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俊不是很想再跟劉蕁談論憲章和貔貅的問題。他隻讓劉蕁小心行事。
變貓是劉蕁最大的依仗之一, 如果被其他人知道, 對劉蕁的安全很不利。
劉蕁表示他很小心翼翼, 告訴青礞也隻是覺得需要有個知情人幫他遮掩。
司俊暫時信了劉蕁的鬼話, 強迫自己把注意力轉移到京城來人身上。
這群京城來的老臣,不管之前他們做了什麼,現在他們選擇投靠劉蕁, 心中肯定還是念著漢室。這天下亂了許久,這些朝中大臣在麵對割據勢力時,態度也很乖覺。司俊讓人領著他們去看了益州一些和傳統不一樣,很是“標新立異”的政令, 雖他們有討論, 但大體上並沒有迂腐到為反對而反對。
負責此事的公宇開玩笑道,或許迂腐的老臣, 已經被於澤砍光了。現在這些大臣,都很識趣。
在劉蕁晾了他們幾日,他們又發現益州上下分工已經十分嚴謹,不是他們能插手之後,這群大臣紛紛上折子, 自請辭去官職, 以贖他們在於澤高壓之下,沒能好好保護皇帝和太後的罪。
也就是說,這群本來是劉蕁重開朝廷最大的阻力的大臣們, 主動放棄了自己的官位,讓皇帝陛下安心重開朝廷, 重排官位。
他們這麼乖覺,讓劉蕁很是驚訝。
司俊解釋:“他們來益州之後,看到了益州的確是以你為尊,益州上下都對你很忠誠。他們本就對你沒有什麼貢獻恩情,如果非要站在敵對的一麵,既不起作用,又可能危及自身。既然都是從於澤手中活下來的人,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司俊覺得這樣說有些絕情,想了想,又補充道:“何況他們千裡迢迢來到益州,肯定對漢室比較忠誠。隻要你能重整漢室,他們個人的榮辱倒也無所謂了。”
劉蕁嘴角抽搐:“你給我兩個原因,然後我愛信哪個信哪個嗎?”
司俊失笑:“你可以這麼認為。”
劉蕁道:“這官職肯定要重新排的,不過肯定也不可能給他們擼成白身。你讓他們在各處逛逛,看他們擅長什麼,我再依次安排官位吧。”
司俊微笑著看著劉蕁。
劉蕁乾咳一聲,道:“好吧好吧,我來看,我來排,我就想偷懶一下不成嗎?”
司俊道:“你是皇帝。”
劉蕁道:“其實我覺得君主立憲製挺好的,你覺得呢?”
司俊道:“生產關係和生產力的辯證關係再背一遍?”
劉蕁心虛:“好吧好吧,最適合現在社會生產力的社會製度是封建君主中央集權製度。”
司俊道:“既然你知道,就彆偷懶了。”
劉蕁背過身,背影蕭瑟。
司俊拍了拍劉蕁的肩膀:“趁著現在人還少,局勢還在我的控製之下,趕快學。等你統一天下之後,官場關係就更複雜了。”
劉蕁的背影更蕭瑟了。
他很羨慕係統裡的兩隻貓那種隻需要吃喝玩玩了睡還有人擼毛的生活。宿神棍也隻需要裝裝逼騙騙人就能維持好自己富貴悠閒的生活。
而他將來居然還要大半夜起來上朝。
就算現代社會的工作狗,也沒有淩晨三四點起床,有時候批改折子還要批改通宵這麼苦逼。
當然,如果他要當個昏君,倒是輕鬆了。但是身為穿越者,他怎麼能丟廣大穿越者的臉,好歹在史書留下好名聲才是。
然後,他就在快死的時候留下遺書藏頭詩,告訴後世,他是穿越者。
當考古學家發掘出他的遺書並公布的時候,那畫麵一定特彆美嘿嘿嘿。
司俊見劉蕁這傻笑,就知道劉蕁又走神了。
“回神。”司俊拍了拍劉蕁的腦門,道,“你準備怎麼安排他們?”
