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想不出來啊。真是的。”
五條悟歪頭,又一次伸手拍拍自己的腦袋。
“應該沒這麼笨吧?但怎麼完全想不出來啊……明明也還殘留著一點印象,身體的本能也仍舊保留著,但怎麼就是想不起來……要想起來啊。”
他邁步走進了這個房間。
明明是空空如也的宿舍,但是他卻目標明確地走到了一個位置。
“唔……應該是放床的地方?”
像五條悟這樣習慣戰鬥的咒術師,在很多時候,是會刻意培養身體本能的,也可以說是培養戰鬥本能。
這種在危險中下意識做出反應的能力,對他們這樣久經戰陣的情況非常重要。
生死關頭,更是關鍵性的勝負手。
但這個時候卻不是戰鬥。
不,也是一種廝殺。
他與自己的廝殺。
真的不是生死關頭嗎?
他卻覺得,失去的東西,對自己如此如此重要,以至於那種瘋狂的怒火將要燒穿他的靈魂啊。
他放任自己的意識墮入本能,身體遵照著某種刻板的、固定的程序,肌肉自發地組合、活躍、行動——他躺到了冰冷的地上,卻好似躺在了柔軟的床鋪上。
“然後是……”
下意識翻了個身,伸手想將身旁的人抱住。
“……這樣啊。”
看來是非常親密的關係呢。
就是喜歡悟醬的那個
人吧。
明明喜歡悟醬,但怎麼又離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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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條悟維持著那個姿勢片刻,然後重新躺平,還有點彆扭、有點惱火地往外側挪了挪。
哼,悟醬不理你了哦。
但也沒有人理他。
明明應該有的。明明都答應他了。
……啊對了,還有這回事。
答應他……但是,答應他什麼了?
又不記得了。
非常苛刻地讓他忘掉了所有啊。
忘掉了很多很多事情。
如果不是他一開始就抓住了那種不對勁的感覺,那可能就真的渾渾噩噩地度過這一天,最終徹底遺忘。
但悟醬很聰明哦。
彆想著把悟醬騙過去。騙不過去的!
五條悟躺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法想起來更多,這才重新站起來。
在整個房間內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
時常會有那種熟悉的感覺湧現出來,讓他一驚一乍,到最後整個人甚至有點草木皆兵。便是望見窗外初生的太陽,都好似恍惚能想起什麼。
……天亮了。
五條悟這才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熬了一整個晚上。
確切地說,其實是兩個晚上。
因為前一天他去了很遙遠的國家解決特級咒靈,甚至還倒了個時差……總之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就完全沒有停下來過。
他伸了個懶腰。
確實有點累了。
他相當隨性地盤腿坐在地上,撐著下巴,摘下眼罩隨手把玩著。
下意識用六眼觀察了一下自己,但沒能得到什麼結果。
好像完全無法突破那個……苛刻的、對於記憶的封印。
是“那個人”將他從獄門疆裡救了出來,應該是這樣吧?他是這麼猜測的。
可是,她卻又將他困在一個,更加可怕、更加無情的詛咒之中啊。
究竟忘了什麼呢?
究竟忘了多少呢?
是無比無比重要的東西,明明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啊。
困倦正細細密密地泛濫上來。真的有點累了。畢竟不停奔波了這麼久,還戰鬥了那麼長時間。咒力都快要耗儘了。
現在是在安全的地點。有他的摯友與同伴在前方奮鬥。他可以稍微休息一會兒。
……可以稍微放鬆一點。
但卻怎麼也放鬆不下來。
稍微走神、稍微發呆,便猛地警醒過來。
本能在提醒他不能睡、不能沉入夢鄉。那樣就真的會徹底忘記、徹底遺失。
他丟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怎麼才能找回來呢?
時間一點一滴地流逝。太陽自東升,至高照。
但五條悟心中的煩躁卻不減反增。
越來越多的困惑、越來越多的暴躁。回溯自己的記憶,卻發現記憶坑坑窪窪,缺了這麼多這麼多的東西。
好過分。太過分了。
把他弄成這樣,然後一走了之,是嗎?
他還沒有寬容到放過這樣的事情吧?
怎麼會覺得他不會生氣呢?
明明,就是會很生氣啊。
五條悟垂下眼眸,漂亮剔透的藍色眼睛之中,卻逐漸泛濫起可怕而瘋狂的血色。
很煩躁。
很煩躁很煩躁很煩躁。
比研究領域的時候卡住還要煩躁。
說起來,那個時候也是……
……也、是?
有一瞬間,某種突兀的靈光仿佛驟然劃過他的大腦。
他一下子坐直了,恍然露出一個自信的笑,自言自語說:“你來過我的領域啊——哈,被我抓到了吧。”
他的領域無量空處,是無下限的內側。如果簡單一點說,那是一個相對獨立的、與世隔絕的空間。
“她”的力量,影響了他的記憶。這種力量強大到五條悟都無法抵抗,更像是某種蠻橫的擦除行動。但即便已經擦除得相當徹底,卻還是在他的領域之中,留下了一點點蛛絲馬跡。
因為“她”去過。
這件事情本身,就會深深地刻在無量空處所收容的那些信息之中,於是現在也瞬間觸動了他的靈感。
五條悟展開了自己的領域。
他需要從無窮無儘的信息之中,找到那特定的一條……其實不難。但需要足夠的時間。
但是,某種危機感卻迫使他必須儘快做出行動,儘快找到“她”。
不然可能會發生更加可怕的事情。
但要怎麼找?
到底發生了什麼?
為什麼他會失去記憶?
