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琨鈺發來的信息,實打實躺在她手機裡。而她回複一條之後,周琨鈺的確也沒有再回。
一直到了晚上,周琨鈺又發來:“什麼時候休假?”
這話問得巧,因為辛喬的答案是:“後天。”
這次周琨鈺回得很快,不知為何隔著手機屏,辛喬好似能聽到她那清泠泠的笑:“那明晚要一起出來麼?”
“跟我一起去見朋友。”
“可以稍微打扮一下麼?為我。”
辛喬又愣了。
她都還沒理清楚兩人之間是怎麼回事呢。
周琨鈺的進展也太快了吧,又是送玫瑰又是見朋友的。
照這樣下去……
辛喬簡直不敢想。
大約見她拖了段時間沒回,周琨鈺直接發過來一個地址。
辛喬搜了下,是一個酒吧。
所以她有一個很好拒絕的理由,那就是因著職業關係,她不喝酒。可轉念一想,周琨鈺是拿手術刀的外科醫生,周琨鈺也不喝酒。
而鼓動辛喬去的原因有另一個。
要厘清她對周琨鈺是什麼感覺,她總得先弄清周琨鈺是什麼樣的人吧。
她見過周琨鈺在家人麵前的樣子。與她獨處的樣子。在醫院工作的樣子。
方方麵麵的周琨鈺,都是截然不一樣的顏色。
她該去拾獲另一片拚圖,看看周琨鈺在朋友麵前是什麼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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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一天晚上,吃完飯洗完碗,辛喬去了洗手間。
這裡有麵不算太小的鏡子,燈一開,兩束淡黃的燈光打下來,映亮鏡子裡她的一張臉。
辛木送她的口紅就裝在口袋,莫名覺得沉甸甸的。
腦子裡周琨鈺昨晚發來的信息:“可以稍微打扮一下麼?為我。”
周琨鈺這個人說話的節奏很奇妙,
好似天然就會把重點拎出來,綴在句末。
“為我”。
就用那麼兩個字??[]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往人心上敲。
其實辛喬在洗手間的時候,辛木肯定不會進來,但她還是做賊心虛的鎖了門。
掏出口紅,旋開,往自己唇瓣上輕輕一點。
那點紅剛落在唇珠上,她瞬時就後悔了。
搞什麼啊,太重視了吧。
她也不是不能重視,就是不想讓周琨鈺看出她的重視。
不太好意思。
抽了紙巾果斷抹去,又用清水洗了遍,拉開洗手間的門,跟辛木打聲招呼:“我出去下。”
辛木知道她有深夜散步的習慣,是以也沒多問。
舊筒子樓像位腐朽的老者,樓前不亮燈的窄街是它長長一生說也說不完的故事。
辛喬走在裡麵,風吹得有些冷了,她拉緊了自己棒球外套的拉鏈。
坐上夜班公交,下車,又往前走了一段。
她幾乎疑心自己走錯。
因為這片高端住宅區,看上去實在不像有酒吧的樣子。
直到她尋著門牌號摸索過去,一個並沒有店招的門臉,門口垂手站著個黑西裝男。
她走過去,不說話,對方戴著黑超,便也不說話。
直到她開口:“我找人。”
“找誰?”
辛喬遲疑了一下:“周琨鈺。”
一來,她不知這樣報出周琨鈺的名字有沒有用。一來,她每次在那高端公寓門崗處報周琨鈺的名字,都會迎來一陣打量的目光。
果不其然。
話音一落,打量的目光又來了,隔著黑超都能被她感受到。
全世界處處都在提醒,周琨鈺跟她是多麼不同的人。
黑西裝男當然認識周琨鈺。
辛喬想明白了,在周琨鈺的生活圈裡,大概沒人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周家三小姐。
打開門放她進去,世界瞬間就變了。
門外是清竹幽靜,氛圍燈打得很柔和。一進屋,DJ打碟勁爆得似要摧毀人耳朵,射燈不刺眼,隻是光怪陸離的令人眼暈。
辛喬發現了一件事。
便是那五光十色多種顏色交疊在一起的時候,反而會讓周遭的灰色更明顯一些。
她走在這樣的環境裡,像在一片灰色的霧裡漫遊,而世界,原本清晰的世界變作混沌一片。
她順著方才西裝男告訴她的方位,一路往裡走,最裡麵的那一桌,便是周琨鈺和朋友們。
卡座是半圈形,辛喬的視線被遮擋,什麼都看不清,隻瞧見沙發邊沿,一隻黑麵紅底的高跟鞋露出來,那跟高可能接近十厘米吧,襯得腳踝隻堪一握,再往上,是纖細柔滑的小腿。
這條腿的主人在笑,在卡座裡輕晃著肩膀,隨著這動作,火紅的一點裙角露出來,似要借著蛛絲般纏繞的光線,把這裡點著了似的。
黑色的長發也露出冰山一角,做了精致的
大卷,妖嬈得活色生香。
辛喬心裡砰地跳了下,想到周琨鈺說要打扮。
這是打扮過的周琨鈺?
