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全部殺光,一個不留!”
“這些莽人隻要活著就隻能成為我們的後患,記住,隻要是軍隊踏過的地域,就絕不能留下一個莽人!”
“都提起刀,死在你們刀下的都不是人,而是狼!”
夕陽餘暉灑落大地,莽原西北方的一片草場中,火光衝天,哀號慘叫聲響徹大地。
目光所及,皆是一片廢土,殘肢斷臂、破碎屍骸都被聚集在一起點燃焚燒,空氣彌漫著令人作嘔的焦熟氣息。
這是一座五萬餘人的中型部落,部落中的六千餘名精壯男子半月前就已經被莽汗征召,前往六百裡外的大部落聚集。
若非連續數日的大雨,這座部落本應遷往莽原更深處,躲避大周的斥候、遊騎與大軍,現在卻再也不用多慮了。
當四萬多名大周軍士自雨幕中衝出來的時候,一切皆已注定。
天空早已放晴,草地上四處綿延的雨水彙聚在一個個混濁的小水泡中,隱隱可見血色的漩渦,緩緩移動。
薑玄洛摘下頭盔,將噴濺到盔甲內的血水甩淨,冷峻的眸光中有若隱若現的焦慮。
眼前慘烈的場麵,對於在從軍多年薑玄洛而言,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對於這些生存和繁衍能力驚人的莽原部族,全部殺掉是最優的解決方式。
一旦稍有疏漏,用不了一二十年,就又能卷土而來,肆虐一方。
不遠處,幾千名新兵在校尉、將領的喝罵與皮鞭的“激勵”下,列成馬隊向著營地內殘存的帳篷和四處逃竄的莽民“清掃”而去。
慘叫聲與骨頭碎裂的聲音,隨即響起……
但這一切都似乎與薑玄洛無關,他望著四周一望無際的荒原,厭煩不已。
進入莽原近十日,依然沒有搜尋到薑離的蹤跡。
難道他意識到父親對他的打壓,知道自己不能在北伐中立下功勳,心灰意冷,隱藏了起來?
“大公子,如此清理莽民,似乎與聖上此次北伐宗旨相悖,若隻是幾次倒也無妨,但這麼一路清洗下去,多少有些不妥!”
裘天海看著被大軍鐵蹄夷為平地的莽族營地,蒼老的臉龐古井不波,平靜的語氣更聽不出一絲情緒的起伏。
“裘管家,我知道你曾是父親麾下的一名統帥,也有過赫赫戰功,但我如何行事卻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
薑玄洛冷冷道:“我不管父親為什麼派你來,但隻要沒發生危及我生命的事情,你最好保持安靜!”
他指著硝煙彌漫的殘破營地,以教訓的口吻道:“你覺得我殘忍?十八年前,若我大周的軍隊都能以此雷霆手段,屠戮莽原,就算不能滅族,也至少可以在這些狼崽子的心裡種下敬畏的種子!”
“大公子教訓的是,之後的路程,老奴不會再多言了!”
裘天海點了點頭,他無力的歎了口氣道:“老奴並非是看不得殺人,隻是公子一路上耽擱的時間有些多了,又偏離預定的路線太遠,一旦涼州大營遇到莽兵主力伏擊,想要回援,怕是有些吃力的!”
他輕動韁繩,走到一名被砍殺在地的屍體前,指了指屍體明顯萎縮的雙腿,道:“大公子,死人是不會傳遞多少恐怖的,二十多年前我和侯爺第一次縱馬入莽,也曾對如何處置莽民有些爭論。
“最後還是侯爺主做,斬殺了所有成年的莽人男子,將屍體全部投入河流汙濁水源,燒毀所有的糧草、牛羊、最後將整個部落的婦孺老弱全都割斷腳筋……”
裘天海抬頭看著薑玄洛的雙眸,淡淡笑道:“大公子覺得哪一種選擇,更會令莽民感到害怕呢?”
“這……”
薑玄洛被問的一愣。
“大公子恐怕以為老奴在與你比較誰更冷血?”
裘天海搖了搖頭,“其實老奴想要告訴你的是,一旦你將敵人的後路全部切斷,迎來的隻能是敵人十倍、百倍的瘋狂。
“當年,侯爺采取這樣的手段,的確令所有莽族部落感到膽寒,但退無可退、死亡已是必然之事,反令他們全都瘋狂起來,之後的路上,我們遇到的莽族部落,直至戰死到最後一人,也絕不會投降認命!”
