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傳力度好大啊,貼到我們這裡來了。”辛木笑眼彎彎的:“老姐你知道這動畫拍電影版了麼?”
辛喬:“你想去看麼?”
辛木搖搖頭:“已經下映了,是我住院那段時間上映的。不過彆說,這動畫播得挺火,還跟麥當勞合作了一款玩具,我們班同學人手一個……”
她說著突然截住了話頭。
咧著嘴話鋒一轉:“好幼稚,是吧?”
辛喬忽然就懂了。
懂了辛木為什麼今晚會跟她出來買洗潔精。
因為辛木有一點難過,也有一點無措。
回到學校,就算功課能趕得上,也不代表辛木對這個世界沒有脫節感。
她沒看過那部電影。
她沒有那人手一個的麥當勞玩具。
這不是什麼大事,對其他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大事,但對辛木來說不一樣。
她會在同學講到電影細節時,張張嘴忽地啞口無言。
她會在同學拿出那合作款玩具時,蜷一蜷虛空的指節,找補似的抓起一支筆。
過往這些年因為她的病,她人生裡時而會被摳出這樣一段時間,離開了真實生活去住院。
她的人生好像丟了許多片的拚圖,這兒殘缺一點,那兒殘缺一點。
辛喬心裡突然就鋪開了漫漫的潮。
這一次若非街口恰好貼了那動畫電影海報,辛木絕不會開口跟她說這番話,隻會跟她一起並著肩,沉默的慢慢走。
這一次她發現了辛木想要那麥當勞玩具。
以前的那幾次呢?辛木又在為什麼而悄悄難過?
辛木知道她性格,甚至不討要一句安慰,就隻跟在她身邊,像一隻軟糯糯的小
動物,蜷在另一隻體形略大的動物身邊,覺得汲取一點體溫也算一種安慰。
破防來得突然,辛喬帶著發澀的喉頭不置一詞,鑽進了街口的小賣部。
不是那種洋氣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是那種很老式的小賣部。窄窄一道門口,隻容一個人通過。
辛木每次都站在店外等,辛喬沒忍住,回眸悄悄瞧了辛木一眼。
老式路燈灑下昏黃的光,把辛木的影子圈成一個小小的圓。辛木兩隻手掛在褲子口袋邊緣,埋著頭,腳尖撥弄著一顆圓圓的小石子。
辛喬拿了要買的東西,到櫃台結賬。
她走出來的時候,辛木仰起麵孔,已然又笑得明朗。辛喬一手拎著瓶洗潔精,沒什麼表情的,另一手把一包薯片往辛木懷裡一遞。
辛木愣了下。
紅紅的袋子反射著燈光。是辛木喜歡的得克薩斯燒烤味。
辛木彎了彎唇角:“你讓我吃啊?”為著她的身體,辛喬不怎麼讓她吃零食。
辛喬淡淡的:“嗯。”
兩人一個拎著瓶洗潔精,一個拎著包薯片,像一同走出窄街時那樣,又一同慢慢的走回去。
再沒說其他的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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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喬沒跟辛木提過她想買到那麥當勞的玩具。
她隻是在很多個下班的夜晚,跑遍了大大小小無數個麥當勞,去詢問有沒有可能買到一款,已經下架的聯名動畫玩具。
每聽到一句“沒有”,就讓她想起一遍辛木埋著頭站在路燈下、鞋尖反反複複撥弄一顆小石子的模樣。
那在她的心上反反複複刻下痕跡。
不是什麼很嚴重的傷口,更像圓規刻寫課桌,不醒目的一道劃痕,可深深淺淺的疊起來,到底也讓一顆心顯得斑駁。
所以周琨鈺這時輕鬆的語氣,讓她的心本能被刺了一下。
不一樣。
她有兩次很清晰的意識到周琨鈺和她不一樣,上一次是為辛木手術她來找周琨鈺低頭,第二次便是周琨鈺把麥當勞這款玩具放到她麵前。
她抬眸看了周琨鈺一眼,抿了抿唇。
******
真的足夠了。那一刻周琨鈺心想。
明明告訴街頭賣花的小女孩時,周琨鈺自己也會說:“決定做什麼事的時候,一條道走到黑。不然糾結反複,到頭來,你什麼都得不到。”
可辛喬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就是讓她不停糾結反複。
時而想跟辛喬靠得更近,籍著辛喬清冽雙眸給她的勇氣,去質問周承軒。
時而想破壞辛喬的乾淨,自己躲藏進自小生活的優渥灰霧裡,什麼都彆改換。
周琨鈺自認不是什麼偉大的人。
她需要一點依靠。需要一點支持。
可辛喬本能把賣花小女孩擋到自己身後的動作,是刺傷她的第一次。
在她解釋後辛喬抬眸找攝像頭的動作,是第二次。
到了現在。
當她掏出麥當勞聯名動畫的玩具放上茶幾,辛喬抿緊了唇角向她看過來的時候,那樣的眼神,是刺傷她的第三次。
辛喬的眼神裡有防備,有質疑,也許還有那麼一點點畏懼。
周琨鈺幾乎瞬時明白過來,她是在擔心自己,會拿這玩具讓她求一求自己,讓她塌一塌那驕傲挺直的腰。
就像她為辛木手術的事來“求”周琨鈺的那夜一樣。
還不清楚麼?周琨鈺想。
兩人認識的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了。
兩人交換過最私密的吐息。分享過最溫暖的慰藉。
辛喬還不清楚,她是一個怎麼樣的人麼?
