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五歲的洛斯抽噎著抬起頭,他的臉上是一個大大的,又高又腫的巴掌印:【我在花園裡和花農一起種玫瑰,父親看到了,懲戒了我,說禁止我做這種低賤的農活。】
帕梅爾靜了很久,她緩緩地落下淚來,臉上卻是一種懷念又解脫的笑:【洛斯喜歡種玫瑰是嗎?】
【……是的,媽媽。】年幼的洛斯哭泣著,猶豫著,【但這是低賤的工作,我不應該去做。】
【媽媽喜歡種玫瑰的洛斯。】帕梅爾溫柔地撫摸洛斯的頭,【隻要洛斯在做自己喜歡的東西,就沒有低賤和高貴之分。】
【媽媽喜歡本來的洛斯。】
【……就算洛斯去種玫瑰,去做低賤的工作,媽媽也喜歡嗎?】小小的洛斯抽噎著仰頭,小心翼翼地問,【媽媽不會打我嗎?】
【永遠不會。】
帕梅爾笑著回答:【我愛你,洛斯,我的孩子。】
十字架下的火焰即將吞沒一切,洛斯望著微笑的帕梅爾,眼瞳劇顫,他終於完全徹底地崩潰了。
強烈的惶恐,驚懼,怨恨,懺悔摧毀了他的意誌,洛斯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叫,不顧侍衛的阻攔朝著十字架奔去。
“媽媽,彆不要我!”他混亂地哭泣著,“彆丟下我!”
“我錯了!我不是王室的孩子,我錯了,對不起媽媽!我是小醜的孩子!我是小醜的孩子!我錯了!”
“王子,請不要靠近火焰!!”
“不要往下跳,王子,會被燒死的!!”
侍衛將癲狂的洛斯攔在熊熊燃燒的十字架前,他呆滯地跪在地上,望著眼前的一切,眼淚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在至高無上的王權之下,他知道自己能在王室存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就是血統,就是他是王子的後代,每一個人都知道這點,會尊敬又敬畏地喊他小王子。
隻有她不同,在她含笑的,猶如夜鶯的聲音裡,他永遠不是小王子,也不是洛斯·圖亞特。
隻是【洛斯】而已。
承載了他十一年人生裡唯一生與愛意義的人被他親手殺死,在死前,在火焰中微笑著否認他的出生,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多麼殘忍而盛大的酷刑,仿佛他的靈魂也隨著十字架上的人一同死去。
洛斯緩緩抬起空洞的,流淚的眼睛,他聽到耳邊從遠處傳來低吟,這低吟縹緲崇高,仿佛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帶著悠悠回響:
【由愛轉恨,由生至死,神降可至。】
【你已通過神的考核,擁有被神降的資格,你要獲得神的權柄嗎?】
“神的權柄?”洛斯恍然地低語,他突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捂著臉,癲狂地抬起頭,綠色的眼瞳裡一絲光澤也無,臉上是誇張又瘋癲的笑,“好啊。”
“如果我擁有了更高的,來自神的權柄,一定可以帶著夜鶯國下地獄吧?”
洛斯恍惚地望著火焰笑起來:“你說對嗎,媽媽?”
“如果這是你的願望,那就由我來實現吧。”
“真是可憐啊。”同一時刻,進入了玫瑰宮,在偏殿查找資料的Leo望著編年史上記載的東西,眯眼輕輕感歎,“神降者。”
“按照這遊戲的設定,神官是一群沒有實體隻有神力的虛無存在,需要通過人類的身體才能降臨世界,掌控行星。”旁邊的隊員一邊翻閱資料,一邊好奇地探出頭,“神降者有什麼好可憐,被神降之後可是能擁有神的能力,操控整個星球,那麼爽!”
“從表麵上來看的確如此。”
Leo一邊輕聲說,一邊垂眸看著自己手上的夜鶯國編年史上記載的事件:
【年幼的王子因為被神眷顧,擁有了超凡的,不死的神力,成為了新一代國王】
【次年,國王將其母的身體拚湊修複完整後,將自己的心臟挖出,放置於他曾經死去母親的胸膛,試圖以神力複活其母,其母複活。】
【國王欣喜若狂,與其對話數天。】
【但發現其母除卻夜鶯歌唱,再無法言語。】
Leo眼簾半闔,一邊翻閱手上的資料,一邊語調散漫地解釋:
“神降代表神的意識和神力都降臨到了人的身體裡,對於人類來說,神降代表他擁有了神力,但而對神官來說,神降則代表它擁有了身體,所以神降之後,就是一個雙方意識爭奪身體掌控權的過程。”
“而對於神官來說,神降也是危險的事情,如果它們降臨在一個人類的身體裡,但這個人類卻始終認同的是自己人類的身份,不認為自己是神官,那它們就會被人的意識漸漸吞沒。”
“所以神官並不會隨便選一個人就神降,它們會選已經完全無法接受自己人類身份,或者說十分怨恨人類的人神降。”
“這樣,它們就利用對方的自我厭惡或者負麵情緒將對方的意識,或者說靈魂殺死,徹底取而代之。”
“一旦接受被神降,自我毀滅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Leo平靜地合上編年史,懶懶道:“不過就算知道了神降的下場,還是有源源不斷的人想要被神降吧。”
兩個隊員聽得怔怔的,其中一個隊員怔楞地問:“為什麼?”
Leo懶散地撩開眼皮,他攤手聳肩,語氣帶著一種一如既往的懶散,又仿佛帶著一絲自我調侃:“因為那可是神的權柄。”
“隻要自我厭惡或者怨恨人類的人,實在難以拒絕這種力量的誘惑吧?”
“要是神官選上我,我可是會對這份力量立馬投降的。”
“也因此,雖說神降者很可憐,但大部分也是自作自受。”
Leo神色淡淡的:“自取滅亡而已,不必過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