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朗到了成都的時候, 剛安頓好家人, 孔瑾就來找他去麵聖。
雖然兒子比自己更先麵聖, 已經很淡然接受了“全大漢都知道兒子比我強”的羅逡, 這次也很淡然。
羅逡隻叮囑了幾句讓兒子好好表現, 為羅家光宗耀祖的廢話之後,就繼續帶著妻子逛街去了。
成都繁華,成都整潔,成都好吃的好玩的到處都是, 連家具擺設都和外處不同。兒子負責養家, 他和妻子負責花花花。
羅朗在自家父親隨意敷衍了自己幾句, 就興致勃勃和母親討論要買什麼玩什麼去哪吃的時候, 這一瞬間感覺到略微的羨慕和委屈。
孔瑾笑嗬嗬道:“嘉饗家裡很溫馨。”
羅朗嘴角抽了抽。
是啊, 除了他一個人忙死忙活之外, 其餘人都很溫馨。
羅朗跟著孔瑾上了馬車。
益州的馬車不知道進行了何種改造,也或許是道路十分平坦的緣故,馬車上十分舒適, 幾乎感覺不到顛簸。
羅朗撩開簾子,朝著馬車外看去。
雖然一路上都有看見益州的與眾不同,在置辦宅子的時候,他也曾逛過街。但每次看到這熱鬨的景象,和老百姓臉上生機勃勃的笑容, 羅朗就不由心生感慨。
如果整個大漢都是這樣, 那麼就該是史書中的盛世了吧。
現在的益州,現在的成都, 真像是一處世外仙境似的。
孔瑾微笑著看著羅朗觀察街道的樣子。
或許每一個益州官場的人都是這樣,每當有新人加入他們的集體的時候,當看著他們那震驚的眼神,心中都會不由自主升起自豪之感。
這是在我們手中創造出的世外仙境。
當後來人因為震驚而歸心,再接待另一波新人的時候,這種情況又會再現。
如此循環往複。
孔瑾聽著老百姓熱鬨的聲音,心中想著這一路見到的景色。
從益州到荊州,再到揚州,到達建業。這一路,就像是從仙境到人間,再到地獄的路途。
當他終於回到益州,忍不住有一種放鬆之感。
這種放鬆不僅僅是因為安全。事實上到了荊州之後,他就已經安全了。
他的放鬆,是因為周圍的景色,不會再讓他有一種危機感、緊迫感和無力感。
在麵對生靈塗炭的危機、緊迫和無力。
孔瑾覺得,隻要是真的心有良知的人,見到益州現狀,都會心向陛下。
孔瑾心想,羅朗肯定已經心向陛下,很快就會被陛下收服吧。
等他們到了州牧府邸的時候,劉蕁的所作所為,狠狠的打了他的臉。
他們被侍衛引領到劉蕁會見他們的書房時,發現陳文正尷尬的站在書房門口等候著他們。
孔瑾敏銳的感覺到了不對。
他小聲問道:“元長,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文乾咳一聲,先向孔瑾打招呼,又向羅朗自我介紹之後,才尷尬道:“陛下剛離開書房了,讓我在這裡等你們。”
羅朗皺起眉頭,問道:“陛下是否有什麼急事?”
陳文麵色更尷尬了,他道:“這個……其實不是陛下的事。陛下養的兩隻貔貅爬到了樹上,禹川自告奮勇爬樹去抓貔貅,結果把腿摔了。”
羅朗:“……”
孔瑾:“……”
他們兩對視了一眼,禹川?翟禹川?那個王佐之才的翟禹川?
他特麼自己去爬什麼樹啊!
比起羅朗的震驚,孔瑾好歹有點同僚情,他問道:“禹川沒事吧?”
陳文臉上的表情更古怪了:“這個……其實禹川沒事,陛下的腳扭了。”
孔瑾忙道:“等等!不是說摔的是禹川嗎?陛下怎麼陛下的腳扭了?”
陳文心想,這件事也瞞不住,就照實說道:“陛下想伸手去接禹川,禹川砸在了陛下身上,雖樹不高,沒什麼大問題,但是陛下不小心把腳扭了。”
孔瑾麵沉如水,問道:“這事司公知道了?”
陳文都快哭了:“還不知道。我覺得禹川這次……唉……雖陛下說不怪禹川,但我想司公肯定會生氣。”
孔瑾道:“讓禹川去牢裡待幾天吧?”
