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次日清晨,褚瑤被一陣輕微且持續的叩門聲吵醒。
昨夜她睡得晚,以至於頭腦混混沌沌的,趿著鞋子走到房門,方一開門便被人塞了一遝銀票:“這是世子殿下給您的。”褚瑤還未看清那人麵容,對方便閃身不見了蹤影。
她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昨晚裴湛說的要用一千兩把那些古玩字畫買回去的話,沒想到一大早就把銀票送來了。
莫不是這會兒,家裡的東西也都被搬走了?
罷了,搬走便搬走了,左右她也不喜歡那些東西。
她關上門,倚在門板數銀票,邊數邊樂嗬。一百兩一張的銀票一共有十張,她盤算著放八成在錢莊裡生利息,餘下的兩成留在身邊應急,不妨身後的門被推開,朝裡開的門板撞得她一個沒拿穩把銀票灑地上。
“大早上的笑什麼呢?”周氏走了進來,”隔著門板都能聽見你的傻笑……”
褚瑤看著散落一地的銀票,想藏也來不及了:“娘,你怎的這麼早就過來了?”
“年紀大了,睡得淺,早上也不知道是哪個討人厭的敲門敲個沒完……”周氏往地上一瞧,眼睛登時瞪得老大,“哎喲!這地上……是銀票麼?”
“嗯……”褚瑤無奈地應了聲。原還想瞞著她的,如今倒被她瞧了個乾淨。以母親的性子,怕是早晚會張羅給娘家,如此隻能花了了事。
周氏少不得問她這錢是哪裡來的,褚瑤總不能說是天上掉的,又不好說是裴湛給的,隻能撒謊是自己存的體己,先前拿出去放印子錢,如今連本帶利才收回來的。
周氏顫抖地將銀票數了一遍,從未見過這麼多錢的她拍著胸口又驚又喜:“乖乖,這麼多,不過放印子錢不好,以後咱不放了,就守著這些過就夠了……”
“好。”
褚瑤深諳母親好了傷疤忘了疼的脾性,時間久了怕是又要偷偷給娘親戚塞錢,褚瑤隔日便瞞著她帶著銀票去了城中,打算在瓦肆附近買一座小宅院,日後若鋪麵開起來了,她就近住著,也好打理鋪子的生意。
到底是城中繁華之地,就算生意凋零,但占著好位置,宅子的價格也是不菲。
褚瑤與牙保連著看了三日,很是心儀一座兩進的宅院,宅子不大但精致紮實,雖然舊了些但並不破落,後院長著一雄一雌兩棵銀杏樹,雄樹開花,雌樹結果,夏日鬱鬱蔥蔥,秋日落金滿地,兩樹之間還架著一座秋千,爬滿了稠密的花藤,讓褚瑤很是傾心。
隻不過單這座宅院便要至少一千兩,額外還需向衙門繳納不少的契稅,再加上買定貼定契的錢以及牙保的傭金,少不得要一千二百兩!
這幾乎是褚瑤所有的積蓄了。
自然也有比這座宅院便宜的,可要麼太小,要麼太破落,重新修繕也要費不少銀錢,褚瑤算來算去,總是下不了決心,牙保急得兩邊遊說,終於說動了宅院的主人,說是若她能痛快給錢,便願意降半成的價格。
褚瑤還是猶豫,就算價格降了半成,於
她來說也依舊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牙保很想促成這樁買賣,畢竟自己能從中拿到不少的傭金。他索性將宅院主人約了出來,讓褚瑤與對方當麵談,若能談攏,也省卻自己來來回回地跑了。
上午巳時,褚瑤準時來到那座宅院前,牙保已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說是宅院的主人還沒到,讓褚瑤先進去涼快一會兒。
褚瑤讓知葉去買一壺紫蘇熟水,這般熱的天兒,喝這個最是解暑。
拾階而上入了大門,入眼便是琉璃砌成的影壁,穿過垂花門進了後院,規整的條石鋪成的院落整潔而大氣,東邊兩棵銀杏樹為半邊院子投下一片清涼,花架下的秋千被提前擦過,旁邊的石桌亦是乾淨如斯,擺放著一盤色澤鮮亮的瓜果,想必都是牙保提前準備的。
褚瑤在秋千上坐下來,雙腿一蹬,秋千便蕩了起來。
秋千因為久未打理而發出刺耳的吱呀聲,褚瑤蕩了一會兒便停下了,想著若這宅子能買下來,第一件事就是給這秋千潤潤油。
即便是已經嫁過人的她,也還是喜歡這種滿是少女心的東西。
她靠在秋千上,仰麵欣賞上麵如瀑般的紫藤花穗,不知過了多久,牙保引著一人走了進來:“褚娘子,東家來了。”
褚瑤轉眸看去,月洞門外並肩走進來兩人,一人是她熟識的牙保,另一人著燕羽灰色暗雲紋緙絲直裰,腰間綴著一枚玉扣,身量修長,風度翩翩,若非他眉宇間透著暖陽的溫潤,不似那人冰封的眸子,褚瑤還以為,是裴湛來了。
雖然前不久才見過一麵,但今日再見仍會讓她感歎:他們二人果然是極為相像的。
她緩緩站起身來,神情幾分意外和複雜:“原來是陸二公子啊。”
陸少淮也堪堪從怔忪中才回過神來。
密葉繁花的間隙中灑落的光隨風浮動,花下美人嬌柔又冷傲地站在那裡,不施粉黛,清麗婉約,秋水為目,恬靜而穩重。
“是你啊。”他開口,神情有些恍惚。
他離家三年,歸來那日與父親母親並兄弟姊妹在廳中敘舊,她在廳堂外的海棠樹下猝然昏倒,人群慌亂中他隻看到了她緊閉雙眸的側顏。
隨後她被人背去了花廳,母親說她是世子殿下娶的夫人,叫他不必過去關懷,安心休息便是。
第二日,便得知了她與世子殿下和離的消息。
沒想到今日會再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