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7 章 回家(1 / 2)

看到雲德厚那蒼白的臉龐、躲閃的眼神,郵局宿舍樓的住戶們都憤怒了。

群眾的怒斥聲如浪潮一般撲向雲德厚,越來越響,越來越響。

“殺人償命!”

“讓他交代罪行。”

“他是個魔鬼,不配做人,滾出我們郵局!”

趙向晚看著雲德厚,目光裡帶著凜冽寒意。

雲德厚抬起手,抹去嘴角血跡,看著手背上的鮮血,突然咧開嘴,笑了起來。他這一笑,牙齒縫裡還滲著血,看起來很瘮人。

雲德厚出生在瑤市旁邊的一個小鎮,他是獨生子,從小家裡窮,父親瘸了一條腿,母親智力有些小問題,這樣的家庭讓他從小就敏感而自卑。

不過,父母對他這個兒子卻是百般嗬護,舍不得讓他受半點委屈,他也爭氣會讀書,順利考進郵電學校,畢業後分配到了郵局工作。

人生的順利,讓他的內心有些膨脹,一心要在瑤市找個家庭條件優越、形象氣質俱佳的老婆。遇到謝琳之後,他知道機會來了。

謝琳長相出眾,在瑤市中學當英語老師,父母是高級知識分子,家裡隻有兩姐弟,這樣的條件即使放在省城,也是絕佳。

為了抱得美人歸,雲德厚放低姿態,事事順著謝琳,就連一般人不能理解的出國夢想,他都不停地肯定與鼓勵。這讓經曆過父母反對、男友分手的謝琳對雲德厚的觀感漸漸變好,兩個人就這樣談起了戀愛。

同樣地,雲德厚在謝家父母麵前表現得態度十分誠懇,一上來就將家庭情況交了個底,並聲稱父母雖然殘疾,但做小生意賺錢養家,在鎮上買了房子,能夠自力更生,不需要自己負擔。他也說自己配不上謝琳,但他會對謝琳好,對謝琳的家人好,還說將來謝瑜可以安心出去闖世界,自己留在這裡侍奉二老。

雲德厚的純樸、坦誠、熱情,讓謝家父母感動,就這樣同意了他們的婚事。

結婚後,謝琳很快懷孕,等雲潔一生下來,她就開始籌備出國事宜。雲德厚一開始以孩子還小,離不開媽媽為由哄著謝琳留了二年,直到孩子二歲可以上幼兒園,謝琳聯係好了學校、辦好了簽證,再一次提出出國。

屋漏偏逢連夜雨,雲德厚父母煤氣中毒身亡,雲德厚回到小鎮,辦理了父母的後事,將小鎮住房賣掉,回到瑤市,整個人像失了魂一樣。

聽到謝琳重提出國,雲德厚怒了,指責謝琳沒有責任心。

無論謝琳怎麼解釋,說她不是要拋棄他和雲潔。等她在那邊安頓下來,就申請他和雲潔探親,一家二口一起在國外學習、打拚,雲德厚總是不同意。

雲德厚根本沒有走出國門的勇氣。

能夠從一個小鎮走到瑤市,雲德厚非常自豪,也非常滿足。他隻想在這個城市裡,和老婆孩子一起過日子,對那個陌生的國度,他沒有絲毫渴望。

最後,雲德厚以離婚要挾,對謝琳說你要出國可以,那就離婚。

謝琳卻絕然地說:“

好!”

……

“⒍⒍[”

雲德厚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女人,沒想到謝琳會如此狠心!

一個女人,連婚姻、孩子、名聲都不要了,那簡直就無敵了。

謝琳是學外語的,在無數中外文學作品裡,她接觸到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對外麵的世界充滿幻想與憧憬。她想看看《巴黎聖母院》裡的鐘樓,想坐坐威尼斯的剛朵拉,想感受一下劍橋大學河畔的金柳、波光裡的豔影、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

她不是崇洋媚外,她也不是覺得外國的月亮比本國圓,她隻是……好奇、向往,她從小到大都在瑤市成長,她想走出去看看外麵的世界。這個夢想,不斷在心裡紮根。哪怕懷孕、生女,哪怕父母反對,哪怕曾經的青梅竹馬不能理解,她依然執著。

小城市人言可畏,謝琳不怕。

她隻是舍不得女兒。

可是,長久的煎熬之後,謝琳終於下定決心。當領了離婚證,把孩子撫養權交給雲德厚之後,謝琳沒有絲毫猶豫,收拾行李趕往京都。她怕自己隻要停留半刻,就會被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拖住腳步。

“哈哈哈哈……”

雲德厚的笑聲很瘋狂,在嗡嗡的議論聲裡顯得十分突兀。

此時此刻,雲德厚長久以來的偽裝被趙向晚無情地剝開,他感覺自己的天已經塌了下來。

父母,離世了,死之前甚至沒有留下一句話。

妻子,離開了,為了所謂的“夢想”犧牲掉了一切。

女兒,被警察控製住了,再不肯回到他的身邊。

雲德厚一邊笑,一邊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了……”

彆人聽不明白,趙向晚卻非常清楚,冷冷道:“這一切,不都不是你的選擇嗎?”

雲德厚搖頭:“不是的,我其實也不願意。”

趙向晚追問:“不願意什麼?”

長久壓抑的痛苦,在內心發酵,讓他漸漸心理扭曲。

如一灘泡了屍塊的爛泥,腐臭無比。

雲德厚獰笑道:“我也不願意殺了謝琳,是她逼我的!她不肯和我回家,她就是個賤人!”

眾皆嘩然。

“媽呀,真是他殺的!”

