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1 / 2)

盛世明君 木蘭竹 16576 字 8個月前

羅朗心中的羨慕隻出現了一瞬就被他壓了下來, 重新變回了那個冷靜自若又野心勃勃的羅朗。

實際上他自己也知道, 他的野心並不是來自於他自己。

他祖父曾為大漢太尉, 對大漢忠心耿耿。他自幼受祖父教導, 其實心中還是認可漢室。

在他更年幼的時候,他也曾一邊讀書,一邊暢想著, 若有一明君,他定成就一番君臣佳話,彌補祖父雖身居高位,卻無主可忠的遺憾。

但長大之後, 他年幼的夢想漸漸退卻, 家族的責任漸漸壓在了他的身上,他很少再談什麼理想, 很少再抒發什麼感慨,變得越來越冷靜理智。

現在整個羅家都以他為主,但整個羅家也全壓在了他的雙肩,他的一舉一動,就決定了整個家族的走向。這時候, 由不得他有自己的想法。

家族的夢想, 總是想站得更高。

地方的土皇帝,世代公卿,他們都當過了, 現在,也就最上麵的那個位置沒坐過了。

大漢統一天下幾百年, 天下歸心的同時,也有不少人不少家族羨慕劉家從一介草民,變成了九五至尊。

雖許多公卿世家據說可以傳承自春秋戰國,但實際上大家都知道,這傳承就是認祖宗,就是連宗,真要說傳承久遠,誰比得過劉家這個族譜清晰的皇室。

沒有什麼比當皇帝,更加能顯示出世家的能耐?

羅家有逐鹿中原的願望,羅朗就要儘力為家族實現。雖然現在形勢不太好,但誰願意輕易的放棄還未開始實施的夢想。

即使羅朗心中已經有預感,這野心不過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在和孔瑾閒聊一會兒之後,羅朗想。

不怪他會如此想。

所有的傳聞他們都沒有親眼看見,這一切都可能是皇帝陛下和司俊弄出來的輿論攻勢。

但從皇帝陛下手下人才,就可以看出這主公有幾分能耐。

孔瑾雖自稱庶民,實際上他雖非孔聖人的那孔家,祖上也並非籍籍無名無人,隻是近幾代沉寂下去了而已。

這也是世家最擔心的事。他們和皇帝一樣,希望世代繁榮,無論後代優劣好壞,都能站在人上人的位置。然而事實上是,若三代未出能耐人,這個家族立刻就會銷聲匿跡,頂多在當地再有一丁點聲勢。但放眼華夏,則一點水花都濺不起來了。

思來想去,隻有當皇帝才最能保證家族的利益。也勿怪許多世家見天下大亂,就對那皇位趨之若鶩。

孔瑾雖出身貧寒,卻能在未出山之前,就在天下傳得臥龍之名,和已經功成名就的鳳子齊名。即使那時候鳳子司俊還未有現在聲勢,但也已經顯露出自己的才華。

不然司家家主為何要殺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司家家主家中陰私外人不清楚,但司俊之母死的蹊蹺卻是所有人都看得見的。在司俊之母死後,司家家主那喜形於色,懶得掩飾的樣子也讓許多世家對其避而遠之。

世家最好臉麵,雖然內裡藏汙納垢,表麵上也要裝出個光風霽月的樣子。司家主母至少在外麵從未給司家丟臉,司家家主這樣實在是太涼薄了些。

而司俊隨著年歲增長,才華越發顯露,司家家主的憤怒和厭惡也越來越明顯。

若不是司俊和司家家主麵容很是相似,他們還以為司俊不是司家家主的孩子呢。

隻是他們沒想到,打壓就算了,司家家主居然會毒殺親子,還非常愚蠢的暴露了。

若不是那時候還未被於澤挾製的皇帝念及司俊的伴讀之情,讓司俊住在宮中,不用回家,司俊可能活不到現在。

之後司家更是將司俊這個族長嫡子過繼給族中一旁支死人,更是讓世家驚掉了下巴。

皇帝便向太後求來旨意,讓司俊出任益州這個已經亂了的地方的州牧。朝中大臣也喜愛司俊才華,心覺司家實在過分,反正隻是個讓司俊光明正大出宮躲藏的借口,那益州牧不過是個虛位,於是那時年紀也不到舞象之年的司俊,便出任了對他那個年紀而言,顯得位高權重的一州之主。

