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嘉問:“姚姐,你怎麼知道的?”
姚嵐答:“慈睦集團不是給隊裡捐過設備麼,最近又捐了一批,是周濟言和代小姐一起過來的,聊天時說起這事。”
“周濟言?就是經常在財經新聞裡看到的那個周濟言?”
“是啊,他不是慈睦下一任的繼承人麼?早早就跟代小姐訂了婚。”
“嘩……訂婚。”有人笑道:“好像在看什麼年代劇。”
又有人搡他一下:“你不懂了吧,現在豪門世家還那樣,對門當戶對看重得很。”
楊嘉又問:“那周小姐要跟誰訂婚?”
“聽說是陳家的公子。”
“哪個陳家?”
“做藥企的那個陳家吧?”有人想起來了:“不是也經常上新聞?”
人人輕鬆笑談,隻當這是一樁離生活很遠的八卦。
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辛喬靜靜坐著,臉上如常的淡漠沒表情,可拳越攥越緊。
姚嵐走出會議室後。
“姚嵐。”
辛喬跟在她身後。
“有事?”
“你剛才說周小姐要訂婚的事……”叫她“周小姐”,辛喬很不適應,舌尖打了個囤:“代小姐是怎麼說的?”
姚嵐笑:“你什麼時候也對八卦感興趣了?”
辛喬彎彎唇,其實她不確定,自己這時的表情是不是在笑:“就問問。”
“代小姐就在彆人誇她和周濟言郎才女貌時提了嘴,說周小姐也快了,最近家裡正安排她和陳公子見麵相親,進展順利的話,很快就要訂婚了。”
晚上辛喬下班回家,拿出手機。
點進與周琨鈺的對話框。
相親?
那周琨鈺所說的“在一起”,又算什麼?
她想了想,在對話框裡打字:“今天居然聽有人說你要去相親,順利的話就要訂婚了,哈哈搞笑。”
默默讀了遍,“哈哈”兩字太尷尬,像小醜臉上不達眼底的笑。
刪掉。
“今天聽人說你要去相親,準備訂婚,但我不信,肯定是假的吧?”
她是會說這麼多廢話的人麼。
刪掉。
變成更簡練的一句:“你要去相親,準備訂婚?”
這事就這麼簡單,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非黑即白。
辛喬的拇指懸在發送鍵上良久。
最終直接刪了那行字,變成兩個字:“晚安。”
周琨鈺回複很快:“晚安。”
辛喬盯著屏幕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在她一次次跟周琨鈺說“愛”說“永遠”的時候,周琨鈺可曾有一次,正麵清楚的回應過她麼?
******
周五,周琨鈺接到沈韻芝的電話:“阿鈺,你這段時間太忙,好久沒在家吃晚飯了。今晚呢,能回家吃飯麼?”
“
我……”
沈韻芝笑道:“時間合適的話就回來吃飯吧,好好給你補補,還有爺爺,他有事要跟你說。”
恐怕最後一句才是關鍵。
沈韻芝應該是提前找俞懷遠打聽過,知道她們組今天不開會,所以挑在今天打電話來。
周琨鈺:“今晚可以,我回來。”
掛了電話,她給辛喬發微信:“我今晚必須回家吃飯,你先去公寓,等我好嗎?”
辛喬看到那條微信後,先是蹙了下眉。
回家吃飯?為什麼必須回家?
是為了商量……相親訂婚的事?
可是最終,辛喬的目光落在最後的那個短句上——“等我好嗎?”
辛喬呼出一口氣,打字回複:“好。”
******
周琨鈺到家後,沈韻芝親自來應門,拉著她左右打量下:“這段時間忙,氣色倒好像還可以。”
周琨鈺笑:“媽媽,醫生哪有不忙的呢?”
“忙歸忙,還是要好好照顧自己,氣色紅潤才好看,我讓阿姨燉了花膠,你待會兒多吃點。”沈韻芝壓低聲:“爺爺要跟你聊很重要的事,你好好配合。”
周琨鈺抿了一下唇。
阿姨過來喚:“可以準備開飯了。”
沈韻芝拉著周琨鈺:“這就來。”
飯桌上,周承軒還沒率先開口的時候,靜得能聽到輕輕咀嚼的聲音。
一點一點,磨著人的神經。
代瑉萱看了周琨鈺一眼,欲言又止,終是低頭喝湯,沒說什麼。
直至周承軒放下瓷盞,緩緩開口:“阿鈺,有日子沒回家吃飯了,醫院事忙?”
周琨鈺:“有一些。”
“上次跟鐘教授商量你新論文的事,你也放在心上。”
“好的,爺爺。”
周承軒使了個眼色,沈韻芝盛了碗花膠遞她。
周琨鈺哪裡瞧不見這些呢,可她隻是接過,瓷勺攪了兩攪,盯著碗裡一顆煮脫了皮的花生。
周承軒同她說:“把花膠吃了,補補氣血,臉色好看一點。陳祖銘回國了,你們有空的時候,安排著見一麵。”
這就是相親的委婉說法了。
周琨鈺意外,又沒那麼意外。
她們這樣的家族大多晚婚,就連代瑉萱早早同周濟言訂了婚,結婚也是等兩人三十多歲年紀才提上日程。
婚姻對她們來說是一張牌,打得太早屬實浪費,畢竟這同家族聲譽、人脈、乃至企業股票走向都有關係。
周琨鈺知道這一天會來,但沒想到會這麼早。
是周承軒察覺到她對往事有異議,所以把她相親的事提前了?
