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喬思索了很久,自己到底對周琨鈺懷著一種怎樣的感情。
她發現自己不占便宜。
在她成長過程中,一個溫柔的、成熟的、能充當引領者的女性角色始終是缺位的。她對於“喜歡”這件事的一知半解,全來自於初中時對身上總是香香的同桌,又想靠近,又想回避。
除此之外,便是書,詩,和電影。
“把我的整個靈魂都給你,連同它的一千八百種壞毛病”是喜歡。
“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是喜歡。
泰坦尼克號上的“Youjump,Ijump”是喜歡。
那她對周琨鈺的這種感情,是什麼。
這天晚上,辛喬在家裡拖地,辛木這次月考考得不錯,因此獎勵自己看了會兒L熱播劇。
辛喬路過她身後,望見屏幕裡的cp正互喂棉花糖。
她能和周琨鈺互喂棉花糖麼?
呃,無法想象……
辛木忽然回頭:“老姐。”
“嗯?”辛喬拄著拖把在地板上唰唰唰劃個“Z”字。
辛木雙眼狐疑的眯起來:“你剛是不是在偷偷看我屏幕啊?”
辛喬下意識想說“沒有”,又覺得自己被壞女人傳染謊話張口就來的毛病很是不好,於是抿了下唇。
辛木捧住自己的側腮:“天哪你不會覺得人家互相喂個棉花糖都不正經吧?那你,你以後談戀愛不會小手都不牽小嘴都不親,跟人家一起坐得直挺挺背核心價值觀吧。”
辛喬:……
倒是不會牽手。
也不會接吻。
她同周琨鈺在一起,不是戀愛,每每做的卻是一點都不正經的事。
好像跟她在辛木眼中的形象,很不一樣。
她翕了翕唇瓣,又合上。
“?”辛木:“你想問什麼?”
“沒什麼。”
“到底什麼是喜歡”這句話梗在喉頭,是無論喝多少水都咽不下的程度。她幾乎要病急亂投醫的對著辛木再問一問了。
可辛木也不過十四歲,所有經驗來自於熱播劇。上次她也問過辛木,好像沒得到什麼有參考價值的答案。
辛木又瞥她一眼:“你好像。”
“嗯?”
“有段時間沒出去散步了。”
“天冷了嘛。”
這算是個有說服力的答案,辛木點點頭沒再說什麼,轉回頭又看了會兒L劇,便繼續刷卷子了。
辛喬有段時間沒出去散步,是因為她有段時間沒見周琨鈺了。
倒不是周琨鈺沒聯係她。
周琨鈺給她打過兩個電話,還是和以前一樣,響一聲便掛斷。她沒回,也沒去周琨鈺的公寓。
一晚上看了好些次手機,周琨鈺也沒再來電話,也沒發任何一條信息。
辛喬想,兩人之間的牽連,其實就是這般微弱。
如果有天其中一方不再打電話。
如果有天另一方不再回應。
她們是不是便也如這城市裡的任何一對陌生人那樣,永遠的斷了聯係。或許有一天,她和辛木同乘於公交車上,一般來說沒座位,她會站得直挺挺的拉著吊環,讓辛木勾著她的胳膊。
路過那家她曾救援過的高端會所,數九寒天,或有落雪,她會看到一個衣著精致的女人,輕薄的襯衫和一字裙勾勒出纖窈背影,連大衣都懶得穿,從溫暖的豪車快走兩步,直接踏入同樣溫暖的會所。
而她裹著厚厚的棉服,指尖方才在戶外等車時凍得微微有些發硬。那個她瞥見的背影,或許是周琨鈺,或許不是周琨鈺。
可等她倆分開以後,辛喬應該就隻會在那樣的時候想起周琨鈺了。其他時間,回歸她原本的生活,把周琨鈺拋在腦後。
就像忘掉一場綺旎的噩夢,或渾噩的綺夢。
就算她本來的生活一層不變又怎樣呢,幾近麻木又怎樣呢。
至少,安全。
不跟周琨鈺聯係的副作用是,她又開始抽煙了。
通常等辛木睡了後,她輕手輕腳下樓,站到她熟悉的街口,指間點一支煙。天冷了,偶爾需要跺一跺穿短靴的腳跟,整個世界都已沉睡,唯餘她和一盞昏黃的路燈。
辛喬抬眸望了眼墨色的夜空。
總疑心要下雪。可天憋了這許多日,今年初冬的第一場雪到底也沒落下來。
口袋裡的手機便是這時震起來的。
響一聲,便斷了。
以辛喬敏銳的聽力和觀察力,自然能分辨響一聲就掛斷的電話,和短促的信息提示音是不一樣的。於是她不用掏出來看便知道,是周琨鈺。
她吸吸鼻子,沉默望著眼前空無一人的街道。
忽地眸光一凝。
因著職業關係她總對周遭環境有敏銳感知,好像是身體的毛孔先感知到街口走來了一個人,眼睛才不那麼爭氣的跟上。
束腰款墨色大衣。
披在腦後的黑長直發。
步子很輕,像霧,又像一陣暗夜裡的風。
辛喬夾著煙的手指緊了緊,心便是在那時怦怦跳了起來。
聰明如周琨鈺,是不是預料到這個電話她也不會接,所以提前到這裡來堵她了?
