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不會的確是為了發泄?
可是最後。
像大浪淘儘後露出水底的石塊,辛喬一雙清亮的眼在她心底露出來。
憤怒的。衝撞的。純粹的。欣悅的。
她發現自己心裡清楚銘刻著那雙眼的每一種情緒變化。而無論如何改變,即便是在強壓著憤懣的那次親密中,那雙眼也坦蕩如初。
她搖了搖頭,很肯定的告訴代瑉萱:“不是發泄。”
代瑉萱的臉色變了:“你不會要告訴我,你是真的喜歡她吧?”
周琨鈺笑了,再次搖了搖頭:“不,阿姐,我愛她。”
代瑉萱怔在當場。
“不可能。”不知過了多久,代瑉萱的語氣,像小時候指出周琨鈺做錯了一道數學題:“你們是太不一樣的兩個人了。”
周琨鈺反問:“為什麼一定要一樣呢?”
“因為你們的學識,教養,金錢觀,乃至喜好,都決定了你們相處起來會非常困難。”
周琨鈺回憶了下:“我不這麼覺得。”
她回憶時微揚的唇角刺痛了代瑉萱:“你會後悔的。”
周琨鈺提醒她:“阿姐,不早了,你
該走了。”
“還要回水城麼?我找車送你?”
代瑉萱搖頭:“我回我自己家。”
“然後呢?”周琨鈺笑笑:“你還是會跟我大哥再見麵,還是會跟我大哥結婚。”
“阿姐,你說我想不通也好,說我軸也好,我早說過了,我要的不是這樣。”
周琨鈺站起來:“請回吧。”
代瑉萱搖搖晃晃站起來:“沒關係,你現在想不通,我等到你想通的那天。”
她拎起自己的包,周琨鈺想了想,還是抓起披肩跟上她:“我送你。”
她從沒見代瑉萱喝過酒。
代瑉萱的步子略微踉蹌,周琨鈺剛要扶住她,陽台的門忽然開了。
辛喬不知在黑暗裡站了多久,隨著屋內的燈光淌出來,她微眯了眯眼。
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如果周琨鈺踏進玄關時開了燈,如果她今晚不是厭倦的直接踢掉高跟鞋而沒穿拖鞋,那麼她早看到鞋櫃邊辛喬的鞋了,她早發現辛喬其實也在了。
而到了現在,三個人各自默默站定,沒有人說話。
燈光的白是慘白的白。
陽台的黑是墨黑的黑。
而其間混沌流淌的,是多少說不清道不明的灰色心事。
直到辛喬開口:“抱歉,不是有意偷聽你們說話,隻是剛才的情形,我實在不知道怎麼打斷。並且放心,我沒有偷看你們。”
周琨鈺動了動嘴唇。
然而辛喬看向的是代瑉萱:“代小姐,不介意的話,我送你吧。”
周琨鈺:“還是我送……”
辛喬:“你穿禮服,大半夜的,不方便。”
代瑉萱這時接話:“好,辛小姐,麻煩你送我。”
三人一起走到門口,辛喬瞥了周琨鈺一眼,周琨鈺在她沒有任何感情和溫度的眼神中後退了半步,門就被辛喬關上了。
辛喬和代瑉萱出門,問她一句:“能走麼?”
