母!”
第一次有人這樣當麵揭趙向晚的傷疤。
審訊室裡再一次陷入沉寂。
曹光心想:英明神武的趙警官竟然有這麼淒慘的童年?
李明楊心想:真看
不出來,趙警官小時候過得這麼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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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一輝緊緊盯著趙向晚,期待看到她崩潰、傷心的模樣。
【快啊,哭吧哭吧。】
【我就不相信,你能真正原諒那些傷害過你的人。】
【都是被父母拋棄的人,我不信你的內心沒有仇恨,沒有嫉妒,沒有不甘心!】
可是,趙向晚沒有哭。
她笑了。
終於聽到洛一輝完整的心聲,目的已經達到。
“看來,趙晨陽那個蠢貨和你說了很多關於我的事。”
趙向晚將身體往後靠了靠,依著桌邊。她的態度不僅沒有緊張,反而更加悠閒自得。
洛一輝的眉毛動了動。
蠢貨這個詞,實在不友好。
【同樣都是被父母拋棄,為什麼她過得這麼自在,而我卻總覺得不開心?】
【我被父母拋棄之後,好歹還有姑姑願意撫養、教育我,趙向晚在鄉下像個使喚丫環,讀個書都得費儘心思。明明我比她得到的要多,為什麼生氣的人是我,開心的人是她?】
趙向晚斂了笑容,琥珀色的眸子在燈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我們都是被父母拋棄的孩子,對不對?”
洛一輝為她目光所懾,點頭道:“對。”也許是因為同病相憐,這一刻洛一輝有了一種與趙向晚是同一陣線的錯覺。
“被父母拋棄,誰的錯?”
“他們的錯!”
“是我們的錯嗎?”
“不是。”
“很好。那你為什麼要用我父母的錯誤,來攻擊我?”
洛一輝啞口無言。
半晌之後,洛一輝忽然回過神來:“明明,是你先攻擊我,是你先罵我爹不疼娘不愛!”
趙向晚淡淡道:“可是,在意的那個人,是你。”
洛一輝被趙向晚繞得有點昏:“有區彆嗎?”
趙向晚點頭:“你在意,所以生氣;我不在意,所以我不生氣。同樣一句話,效果完全不同,所以,是我贏了。”
洛一輝抬頭看著趙向晚,冷笑一聲:“你贏了,那又怎樣?”
趙向晚笑了起來:“我贏了,我開心啊。”
趙向晚一笑,眉眼彎彎,整個人看上去生動、靈秀。洛一輝下意識地轉移視線,不敢與她對視。
不知道為什麼,洛一輝仿佛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時候。他受了委屈,他憤怒地發起了脾氣,把玩具摔在地上,扯開嗓子大喊大叫。
雖然幼稚可笑,但是……真痛快啊!
有些傷疤,因為一觸就痛,所以不敢揭。越不敢揭,這道疤痕便越發碰不得,一碰就鮮血淋漓。可是,今天他被趙向晚一次又一次揭開傷疤,他也用最惡毒的語言去戳她痛處,你來我往,唇槍舌戰,那種痛漸漸麻木。
像小孩子
一樣鬥嘴,鬥到後來洛一輝突然發現,其實他並不是那個最慘的人。
趙向晚的童年比他糟糕多了,偏偏還能當上警察,站在這裡審訊他。憑什麼他就必須成為嫌疑人,接受她的審判?
莫名地,洛一輝被趙向晚激出勝負欲。
——你贏了?未必吧!
洛一輝主動開口說話:“趙向晚,你猜錯了。”
趙向晚等的就是這句話。
她故意一挑眉,冷哼一聲:“你不是凶手?”
洛一輝點頭:“對,我沒有殺蔚藍,也沒有雇凶殺人。”
趙向晚搖頭:“不可能!連趙晨陽都說,你看過她與蔚藍的通信,不願意讓她與蔚藍合作。你想剪掉她的翅膀,把她永遠留在你一個人的身旁。你從來沒有真正擁有過一個人,或者一件事吧?所以你要把趙晨陽牢牢控製在你手裡。”
趙向晚越是不信,洛一輝的內心便越是高興。
趙向晚剛才營造出來的“小孩子鬥嘴”場景令他沉迷其中,此刻洛一輝就想贏一局。
洛一輝看著趙向晚:“我剪掉她的翅膀,把她永遠留在我身旁?不不不,晨陽把自己看得太過重要了。”
如果趙晨陽親耳聽到洛一輝的話,估計會瘋掉。
趙向晚假意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