……不。
不對。等一下。
他為什麼會“知道”自己失去了記憶?
為什麼隻有他知道?
為什麼夏油傑、家入硝子、羂索等人,都隻是覺得哪裡有點奇怪,但卻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一段記憶?
這種記憶的擦除力量實在是太過於強大……可是既然都這麼強大了,為什麼還能留下蛛絲馬跡?
為什麼他還能察覺到不對勁?
是因為……
某種,束縛。
他的身上,存在著某個“她”也不知道的束縛,所以她在擦除他的記憶的時候,忽略了那個部分、那個細節。
所以出現了違和感。
所以,他還記得。
他還記得“她”哦。
那個絕對特殊的存在。
所以,隻需要找到那個束縛……
五條悟張嘴咧開了一個肆意扭曲的笑容。
“那不是很簡單嗎?”
六眼就可以看到啊。
六眼可以看到一切哦。
連無量空處都還繼續維持著,就更方便他檢查自己的靈魂、尋找那個無人知曉的束縛。
那些鬱積的、堵塞的情愫,終於有了一個發泄的地方。
他毫不猶豫地伸手,抓出了眼眶之中的六眼,生平第一次將這份力量對準了自己——對準了自己的靈魂深處。
要望見、要目睹、要找到。
鮮血淋漓之中,痛苦無關緊要,執念染紅了那雙屬於神之子的眼睛。
現在,他自雲端,步入人間。
……然後,他終於看到了。
那個更早更早之前,建立於他和她之間的,連他自己都忘掉的,不可思議的束縛。
饒是五條悟,在那一瞬間,都震驚失語、茫然無措。
什麼、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更多的記憶,從那個小小的、安靜無聲的束縛之中生發出來。
大雪之夜。空氣朋友。17歲的生日。楓樹下的告白。新年夜的承諾。仙台的重逢。奇妙的力量。生日臨近的期待。
還有……
他被封印在獄門疆之中。獄門疆被捧在她的手心。
領域展開——眾生心想界。
哪怕是在那個時候,她的聲音與語氣,也還是溫柔的、平靜的。仿佛早已經知道自己將會麵對什麼樣的結局。
……重回空氣。
五條悟愣了很長時間。
火山爆發一樣的情緒與記憶,幾乎一瞬間將他淹沒,讓他也幾近窒息、幾近瘋狂。
不,本來也已經瘋了。
“……啊對了。眼睛忘記塞回去了。”
五條悟回過神,聲音嘶啞地笑著。他隨手拋了拋手掌之中的兩顆眼球。
“小望未好像很喜歡我的眼睛呢。悟醬可以把眼睛送給小望未當禮物哦。”
不過,現在要去找小望未。
想要把小望未抓回來,肯定需要眼睛,所以暫時還是不能送出去。
五條悟略微遺憾地歎了一口氣,然後給家入硝子打電話:“硝子——快來救我啦——”
“哈?”
“咒力用光了,用不了反轉術式。”
“……所以你到底是乾了什麼,又需要反轉術式了?”
五條悟無辜地說:“不小心把眼睛摳出來了。”
家入硝子:??
你洋娃娃啊,還能把眼睛摳出來!
急匆匆趕過來的家入硝子,直接被五條悟嚇得半死。
白發黑衣的男人就坐在角落,臉上手上滿是血痕。此刻正閉著眼睛,轉過頭,用那種一如既往的輕快明朗的語氣說:“硝子!終於來了啊,我都怕我的眼睛壞掉呢。”
家入硝子嘴角抽搐:“你在發什麼瘋啊!”
“沒發瘋啊。是有人惹我生氣了。”
“彆人惹你生氣,結果你在這裡懲罰你自己嗎?!”
五條悟卻驟然失語,意外地安靜了片刻之後,才說:“因為我想要變得更強,硝子,現在這樣還不夠……完全不夠。”
要是足夠強的話,就可以肅
清咒術界,就可以殺掉所有可惡的敵人——就不需要小望未這樣犧牲,才能救回他了。
如今他仍舊擁有一切,卻唯獨失去了她。
……所以,要把小望未找回來。
不惜一切代價。
“閉嘴吧你,笨蛋。”
家入硝子隻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她一把奪過了五條悟手中的眼球,仔細檢查了一下,才說:“很好,五條,你的眼珠子還活得好好的。塞回去之後就不知道了。”
“應該沒問題吧。反正咒力是很神奇的東西,肯定能修好啦。”
五條悟用手指掀開眼皮,空洞的眼眶緩緩流出猩紅的血,直勾勾地盯著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沉默片刻,然後真心實意地說:“我今天晚上一定會做噩夢的。”
隨後她才真正動手治療。
五條悟倒是挺配合地保持安靜。
但是過了一會兒,他卻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家入硝子又被嚇了一跳,無可奈何地問:“你又怎麼了?”
“沒什麼啊。就是覺得……哈,就是覺得高興啊。”
“你剛剛不是還在生氣,怎麼又高興了?”
“也生氣啊。”五條悟輕飄飄地說,“現在也還在生氣,但也很高興……就是很複雜啦!硝子肯定不懂的。”
“……並不是很想懂。”
在家入硝子治療他的眼睛的時候,五條悟需要一直睜著眼睛,絕對十分難受,甚至眼周和鬢角的白發都染滿了鮮血,看起來就讓人心驚膽戰。
但是,他卻一直斷斷續續地發出暢快的笑聲。肉眼可見的心情極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為什麼既生氣又高興?
那不是很明顯嗎?
因為,找、到、了!
找到了啊!
小望未……
我找到你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