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茲一見那吐信擺尾蜿蜒扭動的巨蟒,雲溪嚇得毛骨悚然,一顆心心怦怦直跳。
她怔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停止了思考。
可下一秒,水花四濺中,她望見那條巨蟒和滄月纏在了一起,她“蹭”一下站起來,抄起手邊的一塊大石頭,朝巨蟒身上砸了過去。
巨蟒紋絲未動。
一塊石頭對它來說根本沒什麼殺傷力,它依舊緊緊纏著滄月,雲溪連忙抄起身邊的樹矛衝到水裡麵去。
夜裡的河水冰冷刺骨,雲溪渾身都在發顫,不知是出於害怕心理,還是被冰冷的河水凍得。
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卻最怕蛇類動物,網上看到圖片時,都不敢細看。
此刻雲溪聽見它“嘶嘶”的吐氣聲,看見它用力纏在滄月身上,滄月被纏得發出痛苦的鳴叫聲,憤怒感直衝天靈蓋,雲溪把手中樹矛往前一送,猛地插進巨蟒袒露的腹部,又用力抽出,蛇軀流出汩汩鮮血。
巨蟒被激怒,目露凶光,嘴裡發出了嘶吼聲,鬆開了滄月,轉而向雲溪撲了過來。
雲溪看著它近在眼前的血盆大口和青白獠牙,心中一顫,忙往岸邊躲去,躲閃不急,跌倒在地,眼看血盆大口就要咬到她,一條淡藍色的尾巴勾住了巨蟒的前軀,將它用力向後拽去。
滄月和它的長度差不多,它朝滄月的上半身咬去,滄月用利爪死死插住它的頭顱,它們的下半身交纏在一起,像是擰成一團的麻花,彼此在水中翻來覆去滾動,試圖用尾巴的力量絞死對方。
滄月能夠豎鱗,移動速度也更快,換作往常,她可以用鋒利的鱗片迅速絞殺對方,但現在身體虛弱,她拚儘全身力氣,隻不過和巨蟒打了個平手。
趁巨蟒與滄月纏鬥在一起,雲溪渾身哆嗦,再次撿起沾血的樹矛衝了過去。
這條蟒蛇的背上全是鱗片,滑溜溜的,樹矛不容易插進去。
眼見滄月逐漸落於下風,雲溪心一橫,將樹矛對準巨蟒的眼睛用力一插,“滋啦”一聲,鮮血迸濺而出,巨蟒的眼球被尖銳的矛頭戳破,雲溪抽出,又插進它另一隻眼睛裡去。
蟒蛇並非依賴視力捕獵,戳瞎了它的眼睛,它隻是吃痛,依舊能夠感知到獵物的溫度。
滄月和它從水裡打到岸上,那根樹矛還插在蟒蛇的右眼裡,滄月看見,學著雲溪的模樣,拔出來,猛地插送進蟒蛇嘴中。
雲溪見狀,連忙撿起地上的石頭,向蟒蛇砸去。
她力氣小,並非真打算依賴石頭砸死蟒蛇;而是給滄月做個示範,想讓她模仿自己使用石頭的行為。
“滄月,用石頭砸它腦袋!用石頭!”
滄月立刻明白過來,翻滾中,撿起地上的一塊大石頭,猛地向蟒蛇的腦袋砸去,連砸數下,砸得蟒蛇腦殼開裂,腦漿崩流。
雲溪則抓住蟒蛇的尾巴,從它纏繞的反方向開始解開。
滄月看著蟒蛇漸漸失去了動靜,這才停下手來,癱在
地上,一動不動。
雲溪解開了纏在她身上的蟒蛇,趕緊查看她的身體狀況。
她身上的傷口因為用力過度,再次迸裂開來,藍色的血液流出,她卻無力舔舐,躺在地上,咕嚕了兩聲,看著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插進蟒蛇嘴裡的樹矛,若有所思。
雲溪撲在她的身上,抱起她的上半身,擁在自己懷裡,擦去她臉頰上的紅色血液。
蟒蛇大多無毒,習慣用身體纏繞絞殺敵人的蛇更是無毒。
雲溪抱著滄月,心有餘悸,一句都說不出來。
滄月反過來,咕嚕咕嚕安慰她。
她哆嗦著唇,呢喃細語:“以後……以後你都可以試著利用工具,不要,隻用尾巴和爪子打架了;我會多做一些武器,以後,我想和你一塊出去打獵……”
滄月咕嚕咕嚕回應她。
她聽不懂雲溪的語言,卻總能做到事事有回應。
雲溪把滄月抱得更緊了些。
這一兩天內,滄月怕是無法帶她回溶洞了,但是明天她們可以下山,至少,要回到滄月原本的領地範圍內。也許滄月從前不怎麼來這裡,對這片領域沒那麼熟悉,加上她現在是虛弱的狀態,夜晚隨便出沒的一隻大型動物,都可能要了她們的命。
