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瀾睜開眼睛看到的第一個人是小天。
因為白天一路上太多人看牧牧,小崽兒跟著亢奮,一會兒鬨著上去一會兒鬨著下來,結果沒折騰到下午就昏昏欲睡了起來。
阿列自然要把牧牧身上的位置讓出來給弟弟,所以此時的小天和陳瀾一樣,都被用消防繩給拴在了牧牧的背上。
陳瀾的記憶還停留在被人追殺的時候,一轉眼看到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躺在自己旁邊,也閉著眼睛人事不知的樣子,頓時嚇得冷汗都出來了。
那群人到底有多壞!這麼小的孩子也不放過?
他也是被那群人給抓過來的?
陳瀾被砸的那一下不輕,這會兒頭還一跳一跳的疼,悶悶的,一陣陣的犯惡心。
可她也顧不得了,隻想著要找機會逃跑。
她深吸了一口氣,覺得自己的精神似乎恢複了一些,就試圖坐起身。
一試之下才發現自己手腳都被用繩子捆住了。
怒火在她的心底燃燒,將她的眼睛都燒的泛起了紅。
黑色的鱗片在她的額頭,麵頰忽隱忽現,姣好的麵容變得很有幾分猙獰。
陳瀾用力的挪動著身子去靠近小天,然後用頭去頂他,同時不忘壓低了聲音呼喚:“醒醒,小孩兒你醒醒!”
小天剛剛睡著,睡得呼嚕呼嚕的,她碰了好幾下,連眉毛都沒有動一動。
陳瀾變得急躁了起來。
她深吸了一口氣,猛地繃直了身子,用頭朝著小天的肚子用力撞了過去!
這一下動作實在太大了,連牧牧都感受到了。
小家夥停下了腳步,探頭試圖朝後望,可那大腦袋探了半天也沒能看到伏在它背上的人。
它急得使勁兒甩了甩身子。
這一甩,直把綁在它身上的兩個人全都甩得暈頭轉向。
小天終於被鬨醒了。
“疼!”他捂著肚子,有點憤怒的睜開眼睛。
然後就對上了陳瀾滿含緊張和焦慮的眸子。
盯著那張滿是鱗片的臉,小天有一瞬間的愣怔。
他眨了眨眼睛,似乎實在是想不起來這個人是誰。
在他的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陳瀾頓時驚慌失措。
她快速的收回了身上的鱗片,將臉重新變回了原本的樣子。
小天終於認出了她。
孩子頓時朝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然後就扯著嗓子朝下麵喊:“媽媽,姐姐醒了!杜河哥,這個姐姐醒了!”
陳瀾整個人都僵住了。
完全不明白現在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聽說陳瀾醒了,杜河立刻高興了起來,整個人都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他立刻衝著阿列吆喝:“快快快,快讓牧牧坐下來!”
阿列跑過來,還沒有來得及衝牧牧發出指令,聰明至極的小家夥已經在眾人的身邊坐了下來,還將身子伏在了腿上。
阿列抱著牧牧的腦袋使勁兒揉了揉,以示鼓勵,然後才配合杜河一起將那兩個人全都從它身上給解了下來。
陳瀾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竟然是躺在一個大變異獸的身上!
這對於她來說實在是一個很大的衝擊。
她從學校逃出來後這一路經曆了很多以前連想都不會想到的災難。
特彆是在她被那隻可怕的穿山甲吞噬之後,再次醒來後發現自己竟然變成了它,又一路被人追殺……
那之後,她對一切變異獸,包括變成了變異獸的自己,都厭惡無比。
陳瀾萬萬沒想到,在這樣的世道下,竟然還有人會去養變異動物——她又深深的看了一眼巨大無比的牧牧——還與變異獸相處得如此好。
這一刻,陳瀾覺得自己剛剛建立起的世界觀有點崩塌,她說不出此時心裡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覺。
整個人都有點怔怔的。
陳瀾想什麼杜河不知道,他此時更關心的是她現在的身體狀況。
不等陳瀾鬨清楚情況,杜河就站在一邊對著她一疊聲的問:“你醒了,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能不能走?有沒有頭暈?”