陳文歎氣:“我覺得這也不錯。禹川實在是……唉……”
羅朗:“???”
羅朗:“等等,你們的意思是禹川爬樹,把陛下連累傷了?陛下要保禹川,司州牧……司公要生氣?”
我怎麼聽到一種昏君佞臣和勞心勞力忠臣的感覺呢?
昏君:劉蕁。
佞臣:翟陽。
勞心勞力忠臣:司俊。
很好,沒問題,一點問題都沒有。
“我們先去探望陛下吧。”孔瑾心裡很氣。這到底什麼事啊。
羅朗雖覺得自己該告辭,但陳文和孔瑾死死拉著羅朗一起去,說什麼司公發起火來要遷怒人,好歹有人分擔。
羅朗:???
羅朗:你們都是魔鬼!!
這還沒有成為同僚,就已經變成紙糊的同僚情啊。羅朗剛來成都,就被同僚們好好上了一課。
羅朗見到劉蕁的時候,劉蕁正躺在榻上,腳上纏著白布,旁邊翟陽抱著兩隻奇怪的黑眼圈小熊,一臉愧疚的看著劉蕁,劉蕁還在安慰他。
這寵溺的樣子,羅朗終於知道孔瑾話中的某人恃寵而驕是怎麼回事了。
皇帝陛下這樣哪像個明君了?明明就是寵幸佞臣的昏君……
劉蕁看見孔瑾和陳文帶了個不認識的大帥哥過來,笑眯眯道:“氣華,元長?來得正好,幫我勸勸禹川。這又不是禹川的錯。”
孔瑾:“不,陛下,這就是禹川的錯。”
陳文:“沒錯,陛下,讓禹川去牢裡待幾天吧。還有,這裡有外人在,注意自稱。”
外人羅朗:????
劉蕁看向羅朗,道:“你就是羅朗?果然如傳言的那樣,長得太好看了!”
正準備下拜磕頭的羅朗差點一個踉蹌滾地上去。
雖然當世人對男子容貌很看重,但是皇帝陛下張口就誇長得好,是不是太俗了些?
劉蕁仔細看了看,補充:“不過還是我家子傑長得好看。”
羅朗:“……”
心更塞了。
陳文乾咳一聲,道:“陛下,請不要每見到一個氣度容貌上佳的人就和司公比較。”
劉蕁從善如流點頭:“好吧,我……嗯,朕明白了,朕不欺負人。”
羅朗:“……”
他非常艱難的磕頭拜完,心裡開始莫名產生動搖。
自己來成都到底是不是正確的?這皇帝陛下看上去和傳聞完全不一樣,很是不靠譜啊。
劉蕁調戲完羅朗後,道:“自己搬凳子過來坐著,你們站著,朕抬起頭說話很累。禹川,把大滾小滾抱去給飼養員,他們兩今天一直待在樹上,該喝奶的時候都不下來,現在該餓了。”
翟陽垂頭喪氣帶著兩隻已經毛絨絨圓滾滾,憨態可掬人見人愛的熊貓崽子去找飼養員了。
劉蕁見羅朗視線一直隨著兩熊貓崽子偏移,以為羅朗也被熊貓崽子的美貌折服了,立刻用一副誇孩子的口吻花式誇獎自家兩崽子。
當聽到這兩熊貓崽子一姓劉,二姓司的時候,羅朗腦海裡閃過春秋時候的衛懿公。
衛懿公是春秋時期衛國的國君。他愛鶴成癡,隻要有人給他進宮鶴就會被賞賜,他給鶴修建宮殿,還給鶴封官。最上等的鶴冊封為“鶴大夫”,差一點的鶴也能獲得士的俸祿,甚至連養鶴的奴仆們也可以得到很高的待遇。衛懿公每次出巡,都會帶著鶴一起出遊,還特地給這些鶴車子乘坐,並給走在前麵開道的鶴取名“鶴將軍”。
當然,這樣的國君最後的結局肯定是亡國。
羅朗聽到劉蕁把兩異獸當兒子養的口吻,不由自主想到這個衛懿公。
稍稍有點年少氣盛的羅朗忍不住諷刺了一句:“陛下如此喜歡貔貅,何不昭告天下,讓人進獻貔貅?”
陳文:“……”啊,羅嘉饗這是生氣了。
孔瑾:“……”嗯,他正想說這句話呢。
沒想到劉蕁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愣了一下,道:“為什麼要進獻貔貅?”
