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過去很久之後, 劉蕁仍舊深陷尷尬情緒不可自拔。
他現在已經沒辦法拉著人出去遊玩了, 因為所有人看著他的眼神, 就跟“媽媽, 出來看神”似的。
劉蕁現在很佩服宿誼。宿誼是怎麼頂著這種視線淡然自若的。這心態他學不來。
四個有本事的方士已經被他留下,原本的道教創始人之一的方元被迫改行去編書,偶爾客串謀士;喻室每天泡在剛建好的圖書館裡, 捧著劉蕁從宮裡帶出來的珍本醫書不肯挪窩,就等著原樺回成都下跪拜師;平祝和周安不再提自己的天賦,他兩跟在劉蕁身邊,成了劉蕁私人秘書。
其實這兩人隻想當個小官, 激動的旁觀神龍下凡的皇帝陛下開創盛世。但劉蕁才不會養兩個白吃飯的人。正好他需要人幫忙處理文書, 就讓這兩人當了秘書。
其實這工作應該是宦官完成,但劉蕁才不要宦官。他作為一個現代人, 怎麼能去切人家的蛋蛋?他又沒準備找女人,哪需要擔心男人給他戴綠帽子就切人家蛋蛋?
所以秘書還是單獨安個官職吧。
平祝和周安又激動又迷茫。他們為了研究透自己的天賦,幾乎沒有去點其他技能。現在皇帝陛下這麼看重他們,讓他們很慌。
劉蕁總不能說,文字秘書工作誰都可以做, 但需要找信任的人做。你兩為了不禍及其他人, 親緣寡淡也不結婚生子,身家性命全都係在皇帝一個人身上,是最適合被培養成心腹的人。
以上並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劉蕁不想養兩個吃白飯的人——這個原因更不能說。
於是劉蕁隨意忽悠道:“你兩能被上蒼選中,就證明是天資卓越之人。沒了天賦, 也能做其他事。不會慢慢學,朕有耐性。朕總不能見你們兩為了蒼生自願折損壽命的人過得太差。”
平祝和周安感動得眼淚汪汪——是真的眼淚汪汪,那眼淚流得啊,讓劉蕁差點沒拔腿跑路。
這個時代的男人真可怕,連哭都哭得這麼有美感,簡直要人命,我感覺我已經快彎得向蚊香了。
劉蕁立刻去端詳了一會兒自己的小夥伴司俊洗洗眼睛。
嗯,還是我的小夥伴最好看,我又直回來了。
今天的劉小草仍舊很直,完全沒發現哪裡不對。
……
劉蕁在躲避下屬們炙熱的眼神的時候,關於他的神奇名聲終於傳到了外地。
這神奇異象可不是劉蕁自己下屬傳出來的,幾乎大半個成都城都聽見了雷霆的聲音,看見了神龍升空。
連他們安插在成都城的奸細都看到了,那一閃即逝但十分清晰的神龍。
許多奸細在傳回消息之後就失聯了,根據他們最後傳回來的消息來看,並不是被抓走了,而是跑路了。
也就是說,看到了神龍的他們,決定棄暗投明。這最後的消息,就當是辭職報告了。
其他勢力心很塞。
難道皇帝陛下的確有神異之相?
他們本來不相信,但是一想起那斬白蛇的太|祖皇帝和召喚天火的世祖皇帝……哦,斬白蛇什麼的還算好,太|祖那神異也不算什麼神異,但世祖是真恐怖,整個人在史書中畫風異常不對。
所以,大漢再出一個畫風不對的皇帝……似乎也正常。
眾軍閥眾豪門陷入沉思,表麵十分平靜,實際上心裡慌得一逼。
益州上下和荊州上下就高興了。皇帝越神奇他們會就越高興啊。
荊州的人除了高興之外,還有點酸溜溜的。
他們高興的是,自己站隊正確,以後前途大大的好;酸溜溜的是,沒有親眼見到神龍。
那可是神龍啊,就算是神龍的影子也是神龍啊,說不定見到了就有什麼好事發生。
真彆說,成都傳出了多則“奇事”。據說神龍顯世之後,有重病在床的人突然能爬起來了,有腿瘸的人突然能走路了,有愚鈍之人突然開竅了……總而言之,就跟被神仙開了光似的,全成都都陷入狂歡中。
劉蕁:……
劉蕁忍不住問司俊:“這些是你安排的吧?”
放個煙花還能治百病了!!!這麼神奇!!!
司俊苦笑:“過猶不及,我什麼都沒做。”
劉蕁驚訝:“沒有托?”
司俊搖頭:“沒有托。”
劉蕁驚訝:“沒有引導輿論?”
司俊搖頭:“我倒是壓製了輿論。”
劉蕁瑟瑟發抖:“神棍的煙花真的這麼有用?”