劉蕁揉了揉額頭,回過神來,道:“既然他們如此識趣,我就不用挨個接見他們,給他們心理壓力了。你安排個時間,我來搞個座談會,一次性解決。”
“座談會?”司俊扶額,“好吧。”
雖然覺得有點不靠譜,但劉蕁做了一係列不靠譜的事,最後結果都不錯。或許老天爺都站在他這邊,司俊覺得,自己也不需要太糾結了。
於是那幾位大臣終於等到了皇帝的召見,還是一起召見。
他們都有點懵。
這群大臣都是人精——不是人精早就被於澤砍死了。他們能隱藏著自己心中對漢室的忠誠,在於澤手下和討伐於澤聯軍裡應外合,現在還能準確判斷形勢,跑來投奔皇帝陛下,頭腦肯定是很聰明的。
因此他們都認為,皇帝陛下因以前的經曆不會喜歡他們,他們這些人來投奔皇帝陛下,對人才班子已經偷偷組建好的皇帝陛下而言,反而是燙手的山芋。
皇帝陛下為了讓他們聽話,一定會對他們施加心理壓力,並且逐步分化他們之間的關係。
所以,皇帝陛下一個個召見他們,找他們單獨談心,單獨承諾,是必要的措施。他們也已經接受了這件事。
俗話說得好,莫欺少年窮。他們雖然忠於的是漢室,但並不是那個傀儡小皇帝;他們一心想保全漢室,但不一定想著怎麼保護皇帝的安全。甚至,他們已經默認了這個皇帝,會成為於澤倒台的陪葬品——畢竟以於澤的殘暴,失敗的時候肯定會拉人墊背。
現在皇帝陛下得勢了,不理睬他們還算好的了。
王祈作為他們當中資曆最老,官職最高的人,成了他們的主心骨。
王祈在聽這些人的不安之後,私下找到了褚亮。
褚亮因還擔任起居注的責任,和皇帝陛下接觸較多,王祈認為,褚亮或許對皇帝陛下比他們更了解,或許褚亮能猜出皇帝陛下心中所想。
褚亮隻是一個小小的太史令,在來投奔皇帝陛下的臣子中地位最低,又在跟著於澤的時候寫了許多皇帝陛下的“壞話”。雖然在於澤倒台之後,褚亮不斷為皇帝陛下正名,但朝中大臣多不齒他的行為,也不認為皇帝陛下會放過他。所以這一路上很少有人和他交流。
王祈找到褚亮的時候,褚亮很驚訝。在聽完王祈所求之後,褚亮沉思了一會兒,道:“尚書令有沒有想過,或許你隻是多想了。陛下隻是待人寬和。”
王祈笑了笑沒說話。但褚亮看得出來,他是不信的。
褚亮心中組織了一下語言,道:“亮自擔任記載起居以來,和陛下相處頻繁。陛下性子寬和,甚至為了宮中內侍宮女頂撞於澤。陛下雖無能為力,但對被冤殺的宮人,都親自埋葬,並每人都陪葬了自己的衣服,說是希望能用他微弱的龍氣庇佑枉死之人。”
王祈皺眉。
褚亮苦笑:“這是陛下原話。亮當然不認為陛下龍氣微弱。亮隻是說,宦官雖然有亂政的時候,宮中小閹人過得可一點都不風光,也沒人瞧得起他們。還有那些被困宮中的宮女。這些仆從誰將他們放在眼中?可陛下不一樣,他是真心寬厚。他不在乎這些人的血染紅了他的龍袍,不在乎下葬之事臟了他的手,他真心為這些人祈禱,並認為這些人的枉死是自己的責任。甚至他不一點都不顧及曆代帝王最怕的不吉利之事,直言願將自己龍氣分給這些仆從,隻希望減輕他們的怨氣,庇佑他們早日投胎轉世。”
“亮因家人被於澤挾持,不得已為於澤效力,自知罪該萬死。可陛下在離開之前,冒著可能會被於澤發現的危險,警示亮,讓亮護好家人。陛下言,討伐於澤聯軍入京之時,並非安全之時,而是生亂之日。”褚亮歎了一口氣,道,“陛下還……還言,他理解亮忠孝難兩全的無奈,恕亮無罪。”
王祈的表情終於有了些震動,他道:“你所言為真?”
褚亮點頭:“陛下連亮都能饒恕,何況諸位大人?所逼尚書令或許能放寬心。陛下的確希望我們不成為他重建朝廷的阻礙,但肯定沒有因於澤之事,怪罪諸位大人之心。既然我們上了折子,支持陛下重建朝廷,那麼陛下也不會為難我們了。”
王祈皺眉:“希望如此。”
褚亮道:“雖亮不敢保證,但諸位大人既然來了益州,肯定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現在形勢一片大好,亮即便是被貶職在家,也想留在益州,留在成都,看著陛下重歸九五的那一日。因此,陛下的召見,亮心中沒有不安。”
王祈展眉歎氣:“也是。來之前,我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陛下頂多讓我辭官,我年紀這麼大了,辭官也沒什麼。隻要能看到陛下重整山河的那一日就成。是我著相了。”
褚亮送王祈離開後,自己在院中佇立許久,直到他的妻子詢問。
褚亮道:“我無事,我隻是想,陛下有如此手段,卻放任於澤幾年,不在京城整頓朝綱是有原因的。”
妻子好奇的看著他,褚亮微笑著搖搖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與其留在京城舉步維艱,不如破而後立,重新打下這天下,光是這種魄力,就可以看出皇帝陛下的能耐。
褚亮心想,自己能書寫這段曆史,能書寫這樣的皇帝,他大概會是最幸運的史官之一了。
