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2)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5214 字 6個月前

洗手間裡,對談還在繼續。

另一人認同了盛寧兒的話:“也是。”

又有開合蓋子的聲音,這次是什麼?粉餅?辛喬不了解。

不過辛喬至此明白了為什麼她的出現,並未引起太多關注,也許這樣的情形,在周琨鈺她們那個圈子裡著實很常見。

“不過她今天帶來的那個,看著倒挺不一樣的哈。”

“都是人,有什麼不一樣的?是人就有欲望,跟琨鈺玩一段時間,說不定車房都有了,琨鈺長得又漂亮,不虧啊。”

輕輕的嗤笑聲。

補完妝的兩人出去了,辛喬聽了會兒動靜,確信她們走了,才拉開門走出去。

又洗了個手,因為她覺得指尖撫弄過周琨鈺唇瓣的那一塊皮膚,在發燙。

她倒沒有一瞬間出離憤怒什麼的。拿紙巾擦乾手後,她撩開馬尾摁了摁自己後頸,那兒也並未因憤懣而緊繃起來。

大概辛喬清楚,周琨鈺對她的走近,起先本就是一場遊戲。

周琨鈺不是什麼天真的人,哪會真上演什麼一見鐘情的戲碼。

隻不過周琨鈺同辛喬的遊戲,和方才盛寧兒她們說的不一樣。不是為了欲望,不是為了車房。又或者說,她的欲望更蓬勃盛大些,甚至不拘於辛喬的身體,而是想看辛喬的靈魂會否臣服於她。

從這個層麵上來說,辛喬現在懷揣著這種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的確是著了周琨鈺的道。

但是。

她靠近時,周琨鈺的輕顫是真的。

她輕撫時,周琨鈺垂落的睫羽是真的。

她走向那散落一地的玫瑰時,周琨鈺那個有些奇怪的、甚至稍稍透出些許難過的笑是真的,雖然現在她還不知那笑意味著什麼。

無論周琨鈺的起點如何,她覺得那些感受,是真的。

周琨鈺想過利用她來玩一場遊戲。

她也想過利用周琨鈺來熬過最難受的時刻。

而藏在其中、漸漸生出的那些真摯,是否像墨色絲絨般的夜空裡逐漸漏出的星,點亮了更重要的什麼,讓人願意去忽略、原諒那並不那麼純粹的起點。

聽到盛寧兒她們方才的話,其實辛喬的第一反應,是想問一問周琨鈺。

她想問:“那麼現在呢?”

“你還覺得自己在玩麼?”

“你,有那麼一點真心麼?”

辛喬走回卡座的時候,發現隻餘周琨鈺一個人坐在那裡,盛寧兒和其他人都湧進舞池去跳舞了。

可周琨鈺還坐在先前的位置,很靠邊,沒有往中間挪,像一句清麗詩文末尾的句點。

於是辛喬也沒有換位置,照例走過去,坐在最靠邊的那裡。

卡座很空蕩,可她們挨得很近,若放眼整個卡座,甚至是有些失衡的視覺效果,好似整個世界都往她們這邊傾斜。

可辛喬是喜歡這位置的,當射燈變換到某種模式時,這裡可以逃過它

追捕,而陷入一種茫茫的幽暗。

有時候眼睛看不清,心反而看得清。就像那兩次在漆黑的玄關,是不是反而能把周琨鈺看真切。

辛喬沉默著,雙手交疊在牛仔褲上,右手壓著左手的拇指蓋,又換一邊,來來回回,像疊俄羅斯方塊。

辛喬想提問,但她發現,她不敢。

辛木出院那天,曾與周琨鈺發生過一段對話,周琨鈺說,每個人都有自己害怕的事。

後來辛木問辛喬有沒有,辛喬承認了,但她沒有告訴辛木,她最害怕的是什麼。

因為那是她心裡的一根刺,哪怕手指輕輕一撥,也是牽連心臟的疼。

她害怕,她不是任何人的第一選擇。

她沒那麼無私的,在知道辛雷是排爆手的時候,她心裡不是沒有小小怨懟過的。尤其後來辛木生了病,辛雷也沒轉崗,她不是沒有想過,辛雷是不是從未考慮過,萬一他真出什麼事,辛喬一個人帶著辛木該怎麼辦。

在辛雷心裡,排在第一的好像永遠是“排爆手”這個職業,與他的信念有關。

至於她們的媽媽,本來跟辛雷的關係也不算好,在辛木出生後,她們家經濟一下陷入很糟糕的狀況,她直接拍拍屁股,跟著有錢人一走了之。

在她心裡,排在第一的永遠是安逸順遂的生活,與她的虛榮有關。

他們是辛喬人生之始,毫無保留愛過的最初的兩個人,辛喬毫不懷疑,自己會永遠把他們排在第一。

可她不是。

她從來不是他們的“第一”。

她害怕被遺棄,害怕不被選擇。這樣被遺棄的情形,在她並不算漫長的二十多年的人生裡,已經發生過兩次了。

所以她不願跟辛木以外的任何人多打交道,一是生活攫取了她幾乎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還有就是,她害怕。

她害怕再對什麼人付出情感。

她害怕又一次不被選擇,她害怕又一次被拋棄。

所以麵對周琨鈺,她才要反反複複地想、反反複複地理,把一切都整理得很清楚了,她才能下決心要不要踏出這一步。

這種心態的連鎖反應是,聽了盛寧兒她們方才的話,她覺得應該及時向周琨鈺求證,但她真的不敢開口問。

於是比平時更沉默的,沉默了下去。

周琨鈺望了會兒她交疊的拇指蓋,輕聲問:“你想走了麼?”

