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佳希三十歲這一年,遇到了事業旅途中,差點致命的一道坎。
多年的金融期貨工作經驗,讓她對市場保持相當的敏銳。夏令時,她發現碳酸鋰合約盤麵異動,繼而向俞彥卿征詢意見。
俞彥卿義正言辭地否決,“不要被迷惑,有時看似是機會,其實是一個深坑。”
付佳希不置可否,“這幾條日線下探的幅度已經違背走勢了,我記錄過,今下午起,大單買入,多家公司重金買盤托底,正常來說,明起,一定會反彈上漲。”
俞彥卿始終沒鬆口,語氣嚴峻地提醒,“彆碰,你會吃虧的。”
晚盤,商品市場開盤。
付佳希還是小倉位買入。
起先,合約價格確實有所上漲,她中途洗個澡的時間回來,竟又一個跌停板封停。
付佳希尚算鎮定,按操作計劃再次加倉。
但未曾預料,合約竟連續三個交易日跌停。而付佳希連續幾次的分批加倉,倉位越來越重,她賬戶裡,所有的流動資金全部填坑,並且麵臨爆倉的風險。
付佳希如遭當頭一棒,整個人狀態失魂。
嶽靳成最先發現她的不對勁。
每天在辦公室待到淩晨,借口是加班。
他每晚去接她,她的神色麵容一天比一天憔悴。
嶽靳成以為是工作任務太重,累的。於是火冒三丈地給俞彥卿打電話,劈頭蓋臉一頓質問,“你就不能多招兩個人?看把我老婆累成什麼樣!”
俞彥卿窩火,“你好意思說我?你怎麼一點也不關心自己媳婦兒,我都不知道她怎麼了,最近工作狀態極其不對!”
話落音,兩人都沉默。
俞彥卿蹙眉,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連電話都沒掛斷,拿起車鑰匙就往外走。
驅車趕到公司,辦公室的燈還亮著。
刺目的筆記本屏幕正對,付佳希雙手撐著頭,背影纖細得像一根搖搖欲墜的柳條。
俞彥卿徑直走過去,付佳希反應慢三拍。
待她察覺,下意識地拿手去遮擋電腦時,遲了。
俞彥卿看到,她的個人賬戶,已臨近強製平倉的點位,隻要開盤後,碳酸鋰合約再急速下跌達3%,那麼付佳希的所有資金,將虧空為零。
付佳希失魂落魄,甚至不敢看他,聲音空洞如空殼,“對不起,讓你失望了。”
俞彥卿什麼話都沒有說,架住她的胳膊,把人提拎而起。
“去那邊休息。”他發令。
“我……”
“彆讓我說第二遍。”
“哦。”
付佳希走去兩米外的沙發。
俞彥卿拉開椅子坐下,手指修長靈活,在鍵盤上飛速跳躍。
開盤前五分鐘,集合競價,他掛了一組組合報價。高低價策略結合,為的是開盤後可以秒速撮合成交——隻要開盤不封跌停板,那麼他的低價
成交單,就有機會盈利。盈利部分,可保證付佳希的賬戶至少不被馬上強平。
利用這短暫的幾十秒時間,俞彥卿迅速完成入金——從他個人戶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操作完成後,他坐到付佳希身旁,遞給她一瓶水,平靜說:“我允許你試錯,但我不允許你,一次試錯,犧牲自我。”
付佳希鼻頭一酸,掩麵哭泣。
作為一個女人,她哭的次數屈指可數。哪怕是與嶽靳成感情最艱難的時刻,她都不曾以眼淚作為宣泄的出口。
但這一次。
她毫無防禦之力。
那種深深的自責,懊悔,失意,愧疚,在俞彥卿麵前,終得完全的釋放。
俞彥卿深深歎了口氣。
他又何嘗不是不知所措。
伸到一半的手,醒悟收回,什麼立場身份,怎麼能夠去擁抱她?換做以前,仍能英勇無畏,拚一個萬分之一的可能。
但現在,她已婚,萬粒喧囂塵埃落地,不容許他進退失據。
所以,他故作冷淡道,“不用感謝我,從我個人賬戶上出的錢,最遲後日,你必須還給我。否則,我就去柏豐總裁辦公室,直接向你丈夫討債。”
付佳希憂愁地應了聲,“……喔。”
俞彥卿當機立斷,“晚盤我看,賬戶你不要再過問,交給我操作。”
這種極端品種的極端漲跌,不是一般操盤手能夠扛單的。
俞彥卿果決,在拉漲停的一瞬,全部止損平倉。
付佳希默然。
“不甘心?”俞彥卿睨她一眼,“一點甜頭嘗到了,又開始盲目自信樂觀了?我的話你都不聽了?”
付佳希咬了咬唇,“不敢。”
“隻是不敢,不是真的認可。”
“……”
安靜片刻,俞彥卿側了側身,示意她看屏幕。
剛才還漲停的合約,破了漲停板,竟直線下跌。一根長陰線吞並所有日內漲幅。
付佳希一怔,雙手無力垂下。
零點到家,嶽靳成一直在等她。
“洗澡的衣服給你拿好了,出來喝杯牛奶。”
付佳希洗完澡,嶽靳成拿著吹風機,讓她坐過來。
風聲輕柔,在指縫與發絲間巡禮。
嶽靳成的動作很輕,就是總揉她的頭發。越揉越亂,跟個炸毛的鳥窩似的。
“誒。”付佳希齜牙,“tony老師不走尋常路。”
嶽靳成輕哼。
這是生氣了,對她這段時間加班的不滿。
付佳希對著鏡子,看著他,然後伸手,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衣擺。
亂糟糟的頭發,可憐兮兮的模樣,像一個流浪兒似的。
嶽靳成皺眉,“乾嗎?”
“我喜歡你吹頭發。”
“隻喜歡吹頭發?”
不放過任何調侃開車的機會。
付佳希這一次倒坦誠,“還喜歡你吹彆的。”
魔法打敗魔法,誰還不會了。
嶽靳成卡頓一秒,隨即失笑,“今天這麼乖,有事跟我說?”
付佳希難以啟齒,開口問自己的丈夫借錢,去還老板的債,多少有點滑稽。
她唔了一聲,含糊而過。
睡覺時,她心思不定,翻來覆去的,一會看著他,一會又挪開眼。
嶽靳成反倒不安心了,“究竟怎麼了?”
“我求你的事,你都會答應嗎?”
“我是這麼沒原則底線的男人嗎?”嶽靳成語氣嚴肅,“——我是。”
付佳希笑了笑,“我說真的。”
“那要看你的誠意。”嶽靳成口吻忽變,眸色沉了底,眼神勾人似引誘。
付佳希領會要義,起身,半跪於床麵,“那你站起來吧。”
嶽靳成:“……”
她太順從,他反倒不習慣,且隱約滋生出不好的預感。
“等等,你不會是又要跟我離婚吧!”嶽靳成急眼了,“那這不行。”
付佳希也是會舉一反三的,眼珠一轉,“你要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