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日並未看全她的臉,但今日一見,他就知道是她。
“抱歉,讓你久等了。”他道。
“是我該說抱歉,”褚瑤不等他們走過來,自己便緩步走到他們麵前,“我不知這宅院是陸家的產業,若早先知道,定不會勞煩陸二公子跑這一趟。”
而後有略帶歉意看向牙保:“這宅子我不買了,煩請你再幫我留意其他的,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牙保好不容易才將人湊到一處,很是不想放棄這麼好的生意,雖然能看出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什麼不好的淵源,但是為
了這筆生意傭金,他還是想再挽回一番:“褚娘子再考慮考慮吧,這麼好且價格合適的宅院日後怕是很難尋到了……”
褚瑤心意已決:“對不住,不考慮了。⒃[]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牙保急得滿頭冒汗,正不知該如何勸說她是,忽聽陸少淮說:“褚娘子,來時母親叮囑,這宅院的價格最多可讓半成。可我家先前有愧於你,今日我便自作主張予你降三成,簽下定契後絕不反悔,可好?”
三成,便是三百兩!
褚瑤停幾乎心動了,但是想到陸家又覺得心頭堵得慌:“多謝陸二公子好意,不必了。”
“褚娘子,”他言語懇誠,目光熱切,似乎有許多話想說,“我們以前見過,不是嗎?”
褚瑤心中驀地一緊,那些塵封的,沾著清明雨後潮濕露水的記憶,被紫藤花下的風一吹,便湧入了腦海中。
那年清明的雨期特彆長,母親在這樣的天氣中病倒了,郎中開的藥方裡有昂貴的山參和石斛,她需要要攢很多錢才能買到。
潮濕而悶熱的棲霞山中菌子瘋長,褚瑤暫時關停了賣麻腐的攤子,每日去山中采菌子,再拿到城中售賣。
如此便偶遇了與友人進山中獵奇遊玩而迷路落單的陸少淮。
彼時他蹲在地上悶著頭烤菌子,褚瑤經過,好心提醒他一句:“這菌子烤不熟是有毒的,公子還是謹慎些好……”說著從背簍中拿了兩個剛采的果子給他,“你若餓了,先吃這個吧。”
對方卻不接,隻是緩緩抬起頭來,清俊的麵容便映入她眼簾。
她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郎君,因為山間空氣潮濕,幾縷墨黑色的頭發軟軟的搭在前額,像一隻……可憐的大狗狗。
他皮膚比女子還要白皙,淡雅如霧的眸子清澈卻不見底,鼻梁挺秀,雙唇微薄,喃喃與她說:“我頭疼,想吐……”
褚瑤瞧見他嘴角幾點黑漬,方知他已經吃了菌子了。
如此境況,自是不能將他一人留在這裡。她沒想太多,將他扶起來:“你中毒了,我帶你下山找郎中。”
他一邊喃喃說著感謝,一邊陷入迷幻胡說八道:“謝謝姑娘……小心不要踩到這些小人兒……啊不能爬樹……好大一隻蜘蛛……”
她帶他去瞧了郎中,郎中對於吃菌中毒這件事已經見怪不怪,叫藥童將事先預備的藥材熬好了端過來,讓褚瑤給他喝下去。
他並不配合,鬨起來宛如孩童幼稚。
褚瑤沒辦法,勞煩旁人幫忙將他按住,自己捏著他的鼻子將藥灌了下去。
他嗆到了,咳嗽得眼睛泛紅,淚眼盈盈地抓住她的手:“我抓住你了!壞人!你不許走!”
他力道大,牢牢鉗著她的手不肯放,褚瑤臊得滿臉通紅,掙脫不出隻好被他握著,直至他逐漸清醒,手上力道漸鬆,她才得以甩開他的手逃離了那裡。
那時她並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也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偶爾想起來也隻會覺得美色誤人,那位過分好看的郎君妨礙了她采賣菌子而已。
卻不久後的一天,她為母親求藥求到了陸家藥鋪。母親的病已經等不到她攢夠藥錢,旁的藥鋪都不肯賒藥給她,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求到了陸家藥鋪,恰好趕上陸家的少東家來盤查,她方知那日遇到的郎君竟是陸員外府的二公子陸少淮。
他不曉得有沒有認出她來,隻是得知她的困境後,便叫掌櫃將藥賒給她,並說藥錢不著急付。
他後來還曾來光顧過一次她的攤子,誇她做的麻腐好吃,會經常來吃。
可是那次見麵之後,他卻再未出現過。
而她依靠賣麻腐和菌子所得的錢,每攢上一貫,就給藥鋪送過去。還清了藥錢的那日,她鼓起勇氣向掌櫃問詢了他的近況,掌櫃的意味深長地打量了她一眼,說他很好,東家正在給他張羅親事。
她那時還想,不曉得他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好姑娘?
卻是沒想到陸家會來向她提親。
他樣貌好,心也善,又與她有過幾次見麵,她找不出拒絕的理由,於是便懷著少女的春心歡歡喜喜地嫁了。
成親那日她手執木笏,牽著綰成同心結的紅綠彩絹,拜了陸家的祖先牌位與陸家長輩,坐在灑滿金銀彩線與雜果的床上,含羞瞥了一眼眉目清舉的新郎官,如墜雲霧的那顆心才落了實處,又因他淡淡看過來的一眼,心又熱鬨地跳了起來。
那時她如何能想到,自己嫁的竟是一個從未謀過麵的陌生人……
往事都隨風吹散了去,以前的事情已經有了交待,褚瑤也不想再去計較。
至於眼前要與她敘舊的郎君,她也全然沒有了任何的念想,隻淡淡道:“我們以前見過麼?大抵很久了吧,我都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