“一起走吧。”

******

辛喬本就不欲在此多待,於是周琨鈺站起來,辛喬跟著站起拿了自己的棒球外套。

她發現周琨鈺沒穿外套。

秋意漸濃,周琨鈺除了那次漫步於街頭時穿了風衣外套,其餘時間就一件輕薄的襯衫。她這樣的人好像永遠無需考慮氣溫,她所到之處,無論家裡、公寓、辦公室、會所、豪車,永遠都是最適宜人體的二十六度。

她倆一同離開時,盛寧兒她們回來了。

周琨鈺與盛寧兒錯肩,盛

寧兒衝她揚了揚眉,意味深長的挑唇。

周琨鈺沒有說話,隻笑了笑,便走了。

其實辛喬心裡,有那麼一點點難受。

周琨鈺為什麼不反駁呢?

為什麼不糾正盛寧兒那個意味不正確的笑容呢?

******

對周琨鈺而言,她沒反駁,因為她沒那麼在意旁人的看法。

她帶著辛喬上了自己的保時捷,往自己的公寓開。

辛喬一路望著窗外掠過的夜景,沒有反對她的路線。

兩人一同乘電梯上樓,換鞋,又一同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周琨鈺站起來,洗了個手,坐回來:“喝茶麼?”

“嗯?”

“酒吧裡有些膩膩的,是不是?”

周琨鈺著手開始沏茶。

辛喬起先以為她在說橙汁,剛想說自己沒喝橙汁,後來發現周琨鈺不是橙汁,是說酒吧本身。

酒吧是粘稠的,濃鬱的,熬得過分的果醬一樣往人身上掛,所以眼神、動作都能拉出曖昧的絲線。

辛喬望著周琨鈺沏茶的動作,覺得她好似要洗去那樣的黏膩。

她纖白的手指和細膩的白瓷融為一體,清潤潤的。

辛喬是在那一刻下定決心的。

她不敢問周琨鈺此刻有沒有真心,但她可以問很多其他的問題。

比如,和她在街頭偶遇的那天,周琨鈺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臉上那隻一閃卻顯得有些難過的笑容,是因為當晚發生什麼事了嗎?

比如,周琨鈺看起來並沒多喜歡酒吧這樣的場合,又為什麼一定要去呢?

比如,周琨鈺為什麼這段時間都沒聯係過她,周琨鈺在想什麼?

比如,周琨鈺是如何看待她這個人的?是真覺得她固守著是非對錯的原則有些可笑麼?

這些問題,她以前也不敢問,但此刻氤氳的茶香,好似熏開了某種渾濁。

她的心裡有衝動。

像街頭偶遇那天,她走向周琨鈺時的那種衝動。

那種衝動很抽象,暫且還形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但那種衝動讓她,情願勇敢一次。

周琨鈺把斟了茶的小小瓷盞放到她麵前的茶幾上,那細瘦的腕子也是清潤潤的。

辛喬端起飲下,一陣薄荷般的涼意潤潤嗓子,她決心開口。

“對了。”

周琨鈺卻先了她一步。

把自己的手包拿過來,掏出什麼東西放上茶幾,輕輕推給辛喬。

辛喬垂眸看。

是她對周琨鈺提過的、辛木想要的那個麥當勞聯名動畫玩具。

“你怎麼找到的?”辛喬這樣問是因為,這段時間以來,她把邶城大大小小的麥當勞都跑遍了,都以套餐已下架的理由回絕了她。

而這款玩具火到什麼程度呢,至少這段時間,連拿到鹹魚高價售出的都沒有,全都留在自己手裡。

周琨鈺輕飄

飄的笑了笑:“這對我來說很容易。”

她的語氣實在太輕鬆了。

辛喬的心裡刺了下。

******

辛喬是無意間發現辛木想要這款玩具的。

有天吃過晚飯,辛喬正要洗碗,發現洗潔精沒了,於是跟辛木打聲招呼:“我下樓去買。”

辛木出院回學校後用功得不行,說不然卷不動其他同學,這會兒卻放下筆:“我跟你一起去吧。”

辛喬有一點點奇怪,卻也沒那麼奇怪。

因為以前這樣的情形也發生過,辛木會“犧牲”掉自己寫卷子的一小段時間,和她一起下樓去買東西。

走過舊筒子樓下窄窄的那條長街去買,燈光並不明亮,隻有街口一盞路燈隱約的透過來。

她們通常走得很沉默。

兩道影子在牆根處打一個彎,映在灰磚疊成的牆麵上,被燈光塗寫得有些毛絨絨。

其實她們一直也沒太多話好聊,辛喬並不柔軟,而辛木內裡敏感,兩人互相依賴,卻又好像隔著永遠跨不過的距離。

直到辛木輕輕笑了聲。

辛喬順著她視線,發現街口的公告欄貼了張動畫電影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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