在辛喬眼裡,周琨鈺所從屬的階層,好像永遠都擋在“周琨鈺”本人之前。
如若連辛喬都是這樣,還有誰會真正誠摯的、毫無保留的,接納她、信賴她,或許還有……喜歡她。
“喜歡”。
這個詞離周琨鈺原本的生活太遠了。她們靡靡的享受著一切,隻有感情是真正的奢侈。
一切感情都要為利益讓步,心動是來不及生長就被掐滅的幼苗,她們從小就被教養成了這番模樣。
可從見到辛喬開始。
周琨鈺像一個孑然獨行的旅人,拖著錢袋在地麵蹣跚了多時,忽地一抬頭,望見了天邊閃耀的那顆寒星。
她這樣的人,也可以對星星起貪戀麼?
然而被吸引是一種本能,她幾乎要伸手去夠了。
星星的光芒一刺,如同辛喬此時的眼神一閃,把她釘在了原地。
如果連辛喬都覺得她是這樣的人。
那她自己為什麼還要反複質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這樣的人。
妥協吧。良心很重要麼?反正在辛喬這樣的人眼裡,她們這類人,本就是沒有良心的。
妥協吧。不要再想著去跟周承軒爭了。
到了現在,周琨鈺第一次發現了自己的固執。
因為她一邊在腦海內勸著自己妥協,一邊又不肯放棄最後的希望,雙臂抱起來,嘴裡問辛喬:“想要麼?”
隻要辛喬反應過來,她是周琨鈺。
而不是某一個階層裡麵目模糊的一份子。
那先前三次心臟的刺痛,或許,周琨鈺都可以放下。
可辛喬眼裡的光熄了。
也許周琨鈺抱起雙臂的動作刺激了她,她問周琨鈺:“你什麼意思?”
是想讓我求你麼?
嗬。
周琨鈺端坐著沒動,可她的靈魂在心裡仰了仰頭。
辛喬果然是這樣看待她的。
於是她唇邊勾起了笑容,是初初認識辛喬時的那種笑。
辛喬看著她問:“所以到了現在,這對你仍然隻像一個遊戲,對麼?”
怎麼會這樣問呢,辛喬。
難道你會相信我的話,而不相信自己的感覺麼。
可驕傲的周琨鈺,真的已經退了很多很多步了。在動心這件事上她並不熟稔,她亦有她的膽怯,不被接納與信賴的感覺把她逼到了牆角。
她不肯多解釋任何一句了。她隻是挑著唇角,望向辛喬。
辛喬變作淡漠的無表情:“你想怎麼樣?”
周琨鈺的指尖壓在手肘處摩了摩:“你覺得呢??[]?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辛喬的瞳孔縮了下。
周琨鈺語調輕飄飄的,甚至有些輕佻,那樣的語氣說明了一切。
其實此時周琨鈺的心臟,在與辛喬的眼瞳一樣收縮,連她都沒想過,自己會說出這樣的話。
為什麼會這樣說呢?
對辛喬的渴慕,是本能。
可曾經一度,當她們在撳滅了燈的玄關無限靠近時,她甚至覺得連吻上辛喬都是一種汙染。
那麼汙染吧。
在她決心不再去跟周承軒爭的時候。
在她允許自己去成為一個灰色的人的時候。
讓她汙染吧。
讓她去汙染那雙寒星般的眼眸,讓它不要再那般閃耀,閃耀得反複刺痛她的良心。
辛喬勻了勻自己的呼吸:“你認真的?”
周琨鈺唇角依然勾著,清秀的下頜往下壓了壓。
辛喬站起來,走往洗手間。
周琨鈺泠然的語調自她身後跟過來,仍是近乎聖潔,提醒她:“洗得乾淨仔細一點。”
“最好,用上醫院的七步洗手法。”
辛喬提了一口氣,周琨鈺能看到她的肩膀動了動。
又放下去,沒回眸,垂頭,繼續往洗手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