她肩膀都收緊,說不上是想周琨鈺來,還是不想周琨鈺來。
最先解除警報的還是渾身每一個毛孔,然後才是聽覺跟上,那不是周琨鈺的步頻。
視覺跟上,那不是周琨鈺的輪廓。
嗅覺跟上,那不是周琨鈺身上菖蒲和槭木一樣的淡香。
辛喬悚然發現:怎麼,她的身體與周琨鈺已經這樣相熟了麼?
在五感發揮功效以前,她好像憑直覺就能感知,來的到底是不是周琨鈺。
不是,是周可玉。
看上去剛加完班,背著包,一臉倦色。看到她站在街口,微訝異了下。
辛喬對她揚了揚指間的煙,示意自己在這裡抽煙。
周可玉笑了下,走到辛喬身邊來:“能給我一支麼?”
這下輪到辛喬訝異。
周可玉看上去也很文靜端雅,辛喬沒想到她抽煙。
多問一句:“你會???[]來[]_看最新章節_完整章節”
周可玉挑挑唇:“會,但平時不抽。今天實在太累了。”她鬆了下自己的肩:“加了大半個月的班做方案,今天終於過了,功勞呢,全算組長的,我們無縫銜接的開始做下一個方案。”
辛喬沒再多說,把口袋裡的煙盒掏出來,遞給周可玉。
周可玉抽出一支,辛喬倒也不會做替人點煙這麼曖昧的動作,直接把打火機遞過去。
周可玉點了煙,把打火機還給辛喬。看上去她真的會,沒咳,儘管姿勢有種許久沒抽的生澀。
也許辛喬對著她多看了眼,她又笑笑:“覺得我會抽煙很奇怪?”送到唇邊抽了口:“前女友教的。”
辛喬“啊”了聲。
她不擅聊天,更不知怎麼就“前女友”這個話題繼續聊下去。於是沉默下來,微微勾著頸,短靴的靴尖撥弄著不知又從哪裡跑出來的一顆小石子。
隻是有個問題,確實梗在她喉頭。
周可玉很寬和:“問啊。”
大概她此刻抽煙的姿態,完全打碎了先前她和周琨鈺的那些肖似,辛喬這會兒L麵對著她反而放鬆了不少,於是琢磨著開口:“那個,你是怎麼發現你喜歡她的啊?”
“前女友啊?”
“嗯。”
這個問題對女性而言,好像是值得深思一下。女性之間有著天然的親昵,也會主動挽著手臂,也會抵著膝蓋在床頭夜話。
那麼到底是怎樣發現,你對這個人的喜歡,跟你與其他任何人的親昵都不一樣?
辛喬試圖通過這個問題,來理一理她對周琨鈺的感情。
周可玉想了下,認真答她:“這個世界上,能讓你快樂的人不少,能讓你難過的人也不少。可當有一天,你發現有個人能讓你笑著哭,又或者哭著笑。”
周可玉說:“那你十有八九,就是喜歡她了。”
辛喬的心被撞了下。
這時兩人抽完了煙,一起走回舊筒子樓,就此彆過。
辛喬仍是沒回周琨鈺的電話,也沒去周琨鈺的公寓。回家洗了澡,把自己扔到床上,老房子暖氣不夠好,很有些瑟瑟。
成年人誰沒有自己的算計。
在發現周琨鈺想全身而退後,辛喬想,難道她就不想全身而退麼。
今晚周可玉給出的那個答案,辛喬沒細想。因為她隱約直覺,那個答案快要觸及問題的核心了。
要是她發現她真的喜歡周琨鈺,她還怎麼全身而退。
或許在她發現這一點前戛然而止,甚至不要再去琢磨,才是最好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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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辛喬恰好在單位門口碰上龔遠。
龔遠塞著耳機,望見辛喬便笑笑地摘下來。
辛喬也挑了下唇:“又聽財經新聞呢?”這是龔遠的興趣愛好。
“是啊。”龔遠問她:“你知道最近的新聞麼?周濟言回國了。”
“誰?”
“周濟言啊。”龔遠又笑了:“你一點都不關注經濟領域對不對?木木做手術的那慈睦醫療集團,不是周家的麼?周濟言是下一任繼承人,不是一直在德國對接前沿醫學麼,最近他回國了。”
辛喬愣了愣:“哦。”
生活永遠都是這樣。旁人甚至沒有提到周琨鈺的名字,便能在你的心上敲一下。
龔遠口中的“周家”,便是周琨鈺所在的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