司俊想了想,道:“或許是安慰劑效應?”
劉蕁瞠目結舌:“安慰劑效應能這麼給力?”
司俊道:“許多人去求神拜佛之後都能身體變好,何況見了神跡。”
劉蕁:“……這可真可怕,我再也不放煙花了。”
本來覺得煙花好看,劉蕁還想玩。現在誰還敢放煙花?
劉蕁覺得很遺憾。穿越之後連煙花都看不到了,真慘。
司俊哭笑不得。不過這煙花的確是不能放了,效果實在是太可怕了。現在親自放煙花的暗衛們還在懷疑人生,各個成了劉蕁的腦殘粉,他猜測,如果自己的命令和終於劉蕁相背,估計這群暗衛都會反水了。
不過這樣也不錯。
劉蕁聽司俊這樣開玩笑之後,特意把暗衛召來,告訴他們司俊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忠於司俊就是忠於他,如果他以後患了什麼疑心病腦袋抽了,請他們一定要以司俊的安危為重,不能讓他事後後悔。
劉蕁對司俊道:“我肯定不會和你絕交。但難免有人挑撥離間,假傳消息,讓其他人誤以為我要殺你,一定要防微杜漸,永絕後患。”
司俊心裡熨帖,嘴裡還是說:“你何必這麼想?不會有事的。”
劉蕁堅持:“這是必須的。我和這個世界唯一的聯係就是你,不然作為一個穿越者,就算我有改變世界的願望,但華國現代過得好得很,改變這段曆史其實對未來並沒有多大作用,我何必這麼努力?你要是死了,我就宅在係統裡不出來了,管彆人去死。”
司俊嘴皮動了動,又是感動又是些許害怕。
他害怕自己真的出什麼事,讓劉蕁徹底逃離這個世界。
他真的後悔讓劉蕁留在皇宮——雖然他堅持讓劉蕁離開,劉蕁自己不願意也沒有任何辦法。於澤的囚禁和心理虐待,還是給劉蕁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
司俊輕輕歎了口氣,把一臉倔強的劉蕁攬進懷裡:“我不會有事的,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絕對不會。”
劉蕁吸了吸鼻子,臉在司俊懷裡蹭了蹭。
他也不知道怎麼的,腦海裡突然閃現在宮裡那一幅幅血色的畫麵,還有於澤那張可惡的充滿惡意的臉。
“我們約好了。”劉蕁低聲道。
“嗯。”司俊揉了揉劉蕁的頭發。
劉蕁和司俊抱了一會兒,突然推開司俊,一臉懊悔,捶胸頓足:“我怎麼能說約好了!這種類似於事情結束就回老家結婚的fg太不吉利了!”
司俊:“……”
他不知道該吐槽“回老家結婚”,還是吐槽劉蕁思維太發散,簡單一句話就會聯想到死亡fg。
不過劉蕁恢複元氣,真是太好了。剛才低落的樣子,真是讓他膽戰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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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路途上遇到賊匪,再加上幾場大雨,耽誤了行程,劉景遺憾的錯過了皇帝陛下的忽悠大會,沒能遭受龍氣洗禮。
劉景在得知此事的時候,老淚縱痕:“時也,命也!時也,命也!”
老天是告訴他,讓他徹底離開權力圈子,好好輔佐皇帝陛下,不要想著背叛了對吧?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劉景一瞬間老了許多。
實際上在身體被治好之後,劉景曾經的野心又回來了。
雖然他現在已經歸順皇帝,但當個比皇帝地位更高的權臣也不錯。雖然益州有司俊在,但憑借皇帝陛下為了救治他寧願以身赴險的信任,他說不定能將司俊從近臣的位置擠下來。
他就不信,皇帝陛下不會忌憚手握大權的司俊。
但聽聞這次大會神跡之後,他覺得自己或許想錯了。
能說出大漢總有一日會消亡,他現在奠定盛世不過是華夏真正盛世基石的皇帝,其心胸怎麼可能去猜忌一個臣子?
皇帝,或許真的是沒有私心的聖人。
若不是如此,神龍怎會現世?
而且皇帝陛下駁斥方士那些言論,也顯得皇帝陛下高深莫測。他似乎什麼都明白,似乎能通天徹地,屈指一算,就是上下八百年。
皇帝陛下能看到未來,但皇帝陛下不相信命運。
如此聖人,如此偉人,他要如何取而代之!
