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警的是一家外賣配送公司。
他們收到了一個奇怪的快遞,沒有明確的收件人信息,寄件人信息也隻寫了簡單的一個姓。
一位女員工的男朋友恰好就姓這個,大家紛紛笑言,是不是男朋友準備的驚喜。
拆開快遞,所有人卻傻了:一個黑色包裹的不明物體,盒子裡還有一張字條。
上麵歪歪斜斜,用不想讓人辨識出的字跡寫著:“裡麵有炸彈。”
陳行遠帶著隊員趕到時,先是配合民警,組織附近所有人全數撤離。
一時間,平時熙來攘往的公司隻剩下中隊的幾名隊友,靜得能清晰聽見自己的心跳。
這樣近乎窒息的緊張感辛喬打了多年交道,她是熟悉的,這消解了部分未知的恐懼,讓她透出一種超乎尋常的沉穩。
隊員用儀器先做了探測:“應該是自製的炸彈,威力不算很大,但這四周都是民居小店,會造成一定損毀,建議轉移到郊外引爆。”
這種具備轉移條件的炸彈,已算是相對安全。
任務被交給龔遠他們小組,辛喬沒什麼不放心的。龔遠不僅和她是警校同學,也同年被分到排爆中隊,現下也是經驗豐富的排爆手。
兩名操作手替龔遠穿上重達七十斤的排爆服。
所有人都明白,排爆服的防護功能隻在麵對1公斤裸裝的TNT,且炸藥在3米距離外爆炸時,可保證排爆手不受重大傷害。
然而此時龔遠的任務,是孤身走到炸彈旁,穩穩轉移,把它拉到郊外適宜引爆的場所。
辛喬和其他隊友在外待命。其實這種目送隊友去往刀鋒上闖的時刻,比自己上時緊張多了。
龔遠緩步向前,他的操作習慣是,在心裡默念接下來每一步的細節。
日以繼夜的訓練不會白費,龔遠每每自己出任務時,其實心跳很快,但一個成熟的排爆手就是能做到不受情緒影響,在極端條件下也能保持雙手的穩定。
龔遠仔細研究一番,炸彈的穩定性相對還算好。
車輛已在待命,隻等炸彈被運送上車後,用沙堆保證炸彈的穩定,然後開車運往郊外。
駕車轉移環節是最危險的,龔遠:“我自己來吧。”
這種時候,穩是第一要務,一公裡的路,可能足足要開上十分鐘。
辛喬她們的車遠遠跟在後麵,她沒有任何表情的緊盯前方路況。
在每一次執行任務的時候,她全程都能感受到自己高頻的心跳,而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卻又會帶來一種出乎意料的寧靜。
所有的貧富、階層、勾心鬥角。
在這種時刻都是沒有意義的,她們直麵的唯有生死。
車順利開到了郊外,龔遠任務的最後一步,是把炸彈移送到曠野的中心地帶。
此時已是深冬,邶城的冬日總是肅殺,灰蒙蒙的天色罩下來,讓那本就灰白的石塊更顯壓抑。
楊嘉請
纓:“我來布置引爆吧。”
剛剛加入中隊的年輕隊員,成長為一個能夠單兵作戰的主排爆手需要經過一個漫長的過程。
麵對一枚相對穩定的炸彈去布置引爆,是相對安全的練習。
辛喬她們等在外圍,身邊圍滿衰敗的枯草,拚接出一片凋敝的暗黃。
楊嘉穿上裝備,靠近炸彈。
然而就在她伸手點燃火藥的時候,風向突變。
平日的練習已形成此時保命的本能,楊嘉迅速後撤,但沒穩住重心,摔倒在地,饒是這樣,手也已被火球灼到。
龔遠趕緊衝上前,拖著她往安全距離以外撤退。
“出事了。”
這隻是大腦瞬時的反應,絕不會驚慌失措的被呼喊而出,所有排爆手都已被練就異乎尋常的冷靜,用最快最恰當的方式,處理各種局麵。
但排爆手最脆弱的環節,就是手。
為了保證操作的穩定性與準確性,排爆手套相較於厚重的排爆服來說十分輕薄。
辛喬她們趕緊準備把楊嘉送往醫院。
龔遠提醒:“你也小心著你自己的舊傷。”
“知道。”
她們在現場的交流從來這麼言簡意賅,沒有一句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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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慈睦,周琨鈺正在食堂吃飯。
兩名護士端著餐盤走到她附近坐下:“排爆這職業真的好危險啊。”
“我還以為穿上那麼厚的防護服就一定沒事呢。”
她們是急診科護士,不過此時不當班,所以能來食堂吃飯。
附近的周琨鈺正在吃一塊炒蛋,忽然覺得乾噎,蛋黃膩在喉頭難以下咽。
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割裂感。
記憶裡是上周末辛喬軟軟靠在她肩頭、低聲叫她“姐姐”的模樣,明明那時暮色透著柔、鐵皮路燈搖曳昏黃,四周是舊筒子樓灰青磚牆和貼小廣告的電線杆。
還有剛剛過去的這周末,她背靠在臥室的牆紙上抽查辛喬背書,辛喬雙手撐在床沿,雙目朗朗的看著她,嘴裡時而流利,時而打個絆。
明明她和她的愛人,身處於如此平凡的日常裡,好像和世界上任何一對情侶沒什麼兩樣。
可此時她坐在食堂,聽著同事議論的話語,無比明確的意識到:
在爆裂火光中出生入死的,也是她的愛人。
時刻在用生命踐行使命的,也是她的愛人。
她隨時都有可能失去的,也是她的愛人。
也許任何一個尋常中午,當她坐在一片寧靜的慈睦食堂裡吃飯的時候,辛喬的生命就在任何一個她不知道的角落,杳無痕跡的消逝了。
她保持平靜麵容吞下最後一口蛋,站起來,走到那兩個護士桌邊。
護士抬頭:“周老師。”
周琨鈺語氣也保持著平時的柔雅:“有排爆手被送到急診科來了?”
