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辛喬沉默不語,周琨鈺也不再說話。
黑暗肆無邊際的蔓延,直到手機那端的鋼筆沙沙聲又響了起來。
周琨鈺很有耐心,周琨鈺在等她開口。
辛喬的指腹貼著自己的眉骨摩了下。上次她在地鐵站製服混混落下的傷就在這裡,早已愈合了,可她還記得周琨鈺拿棉球貼過來的觸感,涼,一路濫到心臟。
“那,你現在方便麼?”
一段維持數秒的靜默。
等跟周琨鈺更熟一點以後辛喬便會發現,周琨鈺擅用一切把握人心,說話的節奏,呼吸的頻率,唇角挑起的弧度。
辛喬其實覺得周琨鈺不會拒絕的,如果原因真如她猜想的那般,那這個遊戲,周琨鈺肯定會跟她玩下去。
可周琨鈺的停頓,讓她的指尖在膝頭蜷起來。
直到周琨鈺再度開口:“來找我,好不好?”
嗓音還是那般清潤,好似在柔聲細語的同她商量。
辛喬的嘴角幾乎一瞬勾起。
她難道有選擇權麼?
“現在,”她的手指用力摳著牛仔褲,牛仔褲明明應該很厚的啊,為什麼大腿被她掐得一陣生疼:“去你家麼?”
“不。”周琨鈺輕柔的說:“我發個地址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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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城市已陷入沉睡。
連夜班公交都已停運,辛喬打車過去。
車窗外的夜景如走馬燈。邶城的奇異之處在於,老舊破敗與紙醉金迷總能無縫的銜接在一起。剛開過繁華街區,接著便是一條屋頂長滿茅草的老胡同。
明明看上去那麼不相稱。
卻總能找到一個點,奇異的交彙。
下車,她甚至還背著一個行李包,裡麵裝著換洗衣物、辛木的一套練習冊和玩具熊。她在夜色裡望著眼前的小區。
高端是怎麼體現出來的呢。
大概那門廊雅灰的大理石磚。淺米牆麵精致的浮雕。錯落有致的綠化疊出宜人的景深。
辛喬向門崗走過去,保安抬眸。
那目光不能說不善意,隻是一種打量,打量她洗得鬆垮垮的舊T恤和牛仔褲,一眼看上去便和這環境極不相契。
“訪客需要登記。”
“好的。”她聽見自己的嗓音有一些啞,這兩個字出口後,又清了清嗓子。
保安把登記表給她。
“可以了,請進。”
倒是辛喬意外:“不用打電話確認麼?”
“不用,業主提前通知物業了。”
辛喬勾下脖子,唇角挑了挑。
好周到啊。
她往裡走,單元大堂裡染著香,是她們有時去商場例檢搜爆時,化妝品和香水專櫃透出的那種香,貴得很有距離感。
大堂二十四小時有管家值守,拿到她的訪客登記,替她刷卡摁下電梯。
一層層往上升,辛喬望著
自己映在金屬門上的模糊倒影。
“叮”一聲開門,讓人肩一顫,幾乎以為命運有時會給人降下提示音。
等她摁響門鈴。
門開了,自動的。
她走進去,望見玄關地麵上放著雙拖鞋。
她沉默的換了鞋,把行李包放到玄關桌麵。
客廳裡,周琨鈺端坐在沙發上。
她在沏茶。
那雙骨肉均勻的手太適合沏茶。她用的那套茶具與周承軒用的不一樣,不是色調暗沉沉的紫砂,是清潤的白瓷,被她纖而不見骨節的手指拈著,那瓷麵的青山遠黛便似活在她指尖上。
她一揚手,便帶起一陣飄渺的紫煙。
白日在醫院裡束於腦後的長發解了,柔順的披著。因她沒抬頭,辛喬站在原處,多看了她數秒。
那低順的眉眼,還是會讓人想起“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這樣的詩句。
爾後她抬眸淺笑,招呼辛喬一句:“坐。”
辛喬沉默的過去,坐到沙發另一端。
周琨鈺拿一隻玉竹茶夾,拈了隻小盞放到辛喬麵前:“嘗嘗。”聲線很溫柔:“我的茶,不比爺爺那麼濃。”
可她提起這事,便讓辛喬想起那個輾轉反側的夜,那些荒唐的夢。
夢裡吻過的唇,撫過的腕子,此時那樣近的在她眼前,端莊得好似多看一眼都是褻瀆。
“不喝麼?”周琨鈺提醒她:“要涼了。”
辛喬端起抿一口。
不知什麼茶,涼涼的,入口又潤,像周琨鈺身上菖蒲和槭木的淡香。
“既然有事要說,我家裡人多,去外麵又不太方便。”周琨鈺解釋:“這是我自己買的房子,離醫院近,我偶爾太忙的時候,會過來休息。”
辛喬點點頭。
“所以,”周琨鈺柔雅的聲音問:“是什麼事呢?”
辛喬心想,她明明知道。
可她要聽自己說。
辛喬試著翕了翕唇,方才的茶潤過,好像可以做得到。
“我妹妹的主刀醫生,我聽說,會是王敏辭老師。”
周琨鈺不語,待她說下去。
“我在網上查了很多,都說,俞懷遠教授是最厲害的。”
周琨鈺笑了下:“我們是一個組的,如果科裡確定讓哪位老師上手術台,都會是有把握的。”
“是,我明白。”辛喬放在腿上的手攥了下,又鬆開,掌心裡汗涔涔的:“但是,網上說……”
周琨鈺偏頭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