代瑉萱:“可以。”
電梯裡,兩人默默站著,都沒說話。
走出小區外的時候,辛喬:“在這等等。”
她讓代瑉萱在樹下休息,一個人到路邊打車。
這小區位置不比周琨鈺公寓小區高端,這份差距體現在電梯、樓體、小區大門,甚至體現在小區外的路燈。
路燈透著不太明亮的昏黃,灑下來,讓整條路變成彌著霧的河。
辛喬知道代瑉萱在樹下看她,那樣的眼神讓她覺得,河水沒過了她的腰。
她站在河水巨大的衝刷力下,不知自己的雙腿該如何自處,可一鬆勁,她整個人就會在湍急的河流中魂飛魄散了。
夜色那麼靜,偶爾有車開過,車上的人一定不知道,看上去靜謐站著的她和代瑉萱,靈魂正在怎樣的掙紮求生。
當然還包括樓上的周琨鈺。
出租車來了,辛喬伸手招停,轉過身,不待她叫
,代瑉萱便拎著包向這邊走來。
她讓開後門,代瑉萱鑽了進去。
她平時會坐副駕,但這一次,她和代瑉萱一起坐在了後排。
代瑉萱並不意外,很自然的往裡坐,讓出了靠門的位置。
出租車一向開得野,沒有人說話,隻有司機聽的深夜電台聊著情感話題,副駕的車窗半開著,夜風洶湧而來,拂亂辛喬的馬尾和代瑉萱的短發。
代瑉萱用小指把發尾勾到耳後。
辛喬提出要送代瑉萱的原因是,她想看看代瑉萱是個怎樣的人。
以前她見過代瑉萱三次,一次是在出事的會所外,一次是在周家老宅,一次是辛木住院時在慈睦,她和周琨鈺在屋簷下躲雨,代瑉萱來接走了周琨鈺。
還有其他在醫院裡偶遇時的匆匆一瞥,可以不計算在內。所以,她其實對代瑉萱完全不了解。
她對代瑉萱的大略印象是,乾練,穩重,長得漂亮,像一個很有名的女主播,不過,有點裝。
今晚偶然撞破的局麵,讓她不得不開始重新審視代瑉萱。
並給她重新冠以一個定義——“周琨鈺一度將要心動的那個人”。
不知代瑉萱是否懷著同樣探究打量的目的,才答應讓她送的。
問一些表麵的問題沒有意義,兩人隻是同坐在出租車後排,默默感受著彼此的氣場。
直至車開到代瑉萱的家附近,代瑉萱下車:“謝謝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辛喬很淡的點了一下頭,重新上車。
代瑉萱敲了敲車窗。
辛喬把車窗降下來。
“你是要回去找她麼?”
辛喬點頭:“我這人不喜歡什麼都是含糊一片,所以,有些話要找她問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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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車在昏黃的琥珀河中飛馳,這是夜色溫柔又殘酷的地方。
營造出一種類似酒液的氛圍,溺斃多少人的傷心。
這其中,多少人萬劫不複,多少人劫後餘生。
車一路開到南彙景苑外,辛喬走進小區,上樓。
還沒來得及拿鑰匙,門直接從裡麵推開了。
周琨鈺抱著雙臂斜倚著牆,不知在玄關站了多久了。
她那張妝容精致的臉上流露出美麗與脆弱,但辛喬不是來這裡欣賞她的。
她走進去,周琨鈺跟著她:“要喝水麼?”
辛喬瞥一眼茶幾l上代瑉萱喝過的水杯:“好啊。”
她發現人的心裡一旦確定了某種想法,就會呈現出某一種平靜。
周琨鈺倒水過來,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周琨鈺默默在她旁邊坐下,緞麵的禮服裙擺看上去像一尾人魚。
辛喬開口:“我沒想偷聽,可,我確實聽到了。”
周琨鈺點點頭,略有些疲憊的扶了下自己的後頸。
辛喬:“所以你之前說沒有心動的機會,是因為,你想要心動的對象,是……代瑉萱。”
她們的家族沒有給她這樣的機會。
周琨鈺:“是。”
辛喬挑了下唇角。
“之前偷拍我們的是她吧,她還是一直盯著你,所以能找到這裡。”
周琨鈺點了一下頭。
“她今晚來找你乾嘛?”
“她來跟我說,她喜歡我。”
“你不是你未來大嫂麼?”
周琨鈺淡笑:“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齷齪?”
就像以前歡愛時一樣,周琨鈺喜歡把一切惡劣的詞,毫不避諱的、甚至迫不及待的安到自己身上。
辛喬搖搖頭。
周琨鈺:“你不問我為什麼要拒絕嗎?”
辛喬沉默良久,方才問:“為什麼?”
周琨鈺一隻手肘架在另一隻手臂上,抬手摁了一下太陽穴:“因為我告訴過你,我此生隻此一次的心動,是對你。我愛你,辛喬,你是不是不相信?”
今晚發生的一切都令她感到疲憊,可一旦涉及到真實的感情,這些她又好像不得不麵對。
辛喬搖頭,坦然道:“我的確不信。”
周琨鈺想了想:“要我吻你?”
像上次那樣,讓辛喬相信。
辛喬又搖頭:“你拒絕她,是因為你知道,她會和你大哥在一起。”
“你不會接受在那樣的狀態下和她在一起,因為你珍視她。你根本不舍得也不願意去破壞那份乾淨和完美。”
“那我呢?”
周琨鈺一頓,忽地陷入默然。
她像等候一份提前預知結果的宣判一樣,等著辛喬把那句話說完:“你一邊跟陳祖銘接觸,一邊找我和好。”
“你不願意跟她有任何不乾不淨、不清不楚的地方,卻願意與我在這裡偷情。”
“周琨鈺,你為什麼敢說你愛我?”辛喬勾起唇角:“我的乾淨不是乾淨,我的尊嚴不是尊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