誰知道,司俊居然真的能收攏益州權力,還在其他世家豪族都在觀望的時候,率先做好了逐鹿天下的準備,將益州和益州郡打造得如此強大。

羅朗雖覺得自己有機遇也不屬於司俊,但心裡是承認司俊的厲害。以司俊平常的表現,羅朗不信司俊隻是皇帝陛下下的一步暗棋,這暗棋還沒有噬主,也就情有可原。

可事實證明,皇帝陛下的確不是傀儡,司俊的確是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忠臣之後,羅朗又想,難道司俊是顧念皇帝陛下的救命之恩,才會將天下拱手相讓。

現在他和隻論才華,在名士中曾與司俊齊名的臥龍孔瑾也對皇帝陛下的評價充滿溢美之情,讓他就不由猶豫了。

皇帝陛下是不是真的憑借自身能力和魅力,才讓司俊甘為人臣?

羅朗有了這個念頭之後,以前故意不去想的地方也變得明晰。

比如益州人才濟濟,讓外人眼紅。這些人才,都是服氣司俊,為司俊折服,認司俊為主公。

現在突然主公不聲不響換了人,即使這是皇帝,又有多少人真的服氣?為何從未聽說益州傳來怨言,沒見任何益州官吏離職,倒是其他人削了腦袋想擠進去?

皇帝究竟是如何短時間內,就讓益州上下接受主公換人的事實,而且立刻變得忠心耿耿?

世家圈子連著圈子,名士交友圈更是十分廣泛。他們在不涉及政事秘密的時候,經常書信交流,這種事,各路諸侯都是知道,不會阻攔。

所以羅朗知道,益州名士對皇帝的感觀相當不錯。

可他不知道這是客套,還是真的覺得皇帝可以輔佐。

孔瑾是皇帝陛下特意請來的賢人,也是皇帝陛下唯一親自去請的賢人。羅朗和其交談,心道如果是他,也會親自去請。而且會將他留在身邊,立刻重用。

為何孔瑾卻會做這危險的出使之事?這事,難道不是那些想要在皇帝陛下麵前顯露頭角的人才會冒的險?

羅朗這麼想,也這麼問了。

孔瑾卻報以苦笑:“陛下自是不願意的。隻是瑾身受皇恩,卻無功勞立身。哪能安心接受高官厚祿?”

羅朗笑著搖頭,道:“難道這聖旨不是先生獻的策?”

孔瑾也微笑,道:“羅公子消息很靈通。”

羅朗道:“先生可以字稱呼朗。朗隻是在益州有二三友人。”

二三友人就能將益州官場大事告訴彆人?雖然知道這紙包不住火,但羅朗這話可是存著挑撥離間之心。

雖然是友人,但各自為主,也是用來坑的。若是能坑到自己碗裡,那自然最好。

孔瑾自然不會去順著羅朗的話說,他道:“雖這是我獻的策,但益州人才濟濟,獻策不比瑾差的大有人在。不說原本益州中流砥柱,隻說新到益州之人,陳文陳元長,翟陽翟禹川,荀文荀明友,荀尹荀文達,這四位潁川名士,何嘗比瑾差了?瑾得司公推薦,因占了曾經和還未嶄露頭角的司公齊名的虛名,得陛下親自邀請,可瑾的才華,真的能比得過這些人嗎?雖瑾自覺不會不敵,其他人又如何想?”

孔瑾搖搖頭:“陛下麾下競爭太激烈,瑾已經占得先機,哪能不趕緊多得些功勞?”

羅朗已經驚懼的臉色蒼白:“先生可將那四人名諱再說一遍?”