————————————————
劉蕁不喜歡太嚴肅的氛圍,因此他的座談會地點就選在了莊子上。
他想的非常美,等開完座談會,就可以烤全羊外加烤紅薯烤土豆烤玉米。
司俊莫名有些可憐那群大臣。對劉蕁而言,或許烤全羊外加烤紅薯烤土豆烤玉米才是主要的事,和他們聊天隻是順帶。
這群大臣心裡也很忐忑。他們見到劉蕁之後,劉蕁直接道:“我們很熟了,不需要多禮,陪我……陪朕走走吧。”
司俊說了,做這種事的時候得端著點架子。他強行當自己沒有說錯自稱了。
田間小路被壓得很結實,最近又老天開眼,沒怎麼下雨,這群養尊處優的大臣們走在田埂上也不費勁。
玉米等作物已經收割,麥秸玉米杆等被紮成一捆一捆堆在田間,隱約間還能聞到成熟後穀物特有的香味。
偶爾有莊子裡的小孩提著籃子,在田間蹦蹦跳跳,拾取漏在地間的麥穗稻穗,或者翻刨泥土,提起被遺忘的紅薯土豆。每當尋到了一處,小孩們像雀鳥一般的笑聲就仿佛響徹了天際。
有點吵鬨,有點刺耳,卻又莫名覺得心裡溫柔地一塌糊塗。
大臣們心中的惴惴不安,隨著劉蕁走過一條一條田間小路之後,不由得到緩解。
雖是莊子,但莊子裡的農人,仍舊是農人。他們看著農人們的笑容,聽著他們用不怎麼聽得懂的益州方言訴說著豐收的喜悅,他們心中也不由升起喜悅。
今年是個豐收年,是個難得的豐收年。
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這些普通老百姓見到皇帝陛下時的態度。
普通人見到皇帝,敬畏惶恐肯定不可少。但這些老百姓,似乎已經見慣了皇帝陛下來這裡巡視似的,他們臉上並沒有絲毫驚訝,沒有驚慌失措,沒有大呼小叫,沒有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他們隻是在見到皇帝之後,就像是在廟宇裡求神拜佛一樣,神情虔誠得可怕。
或許是皇帝陛下之前已經吩咐過,不讓他們行叩拜大禮,免得耽誤了做事。但這些來往的農人和莊子裡的仆從會自覺停下腳步,用一點都不規矩的禮節,向皇帝陛下彎腰行禮。
他們或許不會作揖,但他們都把腰快折到了自己所能折到的極限,嘴裡都念叨著感謝。
感謝皇帝陛下賜予他們新的糧食,新的衣物,新的生活。
小孩子們的感情不像是大人們這樣沉重,他們隻是努力瞪圓了自己的眼睛,表達著自己的仰慕和喜歡。他們膽子很大,一會兒給皇帝陛下送花,一會兒問皇帝陛下要不要紅薯。皇帝陛下隻是笑眯眯的擺手,讓他們自己去玩。
這些人都數讀詩書,都曾用筆墨描繪過自己從未得見的盛世。
現在他們看到皇帝陛下和老百姓們的相處,聯想到進入益州一路上所見所聞。他們心想,或許,盛世就該是這個模樣?
待走了一段路程之後,劉蕁領著幾人來到他平時常到的落腳處,廚子們已經架好了小羊羔和乳豬開始翻烤,紅薯和土豆、玉米之類的已經可以吃了。
劉蕁笑眯眯道:“大家也累了,嘗一嘗益州新種的糧食。在這裡,大家就先把禮儀放在一邊,好好享受一下。”
說完,他自己拿著一串烤玉米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果然玉米還是烤著好吃。”
劉蕁旁若無人的吃掉了一串玉米,然後又剝了一個紅薯,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其他大臣麵麵相覷,最後在王祈起頭之後,他們也跟著嘗試著新糧食。
雖劉蕁說不需要禮儀,但為了照顧這群已經把禮儀深入了骨子裡的文人們,他還是讓人準備好了碗筷碟盤,讓人把烤製的食物分好了,放入他們的碗碟中,甚至連烤玉米,都切成了小塊,以便於他們用最文雅的姿勢啃玉米。
其實劉蕁原本準備把玉米粒扒下來,但想著這樣吃就沒有烤玉米的滋味了,也就算了。
大臣們對這些新奇的食物接受良好,他們本以為粗糧難以入口,就像是未精細加工的粟米小麥之類,實在是無法下咽。可這些新奇的食物,剛從地裡采摘回來,烤熟了直接入口,滋味就已經相當不錯,實在是顛覆了他們以往想法。
這些大臣也不是不通俗務之人,他們知道糧食要到入口的程度,驚喜加工需要消耗不少。可新作物不需要驚喜加工,就可直接入口食用,這對老百姓而言,不知道有多幸福。
何況,這些作物的味道也相當不錯。
劉蕁道:“玉米可以做主食,也可以做成菜,還能磨成麵做成麵食。煎炒蒸炸,玉米都能做,都相當好吃。而且玉米煮熟之後還能榨成汁,若覺得口感不好,可以加入牛乳羊乳,再一點點蜜糖,味道相當不錯。”
說著,仆從就把加了蜂蜜和一點點牛乳的玉米汁端了上來,劉蕁喝了一口,暖暖的玉米汁仿佛暖進了心底。
大臣們好奇的喝著著新奇的飲品,王祈道:“這……對百姓而言,也算主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