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周琨鈺在醫院總是戴著口罩,隻有那雙清潤的眼露出來。
世界是很吵鬨的。
辛喬不常歎氣,但她經常覺得,世界是很吵鬨的。家裡有各種老電器好像運轉不動的嗡鳴聲,走在路上有其他圓滿家庭的笑談聲,即便戴上排爆頭盔,還有她自己重重的呼吸聲。
可周琨鈺的那雙眼很安靜。
她看向你,你就掉進長滿蒿草的河畔,那裡什麼都沒有,也許有風,你藏在一片草木裡,可以暫且忘掉不堪、不甘,也許還有那麼一瞬間的,能忘掉自己。
畢竟自己存在,思緒存在,痛苦就存在。
其實周琨鈺也就望過來那麼一秒的功夫。
因為辛木重新埋下頭,把眼神收回去了。周琨鈺也就隨她一同把眼神收回去了,細語著跟她說了兩句什麼。
從辛喬的視角能望見她們握在一起的手,周琨鈺撫了撫辛木的掌心,很輕的捏了一下。
辛木就笑了。
周琨鈺站起來,微微曲腰大概跟辛木說了句再見,便往病房門口走來。辛喬下意識站直了身子,握著飯盒的手指捏緊。
周琨鈺在醫院與辛喬就像陌生人。
說陌生人也不貼切,總之就像一切最普通的醫生和病患家屬,周琨鈺對她並不特彆。
比如周琨鈺這會兒向她走來,還是和上次走廊裡偶遇一般,很輕的衝她點了下頭。
而就當辛喬以為她們要這樣擦肩而過的時候,周琨鈺用低到隻有她一個人能聽到的聲線說:“我今天挺忙的。”
“晚上十一點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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熾烈的陽光撞在一起,碎成萬花筒裡的光斑,幾乎讓人眯了眯眼,耳畔似能聽到那樣的碎響。
周琨鈺那一句,輕得好似人的錯覺。
她離開了,辛喬則握著飯盒走進病房,沒有回頭看,沒有求證。
她幫辛木把放在床上的小桌板展開,飯盒打開,飯菜的兩格分出來,筷子擺好。
辛木低聲說:“我現在又還沒做手術,你不用……就是,把我當個病人似的。”
辛喬看了眼辛木半蜷著放在被子上的手。
沒有人握了,顯得有點寂寞。
有那麼一瞬間,她想握住辛木的手——像方才的周琨鈺那樣。
但她實在不是那麼柔軟的人。
口紅隻是一個象征,生活早已把她磨糙了。她不能柔軟,不能繾綣,不能多情善感,她隻能沉默的抿緊一條唇線,在生活一浪浪向她打過來的時候,儘量挺直自己的肩。
她說:“哦。”
她也不知更多的還能說什麼了。好像有很多想說的,可都跟吸滿了水的棉花似的堵在胸口。
倒是辛木開口:“吃飯吧。”
辛喬:“你吃。”
“你呢?”
“我吃過了。”
辛木眉毛拎起來:“你吃的什麼?
”
“食堂,麵。?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辛木蜷在被子上的手指蠕了下,又鬆開。
辛喬拉開椅子,在病床邊坐下。
其實辛喬知道她方才想問什麼。她想問:“麵是最便宜的麼?”可十四歲的小姑娘把到嘴邊的這句話咽了回去。
因為她知道問出來也於事無補。
現在手術費是攢夠了。但手術又還沒做,誰知道將來還有什麼用錢的地方,辛喬又跟隊裡請了長假,自然是能省則省。
辛木隻是低著頭,拿起筷子,把香菇炒肉裡的肉片撥得顫巍巍的,然後夾起來,喂進嘴裡。
辛喬忽然一下就很難過。
難過這種情緒很長時間被她屏蔽了。她不讓自己那麼敏感,通常是心裡酸一下、澀一下,也就那麼過去了。
辛木要是把“麵是最便宜的麼”這句話問出來了,她都不至於難過。
可無論辛木看上去多麼開朗,她還是會把這句到嘴邊的話咽回去的、那種小姑娘。
這麼多年來,辛喬一個人,真的能夠算是把辛木照顧得很好麼?
辛喬莫名覺得,病房裡的空氣很稀薄。
她有點喘不過氣,但她不能深呼吸,怕被辛木瞧出什麼端倪。她隻能緩緩調著自己的呼吸,放在膝頭的指尖捏緊,又放開,開口:“我對你的事,沒什麼原則的。”
她這句話壓得很低,但也不像服軟,就彆彆扭扭的。
辛木一下沒反應過來:“嗯?”
“第一次帶你到慈睦掛號,好幾天掛不上,我都想去找黃牛了。”
沒有什麼是與非、對與錯的原則。為了你,我會去做。
辛木怔了下。
低頭,抿著唇角,辛喬瞥她一眼,也瞧不出她是在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的,想哭。
辛喬又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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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辛木繼續做卷子,辛喬又拿了個蘋果。
但她沒削,因為兩個人上午剛吃過一個,都不想再吃了。她隻是覺得手裡空蕩蕩的,就拿著。
這時辛木抬頭,清甜的喚了聲:“寧叔叔。”
辛喬回眸,站起來拖了下椅子:“寧叔。”
寧萬鈞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另一個方臉男人:“阿喬,還記得我嗎?”
辛喬愣了下:“韓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