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1 / 2)

*

離河流隻有幾步之遙,雲溪想把人魚挪到水中,可是實在沒有力氣去挪動。

她甚至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她連滾帶爬,爬到河流邊,一口氣給自己灌了許多水充饑,水邊還有長得像水葫蘆葉子的植物,她覺得有些眼熟,也不管能不能吃,抓了好幾把,吃進肚中,試圖填飽肚子,恢複一絲體力。

雲溪爬回人魚的身邊,抱起人魚的上半身,用力拖動,發現還是拖不動後,她來回用嘴巴含著水,用手掬著水,送到人魚身邊,嘴對嘴給人魚渡水,把水澆在人魚的身上。

她身上還穿著那天穿出去的襯衫,她脫下,浸濕後,擰在人魚的身上,擦去人魚身上的血液。

岸邊都是鬆軟的泥土,十天前,還遭受過暴雨的衝擊,洪水退去後,留下許多的泥沙。雲溪撿起一塊石頭拚命地刨,刨開了一道十厘米寬的小溝渠,引水流過來。

人魚清醒了一些,咕嚕了一聲,支起身子,一點一點,往水裡爬去。

她的尾巴完全沒有力氣支撐她移動,她用手貼著地麵,五指彎曲,扣住泥土,一寸寸往前爬。

藍色的液體隨著爬行的痕跡蜿蜒漫開,一點點滲進泥沙中去。

雲溪幾乎忍不住要放聲大哭,她死命忍住,忍得身子一顫一顫,她往人魚的身上澆水,人魚舔了一口雲溪挖的小溝渠裡的水,泥沙太多,她嫌棄地吐了出來,然後碾過那條小溝渠,一點點向前爬去,最終爬到了河流中,用力翻滾進去。

那一片水流瞬間被染成藍色。

幾米之外就是懸崖瀑布,雲溪生怕水流把人魚衝了下去,連忙也跳下水中,拖著人魚到了水中央。

她背抵在水中央的一塊大石頭上,借助石頭的阻力,抵消水流的衝力。人魚背倚在她的胸前,咕嚕咕嚕了一句,然後開始舔自己手臂上的傷痕。

河流嘩啦啦流過,雲溪在水中抱著人魚,默默思索。

水生動物的愈合能力雖比陸地動物要強悍,但有流水不斷衝刷,隻怕凝血的血小板都被衝走了,等借助水流清洗了傷口,待會還是得上岸,那些她舔不到的地方,或許需要找一些草藥幫助止血。

人魚舔不到自己的腹部,舔完手臂,她開始抱著尾巴舔,那些開裂的魚鱗,無一例外,都被她自己咬了下來。

這次咬鱗遠沒有上次那般輕鬆,雲溪看見人魚疼得淚眼朦朧,有好幾次都疼得忍不住停下來,咕嚕咕嚕了幾聲,像是在抱怨,好痛喔,真的好痛喔。

“沒事的,沒事的,咬下來,明天就出長出新鱗片的。”雲溪心疼地用唇碰了碰她的臉頰,就像當初人魚胡亂親吻自己臉頰那般。

雲溪猜測,那或許她用來表達親密和安慰的肢體語言。

一番安撫之後,人魚果然不再咕嚕了,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抹去淚水,然後繼續咬下那幾片受傷開裂的鱗片。

舊的鱗片開裂後或許保護作用會減弱,所以人魚習慣主動咬鱗褪鱗,讓新的鱗片長

出來。

雲溪把人魚咬下來的每一片魚鱗,都放在了身後的大石頭上。

她的思維還是有些遲鈍,身體也依舊無力,但已經不再打算尋死。

理智逐漸回籠,暫時沒有太多精力思考今後怎麼辦,她隻能思考,眼下要怎麼辦?

這還是早晨,雲溪根本不可能帶著人魚在一天之內,返回到溶洞裡去,她抱不動人魚不說,光憑人類的雙腳行走,隻怕要走上個一天一夜,才能回到棲息地。

而傷痕累累的人魚,看上去也不能夠抱著雲溪回去。

她剛剛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爬著翻到水中,療愈舔舐傷口。

哪怕人魚的傷口能在短時間內愈合,新的魚鱗明天就能冒出頭,那也意味著,她們至少要在野外度過一天一夜。

這片領土,被人魚留下了抓痕,其他能威脅到她們安全的動物,應該都知道這是人魚的領地了,也許都被驅趕了出去。

但是……

但是她現在是受傷的狀態,萬一血的味道,引來掠食者們更瘋狂地撲殺怎麼辦?

