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到她開著車子,路過了一片山壁,無數的山石夾雜著泥巴從天而下,將她和車子一起埋在了下麵。
每一次,路昭都在那種悶憋的窒息感中驚醒過來。
而原本會跟她聊到這些的李醫生,已經去世有幾年了。
路昭也沒有再找彆的心理醫生的意思。
何必呢?
她的時間本也就不多了。
積極了一輩子的路昭,到了這時候,好像突然就頹廢了下來。
她的精神越來越差了,連上門來探望的朋友們,都察覺到了她的不妥,擔心地提了出來,卻又被路昭幾句話糊弄了過去。
熟悉的夢依舊每天按時找上門來。
她一次又一次地在夢中被掩埋,卻沒有一次,如她本來經曆過的那樣,能夠順利從那場災難中逃脫。
無一例外,結果全都是被埋住了。
路昭卻好像並不害怕了。
她一次次驚醒,醒來後緩一緩呼吸,又熟練地翻身睡了過去。
有時候,她甚至可以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在做夢。
還能在憋悶的同時,在心裡吐槽周圍的環境、車子裡的布置等等……
心境上的放鬆,也沒能讓她的身體衰敗速度緩下來。
周圍人都很擔心。
隻有當事人自己,覺得十分輕鬆。
她甚至感覺,每次做那些讓她驚醒的夢裡,有她想要觸碰到的真實。
這種感覺,甚至比平靜無波、一直順暢舒坦的生活都要讓她覺得開心。
她有時候居然會覺得,夢裡的一切會比她經曆過的過程更加真實,給她留下的感觸也更深刻,
路昭開始有意識地加長了睡眠時間。
年輕的時候將近大半年夢到那些,當時還被她當做了困擾,特意去找了心理醫生治療,也是因此才認識了李醫生,之後幾十年都沒斷過聯係。
而年老的現在,熟悉的夢境再次出現時,路昭不僅沒有抗拒,反而還主動去尋找了。
在醫護人員眼中,這是她身體越來越虛弱,已經要靠長期的休眠來降低身體的消耗了。
可在路昭看來,卻是“尋夢”的過程而已。
夢的時間越長,活在現實中的時間就越短。
路昭也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天天流逝,四肢越發虛弱,連力氣都變小了許多。
以前能爬上爬下十幾層樓都不喘氣,沉重的行李她都能一隻手抬起來。
現在卻連醒來後給自己端一杯水都會微微顫抖了。
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胸腔裡像是塞了什麼東西,每一次呼吸都顯得沉重費力。
有時候,她都無法分辨,自己究竟是醒著還是在做夢。
因為不管是躺在病床上,還是坐在被山石掩埋的車子裡,她都難以呼吸了。
躺在病床上的路昭手背上紮入了針,床邊加了掛著吊瓶的支架。
漸漸的,呼吸機也被推進了病房裡。
她的頭發全白了,臉上和手上的皺紋也愈發明顯,還有了象征著蒼老的老年斑出現。
偶然從鏡子裡看到虛弱的自己,路昭卻沒有即將麵對老死結局的憂傷和恐懼。
相反,她那種被剝離現實的虛幻感愈發嚴重了。
總覺得這不是真的。
有那麼一兩次說漏了嘴,叫朋友聽見了她的想法。
可他們並不能理解她那時候的心情,隻輕聲安慰著她,鼓勵她堅持活下去。
路昭看得出來,他們是以為她難以麵對老去後即將死亡的境遇,所以才有了那些回避現實的念頭。
可路昭知道不是的。
但她也不打算跟他們解釋了。
路昭的性子,有時候是有些犟的,她認定的事情,哪怕彆人都不認可,也不會輕易妥協。
不管彆人是怎麼想的,路昭依舊選擇了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真實”。
她覺得醫院不是自己想要的,這些所謂的吊命的治療,也不是她渴求的。
於是,她直接給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
沒有家人孩子的阻攔,路昭自己就能為自己做主,很快就從醫院裡出來了。
她情況還算好,雖然十分虛弱,連走幾步路都能喘得像是要倒下了,可大腦卻好像更加清晰了。
離醫院越遠,仿佛越是輕鬆,就像是擺脫了那種固定的、平淡無味的生活。
路昭給所有的朋友發了消息,讓他們不用擔心,自己一個人找了個不常去的公寓,住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