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喬的目光撞進她眼底。
第一反應是想問:“你怎麼了?”
周琨鈺的眼睛像鴿子一樣分為很多層,表麵的淡雅,中間是溫柔,底層是一片化不開的傷。
但她張了張嘴,沒問出口。
她們已經不可能在一起了。
多問這一句,又能怎麼樣?
周琨鈺自然是有種驕傲在身上的,已經轉身往前走了。
她望著周琨鈺的背影。
忽然想,如果周琨鈺現在回頭,如果周琨鈺像她為周琨鈺哭一樣、也為她哭一次,她還能抵擋得住麼?
但周琨鈺不會回頭,周琨鈺也不會哭。
周琨鈺還是周琨鈺。
她叫了聲:“周琨鈺。”
周琨鈺停了腳步,扭臉看她,腳下的影子被拉得單薄而纖長。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沒什麼好對不起的。?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說:“你隻是,不夠愛我而已。”
******
周琨鈺本打算周日去趟遊樂園,後來又覺得這種行為很傻。
她把門票退了,打開淘寶,下單代購了一個前天晚上辛喬她們三人戴的小熊頭箍。
這兩天她工作很忙,周一要開一個疑難病例的多學科聯合診療會。她有很多時間住在公寓,以前辛喬留在這裡的煙火味早已散儘了,阿姨也不是每天過來,她有時來不及點外賣,就啃點蘇打餅乾飽腹。
對某些人來說工作是福,因為投入進去就可以暫時什麼都不想。
周日她忘了吃午飯,一直到下午四點,胃裡一陣隱痛傳來,她才反應過來今天什麼都沒吃。
一邊往食品櫃邊走,一邊眼睛還戀戀不舍盯著電腦屏幕,摸了包蘇打餅乾出來,也不知是什麼口味,機械的往嘴裡塞。
有人敲門。
周琨鈺裹著長長的睡袍去開門,一頭柔順的烏發低低束在腦後。一個人住公寓的好處是,嘴裡叼著蘇打餅乾也不怕被挑剔。
貓眼裡一看,是小區管家。
高端小區服務到位,快遞可以送貨上門。周琨鈺開門簽收,看那紙盒大小,應該是她買的一本資料書。
坐回桌邊,找出快遞刀劃開膠帶,目光一滯。
她這兩天全神貫注研究著病例,所以想當然認為這是她需要的資料書,倒全然忘了她下單了那個小熊發箍。
忘了不是什麼好事,明明是毛茸茸的柔軟,刺進眼底又痛一次。
周琨鈺盯著看了會兒,抽了張紙巾,把嘴裡一直叼著的蘇打餅乾拿出來,放上去,拍拍手指上的餅乾屑。
把發箍取出來,扯開塑料包裝。
她沒打算戴,好傻。
捏著在屋內環視一圈,最終拿著發箍走到那根裝飾性立柱邊,放進星星罐子的下一格,靠著木板立起來。
這樣她每日進出,都能瞥見。
然後提醒自己:周琨鈺,不要再去打擾彆人了。
******
周一的多學科聯合診療會,一屋坐了十多位醫生,極富經驗的主任醫師主持。
會議傍晚開始,持續了將近五小時,不斷有新的方案被提出,又不斷被否決。
很多人不理解腦力消耗如何讓人疲累,會開到最後,一個個幾乎是癱軟在椅子上,桌上擺滿喝空的紅牛。
最終方案確定,主任醫師收起在白板上不斷書寫的記號筆:“先這樣,明晚繼續。”
大家揉著後頸從會議室出去:“挽救一條人命,可真不容易。”
忽然有人扶了周琨鈺一把:“周老師,小心!”
她差點撞牆上。
“怎麼走神了?
”
“周老師太累了吧,剛才開會時說了那麼多建議,貢獻很大。”
“周老師趕緊回去休息吧。”
周琨鈺隻是在想,想要通過手術挽救一條人命,真的很不容易。
可斷送一條人命呢?