孔瑾微笑:“既然嘉饗準我以字相稱,嘉饗也稱呼我為氣華吧。陳元長,翟禹川,荀明友,荀文達。這四位潁川名士,嘉饗應該也有所耳聞?可能禹川因隱居太久,名聲不顯。但也曾有人說過他有王佐之才。”

羅朗悄悄深呼吸一下,儘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朗自是知道的。”

這四人皆被傳聞,有王佐之才,又都是還未出山之人,全在他的人才計劃中,他如何不知?

這四人如何不聲不響就跑到了益州,而且還如此低調,完全沒有人發現?

不,潁川世家肯定已經知道了。他們的人才中有王佐之才名聲的共有五人,有四人都去了皇帝陛下麾下,難道不是他們約好的?以孔瑾說起這幾人熟悉口吻,應是和孔瑾同時為官。也就是說,當皇帝陛下的事傳出後不久,潁川世家已經決定上皇帝陛下這條船?

羅朗這倒是想岔了。這四人並沒有約好了同時上皇帝陛下這條船,而是通過各自的判斷,都跑去投奔皇帝陛下。陳文和翟陽不聲不響,是因為他們直接被皇帝逛花街救了,被救的時候誰也不知道他們兩是誰。而荀家叔侄則還沒有到處遞帖子求引薦,就被皇帝帶著司俊去客棧賭了個正著,然後當天就直接派去給李昂幫忙。

李昂這蔫壞蔫壞的家夥,讓荀家叔侄暫時用化名,說是不要刺激冀州魏周,傷害到還在魏周麾下的荀若。實際上,他就是想看好戲。

荀文和荀尹心憂荀若,而且荀文同樣蔫壞蔫壞,存著嚇人一跳的心思,就同意了李昂的胡來。

荊州之人雖聽過荀家叔侄名聲,卻沒見過人,自然沒認出來。他們已經在皇帝麾下的事,也就被瞞了下來。

不過這真相,比潁川家族約好了要上皇帝陛下的船,更加會讓羅朗絕望吧。

同樣作為當世聰明人,其他人一致選擇了同一個主公,而自己沒選擇,那不是自己慧眼獨具,而是單單的要麼蠢,要麼有其他原因。

比如恩情,比如抱負,比如對漢室的忠誠。

羅朗當然不會認為這四人都是心係漢室,才會在皇帝陛下剛出現時,就眼巴巴去投奔。

若這四人一致認為皇帝陛下才是能結束天下戰亂的明主,那他的努力,到底有多少用處?

孔瑾就當沒看見羅朗心中的動搖,又開始談起益州官場其他人其他事。

比如他曾驚鴻一見的李昂可單為諸侯,比如在戰爭上計謀比他還強些但內政不怎麼擅長的元士,比如內政上的一把手劉初,比如有奇策的鄭直,比如忠心耿耿看人極準但就是有些迂腐的王宣……這些都是他到了益州之後,交情較好的人,也是他真心認可之人。

其餘武將,他接觸不多,但付風父子和李昂叔侄給他留下深刻印象,更彆說無論當謀士還帶兵打仗皆是當世公認一等一之人的司俊本人。

他們這群人說不定隨意拉一個出來,就能輔佐一方諸侯割據,有些人甚至本身就具有君主的氣質。可他們都圍繞在皇帝陛下身邊,為了皇帝陛下的認可勾心鬥角,乾活乾得熱火朝天。

哦,這勾心鬥角是非常正麵意義的勾心鬥角。即,我多乾點事你輕鬆些吧,我乾快點你少累些之類。

他們一個個對未來充滿熱情,甚至開始把司俊當做競爭對手。

“然後司公立於不敗之地。”孔瑾總結,“沒辦法,以司公和陛下感情,哪是其他人能比的?而且司公和陛下雖未明言……嗯,可能和司公關係更親近的李荊州可能知道一點。但接觸久了,就知道司公和陛下絕對是出自同一師門,而且擁有共同的秘密。”

羅朗將信將疑:“秘密?你這樣說出來真的好嗎?”