這家夥是個最藏不住事兒的人,所思所想全在臉上。
雖然他嘴裡說著關切的話,可那表情就像是終於卸下了一個大麻煩。
語氣裡的急切,但凡是個人都能看出他的意思——你要是沒事兒就可以走了,彆跟著我們了,趕緊離開吧。
原本剛剛湧起感激之情的陳瀾:“……”
柯蓓夫婦倆:“……”
柯蓓忍住了笑,她清了清嗓子,上前兩步揪住杜河的衣領將他扯到了一邊,然後對陳瀾說:“你彆搭理他,他沒惡意,他主要是怕你摔壞了。”
說著她指了指自己的額頭,問:“你沒事吧?”
陳瀾也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這才發現之前的那個傷處已經被處理過了,上麵塗了消腫的藥油。
她點了點頭說:“沒事了。”
然後望著柯蓓很認真的承諾:“謝謝你們救我,我會回報的。”
柯蓓聽得出這女孩兒說的是真心話。
她笑了笑,沒說什麼不需要的客氣話,當然也沒有為難陳瀾,讓她說出怎麼回報。
他們見到這姑娘的時候,她是真的身無長物,甚至連衣服都沒有。
她能拿什麼回報?
大家根本也沒誰指望。
陳瀾雖然到現在依然不知道她是怎麼遇到這幾個人的,可她看得出他們對自己沒有惡意。
不然也不會為自己療傷,更不會讓他們的變異獸來馱自己。
她將幾個人全打量了一遍之後,目光最後還是落在了杜河身上。
她想了想,試探的問:“我們是不是見過?”
杜河震驚極了,頭一回意識到原來自己是如此的沒有魅力!
他使勁兒看了看陳瀾,想從她的眼中看出點不同,可看來看去,看到的隻有坦蕩。
看得出她是真的對自己毫無印象。
他隻得悶悶地說:“我們以前一起吃過飯,我和丁岩一個寢室的。”
陳瀾這才了然的點了點頭。
她望向杜河的目光和善了些,少了很多之前的警惕和提防。
她說:“你額頭上的傷我有辦法治,但是你們要把我送到寧陽。”
杜河震驚的抬起了頭。
他把陳瀾救回來的時候沒有多想,更沒有想從她身上得到什麼。
哪怕因為她自己挨了程哥的罵,還愧疚了整整一天,杜河也沒有放在心上。
陳瀾沒有認出他,沒有對他道一聲謝,杜河都不在乎,畢竟他之前對於這個女孩兒,最多也就隻能稱得上一個眼熟。
誰規定人家就必須得記得他?
但是,杜河不能接受她一清醒就將自己作為談條件的籌碼!
額頭上的傷,是杜河的一個心結。
即便他心再大,每次看到的時候也會覺得礙眼,也會有點難受。
他也知道哥姐把這事兒看得很重,還說要找人幫他治療。
這陳瀾被救之後不說感謝,開口就往人心窩子裡戳,上來就拿他的傷來講條件,杜河脾氣再好,也無法接受!
做人怎麼能夠這麼市儈,這麼斤斤計較呢?
柯蓓和程乾還沒有來得及說話,杜河的臉就冷了下來,他直接將陳瀾給懟了回去:“不用,犯不著。”
他用手摸了摸額頭上的傷疤,自嘲的笑了笑:“男人有個疤算什麼?這是功勳,證明我英勇無敵!用不著你好心,我沒想過要治。”
說罷,他轉身看向程乾,說:“哥,給她一個防身的東西吧,給完咱也可以上路了。”
程乾看著兩個人氣氛忽然產生變化也沒有言聲,聽杜河這麼說,隨手將自己拎著的雙刃斧丟了過去。
杜河取下自己身上跨的斜挎包,與斧子一起遞了過去,說:“這裡麵有兩袋餅乾,還有兩瓶礦泉水,你拿著路上吃吧。”
說完他轉身摸了摸牧牧,就對大家說:“咱走吧。”
大家誰也沒有見過杜河這麼決絕的樣子,一時間都有點驚訝。
大人還好說,柯蓓和程乾都是經於世事的人,都看出這家夥是因為被陳瀾戳到了傷處,堵著一口氣呢。
倆孩子可看不出來。
他們都被杜河哥哥這凶巴巴的樣子跟震住了。
倆小孩全都快速的點頭,阿列給牧牧下達了跟隨的指令,而小天則緊緊抓住了杜河的手,仰頭看著他。
一副“哥哥你彆生氣,咱們現在就走”的樣子。
陳瀾被杜河這麼甩臉子給弄得尷尬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