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不去。”
辛喬說這話的時候,正在食堂裡埋頭乾飯。
簡單家常的菜式,青椒肉絲,番茄炒蛋,配一碗黃瓜蛋湯。辛喬一手扶著不鏽鋼餐盤,另一手執著筷子,正把米飯往嘴裡送。
食堂操作間門口,“哢嚓”一聲。
“曉樂,你乾嘛呢?”唐姨擦著手,發現了她的異動:“你拍辛喬乾嘛?”
“唐姨你不覺得,她坐那兒吃飯都特像那什麼日式電影海報嗎,特文藝那種,你看我隨手加個濾鏡。”
唐姨瞥一眼:“你要發網上去啊?你這可是那什麼,侵犯隱私權。”
“那哪兒能夠啊。”趙曉樂又看一眼,歎口氣,把照片刪了:“沒經她允許,這照片我自己都不留的,就欣賞一下,刪了刪了。”
這會兒坐辛喬對麵的是隊長陳行遠——備注:方才沒被趙曉樂納入拍攝畫幅。
“人家請你去家裡吃飯是想感謝你,哪兒能不去呢。”陳隊說:“知不知道你上次救的是誰?”
“知道,是醫生。”
“哪兒是醫生那麼簡單啊,她是慈睦集團周家的女兒。”
辛喬頓了下筷子,抬眸:“你是說,慈睦就是她家開的?”
“可不是嘛。”
“那上次會所是針對她們家的綁架?嫌疑人抓到沒有?”為什麼周琨鈺還這麼隨意的深夜四處走動?
陳隊擺擺手:“抓到了,不是針對她們家,反社會人格,無差彆攻擊。”
“哦。”辛喬的頭又埋下去。
“周家為了表示感謝,剛給隊裡捐了批設備。”陳隊同她玩笑:“你說你不去,怎麼,要更上一級領導來勸你啊?”
辛喬把一塊番茄夾到米飯上,垂眸,看著淡粉汁液掛了糊似的往下淌,浸透了小一團米飯。
驀然想起數天前周琨鈺坐在保時捷裡,被緩緩上升的車窗截斷的那個笑容。
周琨鈺笑著說:“這次我就不說再見了。”
“我確定,我們很快就會再見麵。”
辛喬的食指指腹抵著餐盤邊緣摩了下,開口問陳隊:“什麼時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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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的那一天,辛喬下班後走往地鐵站。
本以為有錢人的房子,都是往城外走的那種豪宅,占地麵積特大的那種。
沒想到陳隊給過來的地址,是在老城區一著名景區附近,近處一片名為“澄海”的巨大人工湖,是舊時皇家所鑿的一泓清池,酒樓歌台,垂柳拂岸。
辛喬下了地鐵順著老胡同往裡走——得,是她膚淺了。
誰說城中心就不能有大宅子了?以前的王公府邸,不都集中在這一片麼?
周家倒沒那麼誇張,隻是從低調暗灰牆磚圍出的體量,也知這四合院占地不小。
摁響門鈴,在門口站了一陣。
辛喬想:這樣的宅子,是不是來應個門都挺麻煩的?
夕陽從她背後燙過來,麵前暗朱漆的門忽而洞開。
竟是周琨鈺本人來應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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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時風動,門框邊不知攀著什麼植物的藤,風一吹,就把她輕軟的白襯衫也染了綠,掉進她眼眸,又把人拉入那片芳草葳蕤的河畔,潮濕而潤澤。
她的聲音也是這般:“辛小姐,我們又見麵了。”
微彎的笑眸很柔和,可語調裡有種沉著的運籌帷幄。也許還有一絲藏得很深的媚惑,卻又像人想太多的錯覺。
辛喬隨她走進去。
一進院裡兩棵古木參天,不知是多少年皇城之氣養出來的,配著暗朱漆的飛簷顯出肅穆。
而此時夕陽半落,天邊殘存小半個昏淡的圓,把天色染成一片飽和度不高的淡橘。
周琨鈺走在前方,身邊草木萋萋的清新香味和她身上的菖蒲香融為一體。黃昏很靜,能聽到她衣料輕輕摩擦的聲音。
她好像有這樣一種能力。
能柔化一切,她走過的地方,都變得寧馨而柔和。
再往前是類似蘇式園林的疊嶂之景,便轉進了二進院。一陣撲棱棱振翅的聲音傳來,那時辛喬跟在周琨鈺身後隔著段距離,看到了近乎不真切的一幕——
像什麼呢?像電影。
又或者,像幅筆觸細膩的工筆畫。
柔得像片芳汀的女人向側邊的天空仰起頭,連那頸項拉出的線條也是柔和的,參天古木和灰瓦屋簷成為反襯她清潤的背景,傍晚歸巢的鴿群正振翅向她飛來。
她在這樣的情形下回眸,淡淡的笑眼令人心跳漏掉一拍。
辛喬被生活磋磨著,早不是什麼文藝的人了。
可是。
黃昏。草木。古院。女人。鴿群。
事實上女人西褲下露出的腳腕伶仃,白襯衫和纖瘦的身姿令她也像隻優雅的鴿子。她回眸對辛喬笑道:“是我爺爺養的鴿子,他愛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