隻需要像周承軒以前那樣,不充分告知手術風險就可以。
******
開完多學科聯合會,俞懷遠那邊的新手術法推進順利,周琨鈺午休時難得無事可做。
醫助:“周老師,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周琨鈺笑笑:“你去吧,我想休息會兒。”
“那好。”醫助隻當她太累,貼心幫她關上辦公室的門。
周琨鈺呆坐了兩秒,拉開抽屜,拿出一包蘇打餅乾。
小憩的話睡不著,她已很久沒有過好睡眠了。去吃飯的話,她發現自己的胃早已習慣了蘇打餅乾的枯燥,對什麼都失去了興趣。
下午,一年一度的義診正式開啟報名。
周琨鈺好似抓住救命稻草:“我去。”
年年義診她都報名,知道她是周家三女兒的同事,隻當她扛起家族責任。這固然是一個層麵,從周琨鈺本心來說,她成為醫生的這一路過於順遂,總得多做些什麼,良心上才過得去。
今年的原因又多一層——她不敢讓自己閒下來,除了工作,她還能做什麼呢?
俞懷遠私下找到她:“今年是去鏡山。”
“我知道。”
“鏡山正值雨季,剛才會上我說得很清楚,今年的雨勢不一般,下個沒完沒了,甚至進山的公路,隨時都有山體滑坡的可能。但鏡山當地傳來的消息,很多病人的情況不能再拖了,我們不能等到雨季結束,必須冒險進山。”
周琨鈺問:“所以呢?”
“所以一旦真出什麼事,你就交代在那也說不定。”俞懷遠問:“你記得你自己是誰麼?”
周琨鈺點點頭:“慈睦醫院心臟大血管外科主治醫生,周琨鈺。”
她說完這麼一句,衝俞懷遠點點頭,轉身,直接走出俞懷遠的辦公室。
俞懷遠被她的氣勢怔了半晌,低頭苦笑。
他是提醒周琨鈺,她是周氏家族的三小姐,周琨鈺倒好,一句話給他堵了回來。
有時他覺得,周琨鈺跟周承軒很像,一樣的聰敏,一樣的天賦過人。
有時他又覺得,其實周琨鈺跟周承軒,一點都不像。
******
此時,邶城另一端的排爆中隊正在日常訓練。
隊長陳行遠:“緊急集合!”
“大家都知道,鏡山有一片殘存雷區,上級一直在籌備全麵清掃,來進一步保證當地百姓的安全。在這之前,今天出了緊急情況,大家都知道鏡山交通不方便,所以這麼多年經濟跟不上,在修路打穿山體隧道的時候,工人意外在雷區之外,又發現了兩枚殘餘炸彈。”
“上級指示,立即組織有經驗
的排爆手趕赴現場。我提醒一遍,今年鏡山多雨,如果繼續下,隧道隨時都有塌方的可能,非常危險。”
龔遠毫不猶豫的:“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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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喬:“我也去。”
陳行遠:“辛喬,你跟我過來下。”
壓低聲對辛喬說:“我把你的名字劃掉,你彆去了。”
辛喬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起來很平靜:“是我最近的業務能力不過關麼?”
“辛喬,你明明知道……”陳行遠聲音進一步壓低:“你爸是隊裡的老排爆手、老前輩,現在他不在了,你一個人帶著妹妹,要是有什麼萬一……”
辛喬打斷:“陳隊,你知道要是想找理由,人人都可以找到理由。比如龔遠,他奶奶身體特彆不好,他爸媽離婚了,每次隻有他帶著他奶奶去醫院,他還有個女朋友是我們高中同學,馬上都準備結婚了。要是龔遠有什麼萬一,他奶奶怎麼辦?他未婚妻怎麼辦?”
陳行遠沉默不語。
辛喬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我不會說什麼絕對相信我這雙手這樣的大話,誰都知道排爆現場不可能沒有意外。我就是……”
辛喬想了想該怎麼表達:“我就是不知道,人一旦開始找借口的話,能給自己找借口到什麼地步。”
比如當年那富二代,他在學一個很小眾的語言學,可能是人類最後一代對這門語言的傳承,那麼保他繼續學習,是不是讓他去坐牢有意義的多?