“對。”
“傷得重麼?男的女的?”
“不清楚,當時我們在忙其他病人。”
“好,知道了。”周琨鈺甚至笑了一下。
尋常到好像,隻是在隨口詢問醫院裡會發生的任何一樁新聞。
然後她穿過食堂。
穿過擺放著孫思邈和小鹿雕像的花園。
穿過急診科的走廊。
但她並不清楚自己匆匆跑過了哪些地方,隻看著急診科在視線範圍內越來越近。
然後她的心轟然落地,像一塊巨石滾落山崖。
其實這是略微安心的感覺,但之前的恐懼讓巨石積攢得太大,而那山崖又太陡峭,即便草地穩穩托住了巨石,但震落的小石塊也足以讓心一陣生疼。
走廊坐著的一堆人裡,有張她熟悉的清雋麵孔。
周琨鈺雙手插在口袋裡,走過去。
辛喬抬頭,白大褂之上,露出周琨鈺平靜的一張臉,好像方才慌亂奔跑的不是她。
辛喬:“你怎麼過來了?”
周琨鈺問:“誰傷了?”
“楊嘉。”
“嚴重麼?”
“還好,手被火舌燙了下,有排爆手套擋了一層,不算嚴重。”
周琨鈺點點頭,扭頭就走。
辛喬愣了一下,剛要追上去,口袋裡手機響起,是留在引爆現場善後的龔遠他們組,打來與她溝通情況。
辛喬停下腳步,接起:“喂。”
簡單交流一番,此次炸彈的情況還得回隊裡分析。
辛喬:“嗯,等楊嘉的傷處理完,送她先回家休息,我就過來。”
辛喬匆匆離開醫院時,眼前已再難尋覓周琨鈺的身影。
周琨鈺照常坐診,巡房,下班後,打車去舊筒子樓。
坐在出租車裡,透過車窗往外望。
成群結隊的自行車演繹下班的擁堵。
古老鐘樓前橫拉的電線邊鴿群掠過。
人行道邊有賣炒栗子和烤紅薯的小店,複古音像店外星辰般的小燈一閃一閃。
周琨鈺恍然想起,今天是平安夜。
本該是這樣一個溫馨節日,讓人享受著煙火日常。
可如果今天出事的是辛喬呢?
如果炸彈的威力再大一點呢?
周琨鈺垂了垂眼睫,窗外的聖誕布景倏然變得很遙遠。
舊街裡安靜如常,這裡沉澱的時光太厚重,年輕而外來的聖誕節不足以影響。
周琨鈺推開那扇日益熟悉的、略微生鏽的防盜門。
客廳裡,辛木正埋首於寫字桌前刷題。
周琨鈺招呼她一聲:“木木。”
辛木有點意外:“琨鈺姐姐,你今天怎麼過來了?”
這段時間辛喬隊裡忙,時時加班,加上周琨鈺也忙,所以她們周末已一起提前慶祝了平安夜,為的就是今晚三個人可能沒法聚在一起。
“今晚又有空了,就過來
看看你。”周琨鈺笑笑:“怎麼沒在學校上晚自習?”
辛木上初三以後,學校有走讀生自願參與的晚自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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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學校,有什麼難點可以隨時問老師,但環境總不如家裡這麼安靜容易集中,辛木成績不錯,所以有時也會選擇自己回家刷卷子。
周琨鈺總跟她擠一張寫字桌怕打擾她,平時都住潤園壹品,偶爾才過來。
“今晚的卷子不算難,我回家來做更安靜點,”她問周琨鈺:“吃飯了麼?”
“吃了。”
假話。
辛木讓開半張寫字桌:“你今晚有工作麼?過來一起?”
“不了。”周琨鈺道:“你專心學吧,我今天有點累,去你姐臥室休息會兒。”
辛木點頭。
她學起來也專注,再一抬頭,發現已快過去兩個小時了。
凝神聽了會兒,臥室裡靜悄悄的。
她走過去,看到門縫裡傾瀉出一點昏黃的燈光。
敲了敲門,沒人應。
推門進去,才發現周琨鈺和衣而臥,在辛喬床上睡著了。
她大概怕弄臟床單,睡在被子上,辛木輕手輕腳過去,找了條毯子搭在她身上。
台燈光線柔和,落在周琨鈺側臉卻變作帶藝術性的刻刀,把她挺立的鼻梁,優雅的下頜線雕琢得越發完美。
辛木眨了兩下眼:周琨鈺長得真好看。
怎麼就看上她姐了呢?
辛木退出房間,本打算去洗個澡醒醒神再繼續學,手機卻響了。
是辛喬打來電話,說自己今天要加班,就住隊裡了,囑咐她彆讓眼睛太累,學得差不多了就早點去休息。
正準備掛斷,辛木:“老姐等等。”
“怎麼了?”
辛木遲疑了一下:“你和琨鈺姐姐吵架了?”
“沒有啊。”辛喬:“為什麼這麼問?”
“今天琨鈺姐姐來家裡了,說是有空過來看看我,但我總覺得她……怪怪的。”
不過既然她姐說沒吵架。
辛木:“沒吵架就好,也許是我想多了。”
掛了電話,辛木先去洗了個澡,又把頭發吹乾,升初三後她壓力不小,繼續坐回寫字桌前刷題。
做著做著,正當她有點困開始打著哈欠的時候,突然聽到大門口傳來響動。
她立馬奔回屋去找自己的防狼噴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