羅朗被劉蕁反問懵了,他想了想,道:“因為陛下喜歡?”
劉蕁道:“再喜歡,兩隻也夠了。這兩隻又能吃又頑皮,再養一隻怕不是吃窮朕。不養了不養了。”
羅朗道:“陛下可以舉全國之力來養貔貅,草民認為,以國庫充裕,貔貅還是養得起的。”
劉蕁擺擺手:“朕知道你喜歡貔貅,視線一直黏在貔貅身上不放。但是不能因為喜歡就放縱啊。羅朗啊,你是世家豪族出身,家裡奢侈慣了,可能不知道民間疾苦。我知道世族家裡的寵物都吃得比人好,但是在朕這裡,你還是改一改吧。”
羅朗:“……”
羅朗:“!!!”
羅朗:我不是我沒有,不是你沉迷養貔貅嗎?怎麼變成我想養了??
莫名其妙被劉蕁訓了一臉的羅朗表示自己很冤。
孔瑾乾咳一聲,道:“那個……陛下,嘉饗不是自己想養,隻是為陛下分憂。”
劉蕁驚訝的瞪圓眼睛,道:“什麼?!你給朕出的第一條策,居然是讓朕勞民傷財玩物喪誌!沒想到你是這樣的羅朗!”
羅朗撲通一聲跪下,道:“草民並無此意!”
莫名其妙就被扣了一口黑鍋的羅朗心很慌。
明白羅朗話中真意的陳文和孔瑾立刻勸說。
陳文道:“陛下息怒!羅朗並無慫恿陛下之意。”他隻是諷刺你啊,你怎麼聽不明白呢陛下!
孔瑾也道:“陛下息怒!家鄉不是這種人!”他真的隻是諷刺你啊!可是這件事我要怎麼跟你說明啊陛下!
這時候,知道劉蕁傷到腳的司俊急急忙忙進屋,一進來就發現地上跪了一排,而這三人中居然沒有罪魁禍首翟陽。
難道這三人是為翟陽求情?
等等,這個不認識的是誰?
滿懷怒火的司俊稍稍冷靜了一些,問道:“陛下,這是怎麼回事?”
誰敢給翟陽求情,他讓那人一起去牢裡冷靜一下!
劉蕁心直口快,想也不想道:“羅朗讓我以舉國之力養一大堆貔貅!”
三人:“……”不是這樣的陛下!
司俊滿頭問號。
這不是翟陽害得劉蕁受傷了嗎?怎麼話題突然拐到這來了。
司俊乾咳一聲,問陳文道:“元長,究竟是怎麼回事?”
陳文苦笑著把剛才之事重複了一遍。
司俊頓時無語。
蠢小草,彆人哪裡是讓你養熊貓,是諷刺你呢!
怪不得這三人齊齊跪在這,陳文和孔瑾都在為羅朗求情,卻隻能翻來覆去說羅朗沒有慫恿皇帝玩物喪誌的意思。
他們總不能說,羅朗隻是諷刺你啊陛下?
司俊歎口氣,實話實說道:“陛下,羅朗不是說你玩物喪誌,而是諷刺你玩物喪誌。”
其他三人:“!!!”
羅朗感覺自己要完。司益州是不是對自己印象不好?
劉蕁瞪圓眼睛,顯得更單蠢了:“啊?”
司俊解釋了一下羅朗話中之意,適時的提出衛懿公鶴大夫和鶴將軍的典故:“羅朗隻是以為你玩物喪誌,說反話而已。”
羅朗心中歎口氣。
他也不知道今天怎麼了,突然這麼衝動,一來就得罪了皇帝陛下。
羅朗磕了個頭,坦然道:“草民該死,草民正是此意。”
劉蕁道:“你該死什麼?那個衛懿公才該死。嗯,如果朕真的變成了衛懿公那樣的人,該死的是朕。你們三個都起來吧。哎呀,你們都聽出來了?就朕沒聽出來?不會吧?”
孔瑾和陳文鬆了一口氣。
孔瑾笑道:“臣和元長都聽出來了。”
陳文點頭。
劉蕁不高興道:“什麼?真的就朕沒聽出來?朕有那麼蠢嗎?唉,你們這群文人真是討厭,說話怎麼老是彎彎道道,實話實說不好嗎?朕又不像你們一樣。朕這麼實誠,才聽不懂你們這些拐彎抹角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