雲溪連忙四下張望,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處安全的庇護所。

身後是十來米高的懸崖和瀑布,瀑布下方有個水潭。若是平常,人魚或許可以背著她,從瀑布這裡躍下水潭,但現在,隻怕沒有那個體力。

河流左右是泥沙和大大小小的石頭,沿著河流逆流而上,是她們上山的那片叢林。

如果今天無法返回到棲息地,那麼今夜,要在哪裡過夜最安全?

以她的目前的體力和精力,無法生起火來,能找到一些吃的,就很不錯了。

這一個月來,她的食物和安全都依賴人魚,她其實完全沒什麼獨立生存的能力。

她真沒用。

雲溪懊惱地直皺眉,問人魚:“你說,我們晚上要在哪裡休息呢?”

人魚聽不懂這句話,但聽見雲溪開了口,耳朵轉了轉,咕嚕咕嚕了幾聲,當做回應。

回應之後,她轉過頭,琉璃藍的瞳孔裡泛著光澤,滿含期待地看著雲溪。

雲溪問:“怎麼了?”

人魚咕嚕了一聲,轉回了頭,繼續舔尾巴上的傷口,舔了會兒L,她又停下來,咕嚕咕嚕幾聲,然後回過頭看著雲溪。

雲溪終於明白過來她的意思,遲疑了會兒L,用唇在她臉頰上胡亂碰了碰,就像之前那般,安撫她說:“沒事的,沒事的,很快就能長出新鱗片了……”

這條魚,學會主動索要安慰了。

*

人魚在水中拔完了所有開裂的鱗片,舔了舔傷口,然後掙紮地爬上岸,在岸邊的草叢中爬來爬去,嗅來嗅去,嗅到一株草藥時,張口吃下,或者嚼碎了,敷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知道要療愈傷口,尋找草藥,以前一定也經曆過大大小小不少的爭鬥和受傷。

雲溪拿上人魚脫落的魚鱗,跟著上岸,她記住人魚找到的那些草藥,然後比劃著動作,讓人魚停

在原地彆動,她去草叢裡尋找。

她決定,以後沒事就要去野外多采些止血草放在溶洞裡,以免人魚下次再受傷,還要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去找草藥。

她希望,以後人魚不要再為了她受傷了。

她也在心底自我安慰,縱使整個世界都將她拋棄,縱使所有人都對她棄如敝履,但在這裡,有這條人魚,視她如珍寶,視她比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她何德何能?讓人魚對她這般好?

她還有什麼好惦記那個世界的呢?

決定不再尋死後,雲溪有意讓自己的思維,往積極的那一麵想去。

其實,她的命運已經很不錯了吧?

小時候,她從一個又一個的泥潭裡掙紮了出來,從農村裡走了出來,通過讀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長大後,她憑借自己的努力和運氣,還有老板的賞識,年紀輕輕,就掙到了第一桶金;如今乘船遇難,本該必死無疑,卻僥幸穿越時空,被一條溫柔美麗的人魚救下。

這樣想,她的人生,其實很幸運。

雲溪努力壓製腦海裡的消極念頭,強迫自己圍繞著積極的想法去做事。

她不知道還要用多久的時間才能修複自己心底的創傷,但她知道,她不能再去尋死覓活了。

她答應了人魚,不再尋死。

她會一輩子信守承諾。

這個承諾,幾乎是用人魚的半條命換來的。

雲溪找到了幾株草藥,返回去找人魚,人魚蜷縮著身子,躺在岸邊一塊大石頭底下的陰影處,抱著尾巴舔舐。

雲溪搗碎了草藥,剛打算敷在人魚舔不到的小腹上,又見她小腹的傷口上,有許多泥沙碎礫,大概是剛才在岸邊爬行時,嵌進去的。

也不知道疼不疼?

人魚默默舔舐著尾巴上的傷口,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唯有看向雲溪時,會有一絲溫柔的笑意,好像在和雲溪說,你終於恢複一點精神啦。