孔瑾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若見了司公和陛下,也能看出來。他們兩的確不似凡人。司公去益州之後,益州多了許多新奇事物。這些都不是工匠想出來,而是司公讓人直接做的。難道司公擅長那些木匠活?以司公的過往,顯然不可能。所以我們都猜測,司公以前生活的地方可能有這些東西,司公隻是依葫蘆畫瓢而已。”

“比如新奇的食物,家具,車駕,點心,衣服,武器等等。”孔瑾道,“陛下來之後,又帶來了更多新東西,比如新的糧食之類。他們平日設宴時也顯得興趣缺缺,似乎見過更高更有趣的事。而他們都沒有任何對於世家公子而言,很正常的奢華愛好。”

“不看歌舞,不養伎人,不設賭,誰也不知道,他們平時玩什麼。要說他們兢兢業業,絲毫不懈怠,又聽見司公不避諱的念叨陛下要注意時間,不要玩物喪誌,而陛下反駁司公,說司公花的時間比他還長。總之,雖我們知道司公和陛下有秘密,但誰也不知道這秘密是什麼。”孔瑾笑道,“難道他們還有通天徹地之能,每日說是回家休息,實際上縮地成寸去其他地方了?哈哈哈,瑾隻是開玩笑。”

羅朗聽得滿頭冷汗,道:“這些神異之事,氣華也相信?”

孔瑾道:“怎麼不信?那神龍可是瑾親眼所見。陛下還未親眼看見,隻聽方士三言兩語,就揭穿他們所有伎倆,也是瑾親眼所見。陛下性情隨和,經常私下邀遊瑾和禹川、元長,我們都親耳聽見陛下不經意間泄露的天機,也親眼見到陛下說漏嘴時天上的警告……”

突然天空乍現轟隆一聲,然後片刻雨如瀑布,傾盆而下。

孔瑾立刻閉上嘴,苦笑:“看來連這個都不能說。”

羅朗已經渾身都在抖了。

不過說出“天機”二字,還什麼都沒說,就先打雷了?這春雷雖然很普通,但也太恰巧了吧?!

羅朗腦袋變得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該再和孔瑾說什麼,僵硬的和孔瑾告辭。

孔瑾將羅朗送到門口,看著羅朗穿過走廊遠去,不由輕笑出聲。

羅朗背對窗口,天色又還未全黑,而屋內已經點亮了蠟燭,他自然沒看見,天空中那一閃即逝的雷光。

孔瑾看到雷光之後,立刻將後半句話,改成皇帝陛下泄露天機之事,果然一道雷響,來得正巧。

孔瑾腦海裡閃過皇帝陛下曾經的解釋,“先有閃電後有雷聲,並不是閃電和雷聲不是一個東西,實際上他們是同時發生的,但是光的速度比聲音跑得快,所以我們先見到雷光,才聽見雷聲。所以,隻要看見有閃電,就立刻捂住耳朵,準沒錯。”

這些平時常見的事,誰會細究其原因?就算細究,又如何得知閃電和雷聲同時產生,雷光卻比聲音跑得更快?誰看見?誰測量?誰將其作為似乎見怪不怪的常識告訴陛下?

而司公為何也一點驚奇也沒有?他似乎也早就知道這點?

越是和皇帝陛下、司公接觸,皇帝陛下和司公就顯得更神秘。他們並非故意裝神弄鬼,隻是言行間就顯得和這個世間格格不入,仿佛世外仙人。

所以經常皇帝陛下和司公聊天的時候,他們插不上話。

比如去野外踏青的時候,皇帝陛下和司公聊,植物根係對水土的保護作用,運用在水利上該如何。他們也就好奇的聽著,然後輕輕挖起一塊帶草的泥土,發現草那龐大的根係,的確將泥土牢牢捆住,即使將水壺中的水淋下,泥土也不會立刻被衝走。

這些似乎是常見的事,卻是沒有人發現過的事,可皇帝陛下和司公就是將其當人人皆知的常識對待。

更不用說,皇帝陛下和司公經常的驚人之言。

比如地麵是球形的,是圍著太陽轉動,隻要朝著一個方向前進,就能回到原點;比如西邊還有一塊文明未開化的比他們所處國土麵積更廣闊的大陸;比如地麵這個球其實有七分是海洋,隻有三份是陸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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