見她沉默,沈韻芝提醒:“再不吃,花膠要涼了。”
周琨鈺喂進嘴裡,有些反胃。
花膠這東西,無論怎麼燉都去不掉那股腥味,有什麼好吃。
到了吃水果的時候,她本期
望能有酸酸的水果壓一壓,偏偏是甜膩膩的蜜瓜。
周琨鈺吃了一塊,胃裡翻江倒海的感覺更嚴重。
她不得不說:“我胃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休息。”
代瑉萱:“怎麼回事?”
周琨鈺搖頭:“沒什麼要緊的,應該就是吃東西吃太急了。”
周承軒首肯:“去吧,你這段時間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再去跟陳祖銘見麵。”
她走出去,先轉到院落裡的鴿舍旁。
周承軒養的那些鴿子早已歸籠,察覺她走近,睜著灰色的圓眼睛望向她。
她一伸手,那些鴿子也不躲,反而向著她指尖靠攏。
周琨鈺索然無味的縮了手。
這麼溫馴,真沒趣。
也許最沒趣的是,那雙溫馴的眼讓她想到了她自己。
回到房間,仰躺在床上。
周琨鈺雙掌搭在小腹上,望著天花板想,她小時候覺得這房間有多大呢?一關燈,好像漫無邊際似的,成了圍繞她的一整個宇宙。
她這麼想著,一伸手,就把燈關了。
她是一顆星塵,在無邊的宇宙裡飄蕩、飄蕩,一張小小的床托不住她,好像隨時要被放逐到億萬光年之外。
從小周承軒的嚴厲便讓她明白,不聽話,就要被放逐。
忽然“哢噠”一聲,門開了。
周琨鈺以為是沈韻芝,剛要起身,聽到代瑉萱的聲音:“怎麼不開燈呢?”
周琨鈺複又躺下,她覺得好累,不想動。
代瑉萱又是輕輕“哢噠”一聲,關了門,門外置景燈的燈光消失了,整個房間重新陷入徹底的黑暗。
兩人有一瞬沉默,時光有一瞬靜止。
然後,代瑉萱在一片黑暗裡向她的床邊走來,拖鞋摩擦木地板發出沙沙的聲音。
這一路代瑉萱走得很順暢,什麼東西都沒撞到。
怎麼會撞到呢?這房間她和周琨鈺一樣熟,早到了不開燈也可以暢行無阻的程度。
她走到周琨鈺的床邊坐下,周琨鈺感到身邊一陣輕輕的下陷。
“很難受?”
“沒有,好點了。”
代瑉萱的聲音在黑暗裡少了幾分矜貴,其實她聲線很溫潤,更接近周琨鈺記憶中的聲音。
“阿鈺,我明白你。”
“你知道,隻有我會明白你。”
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周琨鈺忽然感到,她的下巴被輕輕觸碰。
她的下巴微涼,而代瑉萱的手指也是同樣溫度,在一片絕對黑暗中摸索過來,掌心托了一下她的臉。
她能聞到代瑉萱衣服上的淡淡香水味,一股雪鬆和皮革調的香味傳來,代瑉萱最近應該換了香水,那香味有點陌生,可再往下,是代瑉萱皮膚的味道,又是她自小無比熟悉的。
代瑉萱的手指緩緩順著她的臉龐移動,直到黑暗中,一片溫涼觸到她的唇。
周琨鈺震驚到忘了
躲。
代瑉萱的手指沒撤開,猶豫了下,指尖在她唇瓣來回摩挲了下。
?本作者顧徠一提醒您《好的壞的春天》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周琨鈺觸電一般,一下擋開那隻手,坐起來打開燈。
代瑉萱倒比她鎮定:“你知道,訂婚對我們來說,跟感情沒關係。相反,訂婚在一定程度上,還能換來自由。”
“如果不是我和你大哥結婚的事提上日程,韻芝阿姨會允許我一個人你來你房間麼?”
“你難受的話,就多休息會兒,我可以在這陪你。”
周琨鈺卻已從床上下來:“阿姐,你早點回去吧,我還有事。”
攏了攏頭發,拎了包便往房間外走去。
“阿鈺。”
周琨鈺回眸。
“你真要走嗎?”代瑉萱坐在她床畔蜷了下手指:“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現在在乾什麼?”
周琨鈺望著代瑉萱的那雙眼。
那雙眼也像鴿子,溫馴優雅,早已失去了一切生命力。
******
周琨鈺走出房間,周承軒他們都已回房了,她得以順利離開。
屋子裡點的香還沒散,藏香,順著窗口溢出來,往人身上壓,又一直落進本就沉甸甸的胃。
周琨鈺匆匆穿過院落去開自己的車,本以為是那種熏香加重了老宅的逼仄感,可是車開了這麼久,她車裡是清新的草木香調,卻絲毫沒緩解這種堵堵的感覺。
一路開車到公寓,打開門,瞧見客廳開著燈,先是暖了一下。
走進去,看到辛喬坐在沙發上,兩隻手臂架在膝頭,手指交疊,也沒抬頭看她。
愣愣的,好像在想事。
她叫了聲:“辛喬。”
辛喬這才抬頭,笑了下:“等到你了。”
周琨鈺放下包:“我先去趟洗手間。”
這才發現,例假提前一周到訪,不知今晚的各種身體不適是否因此而起。
她順手打開儲物櫃,卻見衛生巾用完了,她住這裡的時候不多,忘了補充。
沒來由的一陣沮喪,她把臉埋在雙手掌心之間,默默坐了好一會兒。
吸了口氣,才給辛喬打電話:“喂,能幫我送衛生巾進來麼?”
辛喬愣了下:“在哪?”
“儲藏室的立櫃裡。”
“好。”
等辛喬走過來的時間裡,周琨鈺坐在馬桶上又愣了一陣神。
可笑又狼狽。
這時辛喬敲了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