雲溪卻是心疼得幾乎落淚,她把草藥放在了一邊,走到河水邊。

她確實恢複了一些精神,儘管之前餓得全身上下都在疼痛,走路虛浮無力,但喝了許多水,又吃了些葫蘆葉子後,胃裡有了填充物,感覺好受許多。

在她那個世界中,水葫蘆的花和嫰莖葉都可以吃,吃起來像小白菜的味道,聽說馬來西亞的土著居民經常把它們當蔬菜來吃。

似乎也可以用來入藥。

雲溪摘了許多的水葫蘆葉子,放在人魚身邊,讓人魚吃。

她很沒用,她現在沒有能力捕撈到魚和蝦,隻能采摘一些能吃的葉子,喂給人魚。

人魚拿起嗅了嗅,毫不猶豫放進嘴中嚼咽。

之前也是這樣,隻要是雲溪遞給她的葉子,她聞了聞,覺得味道不刺鼻後,都會放進嘴裡嚼兩口,不好吃再偷偷吐出來。

雲溪覺得,人魚的食物譜應該也和人類的一樣,十分廣泛。

雲溪又吃了些水葫蘆葉,然後走進前方的叢林

裡,尋找那種像棕櫚葉的大葉子。

這個島嶼上的大葉子總是很多,沒走幾步就找到了。

雲溪沒有攜帶匕首出來,她用人魚身上掉落的鱗片,一點點割下來,放到人魚身下墊著,然後擺弄著人魚的身體,讓人魚平躺在樹葉上。

人魚順從地接受雲溪的安排。

她幾乎奔波了一整夜外加一早上,還經曆了幾場激烈的鬥爭,確實十分疲倦,想要躺下好好睡一覺。

雲溪卻沒讓人魚睡覺,而是伸出手,在人魚身上摸來摸去,觀察人魚的表情,檢查是否有內傷。

沒有影像技術,隻能憑借經驗判斷。如果是肺部損傷,會有嗆咳反應;如果是胃腸道損傷,會有腹痛、腹瀉的反應……

似乎,看人魚的表情,一直都是很放鬆的狀態。

不知道她是不是聽懂了,自己不再尋死的承諾。就算聽不懂,應該也看到了,自己的哭泣行為,代表著對她的在意。

雲溪摸了會兒L,感覺似乎沒什麼大問題,她跑去河流邊,用葉子卷成尖圓筒狀,裝了水過來,衝洗人魚腹部傷口的砂礫。

沒有鑷子,無法手工挑出來,她就隻能試圖用清水衝洗出來。

來來回回衝洗了好幾遍,表層的砂礫確實被衝出來了,但還有一些,嵌在了肉裡。

雲溪洗了洗手,試圖用手去挑,但掌握不好力道,把人魚弄疼了。

她想起之前,人魚一次次給自己舔舐清理傷口,猶豫了會兒L,去漱了口,然後走回人魚身邊,跪坐著,俯下身,舌頭來來回回舔舐她腹部的傷口,柔軟的舌尖勾挑,雙唇吸吮,挑出其中的砂礫。

人魚抬起上半身,好奇地看著雲溪的動作,見雲溪終於也願意幫她舔舐傷口了,樂不可支地躺了回去,還抬高了一些腹部,方便雲溪幫她清理腹部的傷口。

*

清理完傷口,雲溪替人魚敷上搗碎的草藥。

人魚蜷縮在石頭的陰影下,閉著眼睛,睡著了。

對任何動物來說,睡眠都是恢複身體的最佳方式。

雲溪又去喝了點水,吃了些水葫蘆葉,補充體力,然後帶上人魚的一片魚鱗,走到樹林中,尋找大樹葉,連枝帶葉一塊割了下來,斜插在石頭下方的泥地上。

這樣石頭的陰影麵、地麵、樹葉,就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結構,雲溪還利用自己的襯衫蓋在樹葉上,人魚躺在裡麵,哪怕待會兒L太陽升到了高空,也不會遭受到直接的曝曬。

做完這一切,雲溪也累得癱倒在地。

她望著藍天白雲,回憶起人魚這幾天,也是這般照顧著她來的。

她照顧人魚,顯然沒有照顧得她要好。

人魚帶她看日落,帶她看日出,帶她回溶洞休息,給予她充足的食物和乾淨的水源,而她現在能做的,隻不過是搭建一個粗糙的遮擋太陽的地方,然後摘一些水葫蘆葉子給人魚充饑。

下次……下次絕對不能這樣了……

雲溪躺在泥沙

地上,氣喘籲籲地想,並下定決心,以後要好好學習在這個島上的生存之道。

心中依舊空空蕩蕩,一片茫然,所謂的理想信念、人生規劃,一日之間,全部摧毀,失去了目標,失去了動力,她就像一搜迷失在茫茫大海裡的一艘帆船,不知接下來,要往哪個方向駛去?

總之,先把今天應付過去吧。

若人魚今天無法恢複體力,那麼,今晚,她們大概率要在野外度過。

雲溪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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