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2 / 2)

好的壞的春天 顧徠一 15634 字 9個月前

側耳聽了下,裡麵沒有任何響動。

辛喬在做什麼?

周琨鈺又等了會兒,仍是沒動靜。於是她輕輕叩門:“辛喬?”

辛喬沒應。

這時的辛喬雙手撐在盥洗台邊沿,望著鏡中的自己,眼尾掛住一抹紅。

她竟然有些想哭。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在掌心裡從一敲到六十,竟然真能等到一個人的回來。

她不知道周琨鈺為什麼突然回來了。也許,那個聚會沒多麼重要。

也許,也許周琨鈺和她一樣,也真的動了那麼一點感情。

“感情”。

辛喬想到這兩個字的時候,腦子裡又浮出周琨鈺那張端雅無暇的臉。要認識周琨鈺以後,她才明白“無暇”的另一麵是“無情”。唯有一個不動感情的人,才可能是沒有破綻的。

可她方才站在窗口轉身,回眸望向周琨鈺的那一眼。

她覺得自己在那張臉上,看到了破綻。

她擰開水龍頭,掬一捧清水澆在自己臉上,沒擦,拉開門。

周琨鈺大約沒想到她忽然開門,趿著拖鞋往後退了小半步。

水珠掛在辛喬的眉毛上,一點點的打著綹。掛在辛喬的下巴上,懸而欲滴的,卻又因地心引力不夠強,貪戀的留存著。

讓那張清水洗過的臉,顯得特彆特彆乾淨。

辛喬也不知為什麼自己要用冷水洗一把臉。大概她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然後再來看,她心中的那股衝動有沒有被衝散澆滅。

沒有。

她發現那股衝動不是什麼沙堆,而是礁岩,清水一洗,愈見清晰。

甚至連帶著回憶裡的一幕幕,都變得清晰起來——

當她洗過頭沒吹乾,頭上搭著條毛巾、盤腿坐在床上查玫瑰花語的時候,發尾落在手機上的水滴不見了,屏幕上的“喜歡”兩字就一筆一劃清晰起來。

當她從繁華街區的麥當勞走出來、偶遇周琨鈺的時候,她與周琨鈺在人群間對望,那時心中尚未完整的句子也清晰起來。

當她一個人從同學聚會的包間出來透氣、坐在初雪中抽煙的時候,周琨鈺站在馬路對麵的台階上望著她,她心中逐漸明確的感覺此時也更清晰起來。

她的確喜歡周琨鈺。

無論她們的起點有多不純粹。無論她

們是多麼不同的兩個人。

說到底,辛喬是一個很倔強的人。儘管她被生活中傷,有過很多的膽怯,但,她是一滴淚都沒落、獨自料理完辛雷葬禮的人,她是從十八歲開始獨自帶著辛木、攢夠了辛木所有手術費的人。

或許她麵上的神情很淡漠,偶爾還見一點點對什麼都不在意的頹。可你若細看她,便會發現她肩背永遠打得筆挺,無論生活壓過來的是一座山還是一粒灰。

今晚周琨鈺突然回來的一幕,深深觸動了她,令她開始倔強的想:為什麼不行呢?

就算她們的起點不夠純粹,又如何呢?

就算她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又如何呢?

睫毛上的水滴往辛喬的眸眼裡掛,她眨了眨眼,又抬手揉了揉,直到視線分外清明了,她說:“周琨鈺,你看著我。”

周琨鈺望向她。

辛喬笑了。

辛喬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

她大約是想,就這麼一個瞬間,讓她享受一下純粹喜歡一個人的心情吧,不考慮結果的,不顧慮未來的。

周琨鈺那雙清潤的眼,還是會讓人一眼想起“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這般的詩句。辛喬永遠記得,周琨鈺說醫生最重要的特質是“狠心”時帶給她的震撼。

她發現當她望向這樣一雙眼,其實她潛意識裡,從頭到尾都相信周琨鈺是個好人。

不是她從屬的階層裡麵目模糊的一份子。

周琨鈺就隻是周琨鈺。

辛喬蜷了下指尖。發現自己還是有些緊張。

她以前從沒想過,“喜歡”這兩字會跟她的人生發生什麼關係。尤其,是喜歡一個像周琨鈺這樣的人。

這像一場豪賭。

如若周琨鈺回應了,她便賭贏。

如若周琨鈺露出那輕挑的笑意了,她便一敗塗地,輸給周琨鈺從一開始設計的遊戲,對周琨鈺獻祭她的靈魂。

她直覺周琨鈺是個好人。但她不確定周琨鈺對她到底是什麼感覺。

她捕捉到過很多細節。

比如灑滿玫瑰的街頭周琨鈺那有些難過的笑。

比如周琨鈺跨坐在她腿上擦拭她唇上口紅時的神情。

比如今晚周琨鈺忽而出現在門口那一瞬的破綻。

那麼,便賭吧。

辛喬蜷住指尖,用力,正要開口。

周琨鈺忽而抬手。

那雙溫潤的眼眸閃了下,原來連天的蒿草裡除了鹿鶴也能藏滿哀傷。她抬手捂住辛喬尚沾著水痕的唇,用很輕很輕的聲音:“彆說。”

“彆說好麼,辛喬?”