劉景的心氣一下沒了。
劉景喚來二子,道:“你們兩兄弟無論以前有什麼嫌隙,到皇帝陛下身邊之後,一定要守望相助。為父已老,恐不能幫助陛下太多。你二人作為宗室之後,定要同心協力,助陛下重現盛世。”
“你二人的確不適合為君,但是為臣,應該是沒問題的。”劉景看著跪在地上的兒子,心中閃過許多糾結不甘之後,重歸釋然。
是啊,反正他兩個兒子一個太過寬和老實,一個太過天真稚嫩,既不適合為君,也不適合當權臣,他就算汲汲鑽營,得到再大權力,又有何用?反而為兒孫徒添災禍罷了。
劉勇和劉聰之間的間隙不會因為劉景這席話就縫合,不過他們兩也知道,兩人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兄弟,現在同在皇帝陛下座下為官,一個人出了問題,另一個人也討不了好,就算不互幫互助,也不會蠢到互相陷害。
劉景求得不多,至少他們兩不要互相爭鬥就成。其他的,待他們再年長一些,再成熟一係,該放下的總會放下。
……
劉景來到京城的時候,是劉蕁親自在城外迎接。
不過劉蕁並沒有擺帝王的鑾駕,而是和司俊二人,帶著幾個侍衛,直接闖入劉景車隊。
劉蕁笑眯眯道:“不會責怪朕不夠莊重吧?朕實在是膩了被人簇擁。這些日子,他們看朕,就跟觀賞什麼珍稀物似的,實在是讓朕頭疼。”
劉景忙道:“陛下怎會如此想?臣惶恐至極。”
劉蕁道:“彆惶恐,好好養病。翻年之後,朕要重開朝廷,到時候給你個太傅或者太師當當。放心,不會累著你,朕隻是向你學學政務而已。子傑雖然厲害,但他畢竟年輕。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朕還是得學學長輩的經驗。”
劉景聽了劉蕁這一句“長輩”,心裡的忐忑不安瞬間就撫平。他似乎找回了一點曾經風華氣度:“臣雖老矣,尚能飯。”
劉蕁開心道:“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朕給你準備了大宅子,暫且不給你兩兒子安排官職。你先好好教教他們,彆讓他們出來做官就著了彆人的道。朕覺得你兩兒子都是可造之材,隻可惜沒被你親自教導,明珠蒙塵了。不過大器晚成,他們還年輕,你也彆焦慮。”
劉蕁這一席話,沒有避著劉勇和劉聰。劉勇初次見到劉蕁也就罷了,劉聰覺得自己曾經在皇帝陛下眼中留下不好的印象,現在聽到這麼一句鼓勵的話,那個眼淚啊,立刻奪眶而出,恨不得立刻跪地表忠心。
自從劉聰對荊州望族沒用之後,他身邊阿諛奉承的人立刻閉了嘴,曾經玩得好的青年才俊們也露出真麵目,曾經變著法子誇他的老師們也都變得冷漠。
劉景人還沒走,他這裡茶就已經涼了,讓這個本質上很單純的小青年心裡拔涼拔涼的。
劉聰已經懷疑人生懷疑自身,覺得自己是個徹徹底底的朽木庸才,他快要自暴自棄,連劉景的教誨都聽不進去的時候,被皇帝陛下這麼一誇,他頓時看到了人生的希望。
他覺得,皇帝陛下就是他人生的導師,黑暗中引領他前進的星光!他決定一定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為了皇帝陛下懸梁刺股,力要成為棟梁之臣,肱股之臣!
劉勇倒是沒有劉聰這麼豐富的心理活動。隻是他原本被劉景看重,後來又被劉景放棄,人情冷暖已經嘗了個遍,連劉景重病都沒告訴他,還是他自己查到的。就這樣,他還是遍尋名醫,想要治好劉景,可見純孝。
但純孝,不代表他心裡不難過。即使他知道,這可能是因為劉景要為了穩固和荊州望族的聯盟,放棄了他這個和荊州望族毫無關係的兒子,但被放棄、甚至遭受死亡威脅的日子真的不好過。
劉勇整個人都有些渾渾噩噩,抑鬱成疾的趨勢。
現在皇帝陛下誇了他,他想,他可以在皇帝陛下這裡證明自己。
他現在和弟弟站在同等條件下競爭,再也沒有誰是誰的棄子這回事,大家都各憑本事。他希望,能打破彆人所說,劉景的兒子都是豬狗的評價。
他要證明,自己並不輸給世間那些成名的青年才俊,他隻是沒有得到屬於他的舞台,沒有找到信任他的主公。
劉勇眼眶也有些濕潤。他覺得他終於找到了人生目標。
劉蕁見劉勇和劉聰這模樣,整個人都懵逼了。
他就普通的客套了幾句,這兩人哭什麼啊?說好的男兒有淚不輕彈呢?怎麼這個時代的男人這麼容易哭?彆哭啊?
劉蕁慌慌張張扯出手帕遞給兩人,安慰道:“彆難過,以後好日子長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