還有,明天無論如何,都得試著生起火來。
沒有火的夜晚太危險了……
滄月逐漸恢複過來,她從雲溪的懷裡掙脫開,站起來,仰頭對著月亮,發出一聲尖銳的鳴叫,宛如在和夜間的野獸宣誓捍衛自己的領地。
再次聽見這種刺耳尖銳的鳴叫聲,雲溪隻覺自己鼓膜都要被震裂了,她緊緊捂住自己的耳朵。
等到滄月取下她捂住耳朵的雙手時,她望見叢林裡,一群群飛鳥掠起,像是受到了什麼驚嚇,嘰嘰喳喳,撲棱著翅膀飛走了。
雲溪收回視線,指著滄月身上的傷痕:“你,快舔一舔自己的傷口。”
她雖知道人魚的凝血功能非常好,幾乎很快就能止血,但看著傷口不斷往外滲血,還是會忍不住擔心。
滄月爬去了水邊,無力地晃了晃尾巴,利用水流簡單衝刷了一下身體,然後爬到岸邊的大石塊上,抱著自己的尾巴,默默舔舐。
野外打架受傷,對她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不是獵殺它們,就是被它們獵殺,年年歲歲,皆是如此,她早已經習慣。
雲溪的內心卻久久未能平靜。
月色如霜,照得大地一切事物清晰可見,她蹲在草叢裡,摸索尋找白天那種草藥的時候,身體都還在哆嗦個不停。
文明社會裡生活久了的人,看到一隻蟑螂都能嚇得尖叫,雲溪雖不怕那些蟑螂蜘蛛,但最害怕蛇類,還是這麼大一條蟒蛇。
如果不是滄月在,隻怕她就要嚇得待在原地無法動彈,硬生生被蟒蛇吞掉。
雲溪心有餘悸,替滄月敷了藥後,才小心翼翼去觀察那條死透了的蟒蛇。
仔細一看,卻發現,這隻龐然大物,和她在文明社
會裡看到的蟒蛇不儘相同。
它有點像蜥蜴,前軀和尾部長有短小的、可爬行的四足。
雲溪從未看過長腳的蟒蛇。
蟒蛇腹部是銀白色的鱗片,在月光下泛著陰冷的光芒,背上是滑溜溜的黑色鱗片和黑棕色的斑紋,看得雲溪皺起眉頭,倒吸一口涼氣。
好醜好醜好醜!
她被惡心得忍不住轉開了視線,盯著滄月淡藍色的尾巴看了許久,權當洗一下眼睛。
雖然,她也曾被滄月的尾巴嚇得昏了過去,但滄月的尾巴,看久了,至少是漂亮的。
在月光下更是好看,與如水般的月華相溶在一起,顯得夢幻又迷離。
許是因為滄月的那聲鳴叫,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其他動物來打擾她們。
滄月舔舐完傷口,不再流血後,就躺在大石頭上,抱著自己的尾巴睡過去了。
雲溪被嚇得困意全無,她拔出了蟒蛇嘴裡的樹矛,上麵沾滿粘稠的液體,她忍著惡心,在溪水裡洗乾淨,然後坐在石頭邊上,守在滄月的身邊,一點點平複心緒。
月色溶溶,四周唯有流水聲和蟬蟲鳴叫聲,山下的叢林裡,偶爾會傳來一兩聲類似猿猴發出的嘯聲,在月色下,顯得越發空曠淒然。
雲溪忍不住揣測,這個世界,除了她,是不是一個直立行走的人類都沒有?人類的先祖們,是不是還都是森林裡的猿猴?
巨大的孤獨感和悲戚感席卷而來,那些消極的情緒並不能在一天之內散去,那些蟄伏在角落裡的痛苦回憶,宛如跗骨之蛆,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刻,從角落裡鑽出來,狠狠咬上她一口。
在這裡生存,最難克服的,不是生存的挑戰,而是如影隨形的孤獨感,和內心深處的被拋棄感。
每當現況不利時,尤其是世界安靜下來,好像隻有她一個人的時候,那些痛苦和回憶就會齊齊湧上心頭。
過往經驗告訴她,這樣思考下去很危險,容易陷入到消極情緒裡去。
她迅速扼製那些念頭,轉而在腦海迅速搜索其他問題,以求轉移注意力。
雲溪看到了地上的那條蟒蛇,她跳下岩石,找到白天的人魚脫落的鱗片,和自己精挑細選的鋒利碎石塊,來到蟒蛇身邊,準備剝皮。
每看一會兒L蟒蛇的紋路,雲溪都要被惡心得轉過頭,看一看滄月的尾巴。
她對著死去的蟒蛇小聲嘀咕:“都是水陸兩棲的爬行動物,你看你的尾巴怎麼就這麼醜?”
