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佳希忽然意識到什麼。
那群人開始起哄,“確實漂亮。”
“不漂亮的話,林總也不會錄用啊。”
“果然敬業,領導說來,還真來了。”
作怪的笑聲不懷好意,亦佐證付佳希的猜測。
她冷下神色,“林總,你喝多了,聯係司機送你回去。”
林以明一把拉住她胳膊,“來都來了,彆白跑一趟,佳希,有拿手的歌曲嗎?”
付佳希甩開手,“林總,請你自重。”
甩手的幅度太大,指甲恰好刮到林以明的下巴,痕印冒出了血絲。
酒精上頭,痛覺放大,對方卸下麵具,露出本真麵目,“這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付佳希不屑一笑。
林以明惱羞成怒,“你一個工作經驗貧瘠,還獨自養孩子的女人有什麼競爭力?”
付佳希笑意收斂,一語不發。
對方口若懸河,“名校金融博士比比皆是,要不是因為你長得美,就你這情況,也能進公司?你加不加班,工作完成得好不好,我根本不在乎。我以為你是個聰明女人,沒想到會錯意,錯大意了。”
鼓點掀頂的嗨歌背景樂裡,付佳希安靜的這十餘秒,如火焰灼燒之下,依然不化水的寒冰。
林總將這認作順從,笑眯著攬過她的肩,“也好,我們之間坦誠相待,解開你的誤會,以後就……”
“林總,你剛才說的什麼?”
“啊?”
“你說,我加不加班,標書完成得怎樣,工作乾得如何,你不在乎。”
“啊。欸,對,對。”
付佳希點了點頭,然後側過身,拿起吧台上的一隻空酒瓶當回禮——伴隨一聲痛叫,在林以明頭上乾脆淩厲地開了瓢。
人是當場倒地,沒幾秒血便流滿前額。
林以明痛苦哀嚎,在場的酒醒大半,急三火四地衝向付佳希。
付佳希又不傻,拔腿就跑。
人多勢眾,不容樂觀,她心底一沉,怕也討不著半點好。
包間門拉開,付佳希迎頭撞上一堵“牆”。
她抬頭,氣喘未平,看清是嶽靳成後,不可置信。
嶽靳成將她撥到身後,擋開身後來碰她的那隻手,狠狠往後一折。
付佳希想看一眼,還沒來得及轉頭,嶽靳成的掌心貼向她的臉,不想讓她見到混亂。
“我來處理。”他低聲。
“佳希姐。”焦睿匆匆趕到,跑得快斷氣都追不上老板,“沒受傷吧?沒事,我們來處理。”
付佳希喉嚨跟堵了塊石子似的,方才遭受的言語輕蔑,像後勁無窮的一把鈍刀,此時此刻仍在刮她的血和肉。
“不用。”她後退一步,“我自己能處理好。”
嶽靳成壓著火氣,惱她的衝動,或是氣她的急於撇清,問:“你就是這麼處理的?”
“不然呢?”佳希停頓步伐,眼神帶刺,“以和為貴?忍辱負重?對他的偽善欺騙報以理解?對不起,這是你們這種人慣用的招數,我忍不了。”
嶽靳成說:“不是我們‘這種人’及時趕到,你剛才能脫身?”
付佳希一時語噎。
內心的焦灼,在他刻薄卻又真實的冷語澆灌下,化作一團粘稠無力的泥。
嶽靳成惱的不是她的偏執與衝動,而是她那句“你們這種人”。
真搞笑,從“我們”到“你們”,楚河漢界,無半點舊日情分可講了。
付佳希不明所以,站在夜色裡,像一片蔫了的花瓣。
嶽靳成散了氣,先低頭,拉開副駕門,沉聲說:“回家,兒子在等你。”
—
嶽嘉一仍在拚樂高,較出門時的進度有所進展三分之一。
陪著他的是秘書辦的一位副助,禮貌叫了一聲“佳希姐”後便離開。
嶽嘉一熱情展示他的成果,天真無邪地關心:“媽媽,你的工作順利嗎?”
付佳希走去桌邊倒水,背對他,“順利的。”
“媽媽,我已經洗完澡,喝完牛奶,刷完牙啦。”
付佳希抬手抹了抹眼睛,嗓音乾澀地嗯了聲,“真乖。”
穩了穩情緒,她問:“白朵阿姨沒來嗎?”
“來啦,但她來之後好生氣地給爸爸打了電話,還凶凶地罵了爸爸。”
“罵爸爸什麼?”
“白朵阿姨捂住了我耳朵,不給我聽,說少兒不宜。”
“……”
白朵看不過,自己姐們這麼辛苦跑去加班,憑啥那個當爸的能花天酒地?那不行,孩子又不是付佳希一個人的事,必須將嶽靳成拖下水。
當然,這是氣話。
嶽靳成從不花天酒地,這個點也在加班。
莫名挨了一通罵後,嶽靳成沒脾氣地趕過來陪孩子。再一細問,付佳希是被男領導叫走的,不放心,沒猶豫,立刻開車找過去。
了解完始末,付佳希枯坐在沙發很久很久。
情緒像一滴一滴流墜的吊瓶,在極致的安靜裡,流速徒增,最後隻剩麻木的空洞。
付佳希慢慢起身,去臥室看熟睡的嘉一。
把小家夥踢落的涼被重新掖好,再調暗夜燈,順手將電話手表充上電。
摁亮手表屏幕,一眼看見,來自“爸爸”的未讀短信。
是25分鐘前嶽靳成發來的:
[ 拿顆糖給媽媽。 ]
[ 媽媽今天受委屈了,你幫爸爸哄哄她。 ]
像封口的薄膜被撕開,眼睛泛起濕潤。
眼淚裡,有今夜的委屈,有未來的迷惑,有自身的審視,有客觀的悔意。
也有兩分失意的茫然。
她和嶽靳成,在好好的一條路上走啊走,怎麼就走到這荊棘泥濘的分叉口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