她想調頭走掉了。
偏偏那人有副好耳朵,在爆裂的音樂聲中後知後覺聽見了她腳步,回頭。
辛喬的心臟被一隻大手猛攥了下,又倏然放鬆。
不是周琨鈺。
轉過來望向她的那張臉,很漂亮,是一種亂七八糟的漂亮。辛喬也不知該怎麼形容,她的眉形微微上挑,描繪得很精致,雙眼皮的弧度很深,濃密的睫毛看上去有些厚重,眼妝很濃,唇妝也是,處處都在打架似的奪人眼球,組合在一起,就是一種亂七八糟的漂亮。
辛喬的唇線緊了緊,那人望著她的笑容就有些意味深長:“琨鈺的朋友?”
辛喬已然開始不自在了。
對方意味深長的眼神又在她周身上下掃了掃:“琨鈺可從來沒帶另外的朋友來見過我們。”
這話說的有那麼一點,曖昧。
可語氣又有些輕佻。
辛喬一時之間,也不知心裡該稍好過一點,還是更加不好過。
啟唇問:“她呢?”
對方又笑了。
第三人稱代詞聽上去,總顯得你代指的那個人對你尤為特彆。可辛喬確實不那麼習慣念出周琨鈺的名字,每次一出口,總會迎來的打量目光令她有些應激。
卷發女人指指卡座裡側,示意她自己去找。
辛喬從方才在外麵對那黑西裝男開始,就有無數想轉身走掉的瞬間,可沒有哪個瞬間比現在更強烈。
她發現自己不敢去看。
她怕卡座裡側的周琨鈺,也和眼前這女人一樣,有張令她感到完全陌生的臉。
可人總歸好奇。
她明明怕著,雙腳卻又帶著她往裡走。
因為卡座的特殊設計,裡側的情形是在她眼前一點點鋪展的。觸目所及的都和方才同她說話的女人一樣,有張濃妝精致的臉,身上那些小禮裙辛喬不懂,大約都是什麼秀場最新款。
秀場,是這麼個詞吧。
直到她的眼神順著蛛絲一般的射燈,一路蔓延到最裡側。
咚咚作響的心,忽而就靜了。
周琨鈺這個人的奇異之處在於,當你沉靜時,她可以一秒撩撥起你的心跳。
當你喧囂時,她又可一秒讓你沉靜下來。
她隻是坐在那裡。
這裡太吵了,坐在最裡側的她並沒有聽見辛喬過來的動靜。她隻是一個人坐在那裡,身上還是素日的白襯衫黑西褲,一頭黑長直發披在腦後,辛喬瞧不出她有沒有化妝,那眉眼還是如往常一樣清淡。
她沒與身邊的人閒聊,所以在一片鬨嚷裡,包裹著她的空氣是寂寂的。她端著杯橙汁,細瘦的腕子架在腿上,也沒喝,就那麼端著,臉上的情態微微有些出神。
原來周琨鈺不笑的時候,是那樣的。
大約覺察到辛
喬的視線,她朝這邊望過來。
辛喬想收回視線已然來不及了。她不是真的不想看周琨鈺的神情,是想偷偷地看、悄悄地看,想看那沒刻意笑著的神情在周琨鈺臉上留存久一點。
然而來不及了,素來端雅的笑已然攀上了周琨鈺的麵龐,那樣攀爬的過程給人的感覺,也像藤蔓,把真實的周琨鈺包裹在裡麵。
周琨鈺笑望著她,唇瓣微翕:“過來啊。”
她不知是周遭的吵嚷吞掉了周琨鈺的音量,還是周琨鈺本就沒出聲,那句話被周琨鈺說得像唇語,而她聽懂了。
於是略過一眾人,向周琨鈺那邊走過去。
周琨鈺給她讓出卡座最邊上的位置:“坐。”
有人好奇的打量她一眼,但客觀來說,她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多關注。她坐下的時候,周琨鈺身邊穿黑色小禮裙的女人,扭過頭來同周琨鈺說話,周琨鈺笑著答了兩句。聽不太清她們在說什麼,隻是一片含糊的背景音。
辛喬忽然想:我在這裡做什麼?
和周琨鈺待久了,人就往那雙柔潤的眸子掉,幾乎忘了,周琨鈺本來的生活是什麼模樣。
周琨鈺同身邊友人說完了話,轉正了身子,端端正正坐了會兒。
辛喬想著離開的說辭,這時周琨鈺朝她這邊靠了靠。
隔著棒球外套,感受不到周琨鈺皮膚的溫度了,但能依稀感到那柔軟的觸感。周琨鈺唇瓣輕輕的動,她沒化口紅吧,唇色很淡,可又顯得很潤澤。在一片鬨嚷樂聲中,她必須湊得很近才能讓辛喬聽清她說話:“坐在卡座最外側的那位。”
“她是盛寧兒,你教訓過她哥。”
“記得嗎?”
辛喬記得,盛宣,就是想欺負白雯雯的那不要臉的。
辛喬唇線抿了抿,換來周琨鈺一聲輕笑,這笑也是貼在辛喬耳畔的,帶著她清潤的鼻息,濕漉漉的。
這種感覺有點怪。
明明她和一眾更親近更熟悉的朋友在一起,可她和你湊在一處,對著你,咬耳朵。
好像她跟你最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