真的,隻要想找理由和借口,這世上人人都能找得到。
可辛喬不要。
從辛雷那件往事開始,她不允許自己找任何借口。對就是對,錯就是錯,如果是她該做的事,那就不要逃。
陳行遠也知道辛喬的往事,長長吐一口氣:“好。但是!”他食指對著辛喬點點:“我相信你的技術,你可得平平安安的給我滾回來,繼續給隊裡乾活!”
辛喬難得笑笑,驕傲而明亮:“好,當然。”
“我可是我爸的女兒。”
******
山區多雨,鏡山那邊來電,最好不要由慈睦派司機,開山路的經驗不夠豐富很可能帶來危險,建議醫生團隊坐動車到附近的火車站,再由當地司機接應。
確定今年的義診名單後,醫院統一購票,又派車準備將他們送往高鐵站。
周琨鈺身邊坐的是主任醫生秦知,匆匆登車後,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小女孩,拍了拍車窗。
秦知降下車窗,小女孩奶聲奶氣的叫:“媽媽,你不跟我一起吃早飯了嗎?你下車。”
男人抱著她哄:“噓,剛才不是跟你說好了麼?媽媽是去救人。”
小女孩又奶聲奶氣的說:“那媽媽,你早點回來親親我。”
秦知:“好,圓圓,媽媽一定早點回來,你乖乖聽爸爸的話好嗎?”
這時所有人已登車完畢,她最後揮了一下手,大巴就開走了。
有人問:“秦主任,你最近不是身體不好嗎?”
“好多了。”秦知笑笑:“不影響。”
“這次去鏡山,有危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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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知開了句玩笑:“誰讓我年紀大呢。”
車內一陣輕輕的笑聲。
其實真正上“戰場”的時候,並沒有人說些“逆向而行”、“初心使命”之類慷慨激昂的話。
白大褂之下,她們是有著血肉之軀的普通人,是彆人的妻子、女兒、母親,會害怕、會猶豫、會不舍。
周琨鈺坐在靠窗位置,默默望著窗外。
作為醫生,她一次次拿起手術刀、一次次奔赴“戰場”,做的是拯救生命的事。
作為周家的女兒,她如果罔顧真相、掩蓋下周承軒當年的往事,做的則是不敬生命的事。
天使是她,惡魔是她。
雙手聖潔是她,沾滿血汙是她。
通往高鐵站這一路,周琨鈺比其他人還要沉重得多,不是因為擔心自身安危,而是這一路,把她的糾結推到了極致。
大巴開到高鐵站,因帶著醫療設備,便由乘務人員統一帶著他們去登車。
一路上跟他們說:“醫生、警察,真的都不容易。昨天我們剛剛送走一批警察,也是去鏡山執行任務。”
周琨鈺心裡一動。
多問一句:“什麼任務?”
乘務員搖頭:“不清楚,沒跟我們透露,但是挺緊急的。”
自從有次辛喬去執行任務短暫失聯後,周琨鈺就一直默默關注著辛喬的工作。
她知道鏡山那裡有一片殘存的雷區,但不知道乘務員說的緊急任務是否與此相關。
登車時,周琨鈺回眸看了眼站台。
有同事問她:“周老師,怎麼了?”
周琨鈺柔婉笑著收回視線:“沒有。”
她隻是在想,如果去鏡山執行任務的真是辛喬,如果時間再巧合一點。
那麼她此時便能看到站台上,她年輕而倔強的愛人,穿一身筆挺的製服,淡漠沉靜的神色,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卻帶著驕傲的閃亮。
“愛人”。
她現在還能用這樣的稱謂來稱呼辛喬嗎?
從上次兩人在舊街口最後一次見麵,辛喬說出那句“不是你的錯,你隻是不夠愛我”後,兩人之間那種微妙的連接,好像就徹底斷了。
隨著夏末初秋的最後一絲暑氣消散,再不留一絲痕跡。
周琨鈺覺得如果真的再相遇,辛喬甚至不會再看她一眼吧。
辛喬是那樣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再多的癡纏、欣悅、怨念、不甘,也該隨徹底過去的夏天過去了。
那句“不是你的錯”,是她放過周琨鈺,也是放過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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