裘天海說著,挽起衣袖,露出了乾枯手臂上的一條長長疤痕道:“你能想象,這隻是一個七歲的孩童在我手臂上留下的刀疤麼?”
“堂堂大周將軍竟對莽民放鬆警惕,受此一刀,有何可說!”薑玄洛冷笑,不以為然。
“公子,老奴這一刀其實是為了侯爺受的!”
裘天海放下衣袖,“當年那一戰之慘烈,我至今回想起來,依然感到心驚肉跳,一千名大周精銳軍士全部戰死,我與侯爺也早已筋疲力儘,連提刀的力氣都沒有了。
“對麵的莽族部落也幾乎全部戰死,最後圍殺我們兩個的,其實隻是四個孩童罷了,最大的也不過十歲,可就算麵對這些孩童,我和侯爺也沒有任何的反抗之力了,那種戰到枯竭絕望的感受,若非親身體驗,真的想象不到!”
“還有這樣的事!”
薑玄洛聽完講述,眸光遊移不定。
裘天海之言,無疑給他了很大的衝擊。
若接下來遇到的莽民部落,真的如講述中的那般瘋狂,就算他有五萬大軍,依然可以碾壓。
但無疑要增加很多沒有必要的傷亡,還會因此耽擱更多的時間……
或許真的應該調整一下策略了!
“大公子應該是起了轉換策略的心思了吧!”
裘天海忽然道。
“我如何決斷用不著你來操心!”
薑玄洛被猜中心思,眸光不由得一冷,心中已然起了幾分殺意。
“大公子,聽老奴最後一勸,不要再一意孤行去找離公子了,你不是他的對手,若想不死在莽原,最好永遠不要去見他!”
裘天海策馬轉身,向著莽原深處緩緩走去。
“狗奴才,我怎麼可能不是薑離的對手,他一個賤人的兒子,憑什麼和我相提並論!”
薑玄洛聞言暴怒,長劍出鞘,整個人瞬間掠出馬背,持劍刺向裘天海脖頸。
“就憑大公子隻是聽了我一番言論,就動搖了自己的布置和策略!”
裘天海聽到背後的恐怖劍聲刺來,頭也不回,依舊不緊不慢的說道:“成大事者,心誌必然極堅,既然定下策略,就要孤注一擲的去做,瞻前顧後,看似謹慎縝密,但又能對最後的結局造成幾番影響。
“人之所以會敗,一者定策時急於求成、考慮不周,二者不能真正的孤注一擲、全力以赴。大公子你啊,兩個錯誤都犯了!”
“狗奴才住嘴!”
薑玄洛心中怒火更勝,力量貫注右臂,劍鋒劃過空氣,劇烈摩擦,竟然生出熾烈火光。
方圓十丈內,空氣都被沸騰了起來,地麵的翠綠雜草也瞬間枯萎,水汽全部蒸騰。
“嗡”
然而當長劍斬中裘天海脖頸時,卻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浮現,阻擋在劍鋒之前。
這種力量不是肉身之力,更非神魂念力,而是一種精神、一種拳意。
薑玄洛隻感到劍鋒上的力量偏劃了出去,斬在三尺外的草地上。
力量傾瀉而出,化為一道赤紅火芒,斬碎大地,留下一道數百米長的焦黑溝壑。
“你竟然是武聖!”
長劍更脫手而飛,薑玄洛連退數步,眼中流露出深深的震撼,第一次鄭重看向馬背上的佝僂背影。
聖者,出神入化,超凡脫俗。
縱觀整個大周,真正的聖者也屈指可數,最低也能被冊封為侯,位極人臣。
薑玄洛自然知道裘天海能一直跟在薑時戎身邊,定然有不凡之處。
但一直以來,也隻認為這個行將就木的老者,是一名神變境武夫罷了。
誰曾料到,他竟是聖階。
“裘天海,就算你是武聖,也不能斷言我的軍事策略!”
薑玄洛站在草地中,高聲喝問:“為一軍統帥者,若不能善聽善用,謹慎行事,減少軍隊傷亡風險,如何對得起聖上與朝廷。”
“大公子,古往今來能成大事者,無不是決絕果然、當機立斷之人,若無必死之心,如何能取得驚人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