“變態殺人惡魔啊。”

“謝琳被他殺了?唉!可憐的潔潔。”

謝瑜氣得臉通紅,想要衝上去狠狠地揍雲德厚,可是他身形剛動,趙向晚那嚴厲的目光便瞬間將他釘在當場,不敢亂動。

雲德厚聽到眾人的議論,

抬起頭來,

凶狠的眼神在人群裡掃過。

“你們知道什麼?她是個女人,結了婚就應該守在家裡,以家庭為重。”

謝瑜憤而大罵:“你他媽不是個人!當初你上門之前,曾經對我姐立誓,說會全力支持她的夢想。要不是因為你能理解我姐的出國夢,她怎麼可能會嫁給你?”

雲德厚陰惻惻地笑著:“婚前是婚前,婚後是婚後。有了潔潔之後,她這麼做就是自私!就是沒有責任心。”

方奶奶打斷他的話:“那,你也不應該殺人啊。”

雲德厚現在已經進入一種破罐子破摔的狀態,心裡想著左右是個死,反正已經當眾承認了殺人,不如把藏在心裡這麼多年的苦痛都說出來。

他看一眼方奶奶,嘲諷一笑:“做了這麼多鄰居,你憑良心說說,我對謝琳怎麼樣?”

方奶奶歎了一口氣,沒有說話。

雲德厚說:“她在家裡,就是女王。沒生潔潔之前,家裡買菜、做飯、拖地、收拾屋子,這些瑣事都是我做。生了潔潔之後,我燉湯煮麵、帶孩子、洗尿布,潔潔小時候不懂事,整夜整夜不睡覺,我抱著孩子一個屋轉到另一個屋,就怕吵醒了謝琳。我也是第二天要上班的人是不是?我這是把謝琳捧在手心裡疼啊!”

樓梯裡忽然就安靜下來。

雲德厚在這個婚姻裡,一直處於下風。謝琳雖然不至於呼來喝去,但的確很少做家務。

趙向晚冷冷道:“這不是你殺人的理由。”

雲德厚搖了搖頭,看著趙向晚:“現在的女人,真的是越來越厲害。你說得沒有錯,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是我選擇高攀,是我選擇了自私的謝琳,可是……我後悔了。”

雲德厚抬起頭,看著樓道裡那盞一明一暗的日光燈,喃喃自語:“我後悔了。”

趙向晚逼問:“她在哪裡?”

雲德厚斜了她一眼:“你那麼厲害,你去找啊。”

他內心那灘爛泥已經歸於沉寂。

此刻再問,什麼也問不出來了。

謝瑜衝過來,狠命扇了他一巴掌:“我姐呢?我姐在哪裡?”

雲德厚沒有反抗,隻是陰冷地笑著,一臉青紫,口角滲出鮮血,看著像個嗜血的魔鬼:“她,消失了,永遠也回不來了。”

在群眾憤怒的吼聲裡,警察將雲德厚帶回公安局。

趙向晚則領著祝康與小伍,重新搜索房間,在衣櫃、地板角落又找到十幾顆白色小珠子。

再動員群眾一起,沿著牆根開挖,挖出幾截白森森的手骨。

如趙向晚所料,因為雲德厚害怕京都警方通過指紋發現謝琳身份,將她的十根手指剁下帶了回來,在屋後牆根底下埋了下去。因為隻是十根手指,所以雲德厚並沒有埋多深,很快就發現了隻剩下骨頭的手指頭。

頭發雖然沒辦法做DNA檢測,但牙齒、指骨卻可以。

看著證物袋裡的指骨,謝瑜的淚水終於

滑落。

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看到這幾截人類指骨時,謝瑜哭了。

他抬眸看著趙向晚,啞聲問:“我姐,是不是再也找不回來了?是不是都被他……”

其餘的話,他不敢說出來。

幫忙開挖的鄰居們也都發出一聲歎息。

爬山虎在後牆生長了這麼多年,大家早就習慣了它們的存在,可是現在知道藤下埋著屍骨,每個人都覺得後背發寒。

方奶奶說:“乾脆,把爬山虎都鏟了吧。”

全體小區住戶一齊動手,把滿牆的爬山虎一通拉拽,封麵雖然斑駁,但整棟樓卻終於看得出來輪廓。

回到警局之後,雷淩開始對雲德厚進行審訊,逼問謝琳的下落。

但雲德厚卻死不鬆口。

他似乎打定主意,要讓謝琳在那個深不見底的水庫裡腐爛發臭。

雲德厚殺人案雖然已經立案,收集到的證據也已經較多,但是,活要見人,死要見屍,DNA檢測需要一周時間,案件偵查進入膠著狀態。

鐵山水庫這條線索,雲德厚不說,趙向晚沒辦法說出來。

不過,這難不倒經驗豐富的刑警。

謝琳當年從瑤市出發,坐的是一趟快車,直達京都。

雲德厚第二天請假去追謝琳。

——那他隻能在京都動手。

謝琳的頭發、牙齒、指骨都在家裡找到,那說明謝琳的屍體遭受了極大的損傷。雲德厚應該是擔心謝琳的身份被發現,從而追查到他這裡來。

——1990年被害,女屍十指被砍、頭發被剪、牙齒敲落。

根據以上這兩條線索,詢問京都警方,應該能查找到相匹配的信息。

二天之後,京都警方反饋,鐵山水庫於1990年秋發現無名女屍,符合瑤市警方所說的情況。

屍體已經火化,但案卷仍在。

看到屍體照片之時,柳翠芳昏厥過去。

屍體手腕上有一個月牙形疤痕,那是謝琳小時候學騎自行車摔倒,被地麵尖銳石塊割傷,皮肉翻湧、鮮血直流。

當時謝琳沒敢告訴母親,怕挨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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