辛喬在她的掌紋裡笑了笑。那一刻她確認了兩件事,一件好,一件壞。

好的是,她終於確信了周琨鈺對她不是全無感覺。

壞的是,這點感覺不足以周琨鈺為她踏出那一步。

周琨鈺可能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真正跟她開啟什麼感情。

一旦她

說了,就意味著她認輸。這場遊戲意味的較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在周琨鈺那裡就必須結束了。

周琨鈺對她暗示過,讓她不要再往“喜歡”那邊跨任何一步。

今晚當發現她竟然想要告白的時候,周琨鈺把話挑明,以近乎耳語的語氣,請她不要說。

可她搖了搖頭,周琨鈺的手還捂著她的唇。她一搖頭,唇瓣就蹭著周琨鈺的掌紋。

到這時,她知道這是場一定會輸的豪賭了。

她說出來,這場較量以周琨鈺大獲全勝收場,兩人分開,再也不見。

可她的倔強之處在於,她還是想說。

她終於確信了那句話:“喜歡”和“咳嗽”一樣,和“貧窮”一樣,是藏不住的。

她先前跟周琨鈺掩耳盜鈴把這段關係持續下去的想法,根本就不成立。

無論周琨鈺想不想麵對,至少她想坦誠的麵對自己。

她都不確定自己還會不會喜歡什麼人了。

生活把她打磨成這副模樣,她都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正常的再去喜歡一個人了。

也許是一生一次的喜歡。

也許是隻此一次的心動。

周琨鈺望著辛喬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明白自己勸不住她。

在“驕傲”與“明亮”之後,她發現辛喬靈魂的第三種底色,是“坦誠”。

或許辛喬也想過飲鴆止渴下去,但其實,她做不到。

一旦她發現自己真的喜歡上什麼人,她還是渴盼如清風,如朗月,去直麵自己的這份喜歡。

周琨鈺感受到辛喬的吐息打在她掌心,灼熱的,蓬勃的,充滿旺盛生命力的。

她一個躲在灰霧裡的人,真能直麵辛喬的這份喜歡麼?

她發現自己惶惑了。

在辛喬帶著那飛蛾撲火般的笑意、將要開口的時候,她低聲阻止:“彆說了,辛喬。”

“什麼都不用說,我放過你。”

辛喬的眸光凝了凝。

抬手,握住周琨鈺細瘦的腕子,把她的手從自己唇邊摘開。

其實周琨鈺可以拒絕她。她也是個經過社會打磨的成年人了,知道周琨鈺那樣的家庭,要掙出既定的人生軌跡其實很難。

但“我放過你”這四個字,還是把兩人關係的句點,打在了“較量”的這個層麵。

辛喬最後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周琨鈺。”

“你比我還膽小你知道麼?我永遠不會再見你。”

她頭也不回往地往玄關走去。

周琨鈺站在原地,甚至沒回頭去看她的背影。

一直到電子鎖滴一聲重新上鎖,她緩緩把胸腔裡堵的一口氣放出來,唇邊挑出抹淺淺的笑。

或許辛喬覺得自己被生活打磨得很滄桑了,其實辛喬沒發現,因著她始終懷抱的那份赤誠,她其實有一些些的孩子氣。

孩子氣的人才說“永遠”。

比如,“我永遠不會喜歡你”。

比如,“我永遠不會再見你”。

周琨鈺很平靜的拎包,換鞋,鎖上門走出公寓。

開車出地庫,雪還在紛揚的落著。落滿暗色的車窗,也落滿她映於其上的一張臉。

周琨鈺心想,辛喬可能不知她說的“放過”,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的意思是:一個赤子,真的不應該繼續跟她這種人攪在一起了。

******

辛喬其實是個挺決絕的人。

說要忘掉,她就絕不會再去想。

這樣的性子有些鋒利,大概因為生活待她並不柔軟。無論是她媽的遠走,還是她爸的離世,都讓她明白,既然挽不回結局,想,便是沒有意義的。

精力全部投入工作,她很習慣這樣的模式。畢竟以前的許多年,她都是這樣過來的。

這天中隊接到任務,一間工廠發現了疑似炸彈,立即趕赴現場。

廠裡員工都已被遠遠疏散,傳來的訊息是,廠房裡存放著不少天然氣罐。

辛喬心裡咯噔一下。

最怕便是這個。一旦引爆,後果不堪設想。

這樣的場合最考驗排爆手的心理素質,經過現場情況分析,任務被派給了辛喬她們組。

辛喬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站直身子展開手臂,讓組裡操作手替她穿上重達七十斤的排爆服。

直到最後的排爆頭盔被扣在她頭上,她很輕的闔了闔眼。

這是她給自己的儀式感,很輕的闔一闔眼,再張開,就徹底進入任務模式。排爆頭盔隔絕了外界的聲音,隻聽得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好似整個世界隻餘她自己。

辛喬緩緩向炸彈靠近。

這是一枚偽裝得很巧妙的炸彈,外表看上去,不過一隻破舊行李箱。方才的X射線透視儀卻顯示,裡麵的線路非常複雜,有防移動裝置,不具備轉移後再拆除的條件。同時線路間被堆放了大量的生鏽鋼釘和玻璃渣。一旦不慎,很有可能引爆。

辛喬深吸一口氣,保持最穩定的跪姿,緩緩探出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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