說是水陸兩棲,其實滄月還是更適合在水裡生存,在岸上,她的上半身和人類一樣,沒有鱗片的保護,容易受傷。
剝下來的蛇鱗,雲溪打算給滄月和自己做成手臂的護腕,還有護腰,其他動物厚厚的皮毛,夏天不適合穿戴,蛇皮輕薄,又有一定硬度,穿戴在上半身,至少能避免刮蹭傷。
至於蛇肉,明天要是能生起火來,雲溪打算把它烤了吃。
雲溪一夜未睡,守在滄月身邊,剝離蟒蛇的蛇皮。
月落日升,晨曦初照。
當清晨的第一抹光亮籠罩在了她們身上,雲溪這才敢抱著樹矛,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L。
太過疲倦,她不知不覺睡熟過去,等再次睜眼時,太陽當空照,已是接近正午時分。
雲溪看見滄月坐在樹蔭下大口吃蛇肉,尾巴留了一截在水中,蕩來蕩去,而自己也被她移到了樹蔭下睡覺。
滄月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鱗片脫落處,新的魚鱗冒出了頭,一覺過後,體力也已恢複了一些。
見雲溪醒來,她把手中的蛇肉撕成一小條一小條,遞給雲溪。
雲溪本想試著能不能生起火來,把蛇肉烤了吃,可猶豫了會兒L,她坦然地接過蛇肉,放進嘴裡嚼咽。
在野外,並不能時時刻刻生起火來,她必須學會放下文明,吃下生肉,吃下她們的“戰利品”。
雲溪不敢細嚼生蛇肉,不敢仔細品嘗味道,生怕一個忍不住全吐了出來。
她囫圇嚼了幾口,努力咽進肚中後,她在心裡誇讚自己:很好,很不錯,當個茹毛飲血的野人也沒這麼難。
一切都是為了生存,生存是第一要義。
她做到了,她邁出了在荒島上生存下來的第一步。
人類總喜歡做些有象征意義的事情,來與過去的生活做個決斷。
雲溪吃了幾口生肉後,便不再多吃。
她的腸胃已被她折騰得十分脆弱,昨天疼痛了一天,今天起來還是那種脹痛的狀態,所以不能過多進食難以消化的生肉。
想在這裡生存下去,她必須有個健康的體魄,今後,不能再這樣折騰自己了。
她的心中還是縈繞著一股濃濃的悲傷感,那是一種與原來世界割裂的巨大哀傷,就好像一個被母親拋棄的孩子,彷徨而無助。
滄月可以舔舐體表的傷口,雲溪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舔舐內心的傷口。
或許,一切隻能交給時間,就像河流衝走傷口的血漬一樣,任由時間衝淡那份哀傷。
進食過後,滄月又撕下好幾大塊蛇肉,用大葉子包好,然後和雲溪指了指山下溶洞的方向,咕嚕咕嚕了幾聲。
“滄月,你是想回去嗎?”雲溪問。
她撿起地上的很多東西,和滄月說:“那我們走吧,看看天黑之前,能走到哪裡。”
她像個拾荒的人,滄月脫落的鱗片舍不得丟,昨天打磨的石頭、樹矛也不舍得丟,蛇皮更舍不得丟,全帶在了身上。
她覺得,接下來她需要編織一個籮筐。
鱗片和石頭用蛇皮裹著,拎在她的左手上,她的右手握著樹矛,走在河流邊上;河流裡,是擺動魚尾遊得很慢的滄月。
走出十幾米就是叢林,叢林裡,樹蔭遮天蔽日,陽光穿過枝葉,隻餘下點點光斑,清風拂來,能感覺到一陣涼爽。
一路行來,彼此沒有什麼交流,很安靜。
雲溪內心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靜,一切塵埃落定,幾乎斷絕了
回去的希望,她能思考的,就隻是怎麼更好地生存下去。
滄月在水中,時不時會轉過頭看一眼她,見她神情平靜,不似前幾日那般頹敗,開心地在水裡翻滾了一下身子,濺起雪白的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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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溪聽見動靜,看過去,剛好與她對上視線。
兩兩對視。
雲溪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喊她的名字:“滄月。”
滄月沒有太大的反應:“咕嚕。”
雲溪淡淡道:“你應該回我一聲,‘雲溪’。”
滄月:“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