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星河如練,夜涼如水。
星辰綴滿夜空,雲溪躺在小草屋的枯草堆上,揉著肚子,思緒萬千:既然裝病可以騙取滄月的信任,讓她放棄帶自己回溶洞,那麼,將來是否可以同樣采取裝病的方式,離開溶洞?
不,她不需要裝病。整個3月份,雲溪住在那個濕乎乎黏噠噠的溶洞中,確實變得更容易咳嗽,和反複出現皮疹。隨著4月份過去,逐漸升溫,天氣越發乾燥,她這才感覺好受一些。
應該說,既然滄月能夠理解自己因為生病無法觸碰水,那之後也一定能夠理解,因為容易生病,所以要搬離那個溶洞。
雲溪試圖為自己離開滄月的溶洞,尋找到一個恰當的、不容易傷害到對方的理由與措辭。
她察覺到彼此的感情日漸加深,之後也阻止了對方試圖繼續親密的行為。
心理上無法接受對方的情況下,她不能放任彼此的感情繼續發展下去。
對人類而言,感情有很多種,友情,愛情,親情。
她來到了這裡,脫離了文明世界,也脫離了許多審視的目光。
出於個人喜好,她可以隨意地喜歡上任何同性,任何物種,哪怕她喜歡上一顆石頭,也不會有人批判她,用異樣的、獵奇的目光看向她。
可現階段,她對滄月的感情,隻覺是孤獨的世界裡,兩個互相依偎取暖的靈魂。
是一種跨越物種的特殊感情,但她不希望演變為愛情。
她跨不過自己心理那道坎,無法拿滄月當伴侶那樣看待,更不想建立什麼深刻的親密關係。
何況,這種親密關係,還是建立在扭曲的基礎之上的。她是依附者,為了生存,必須討好親近對方,彼此不存在平等可言。
就算產生了什麼感情,也不是純粹的感情,而是另類的“斯德哥爾摩”。
滄月很擔心雲溪的身體,見雲溪捂住肚子,把自己的手也放了上去。
可人魚的爪子沒有什麼溫度,雲溪拿開,和她說:“太冰了,不舒服。”
被她的爪子捂著,哪怕現在不痛,指不定接下來也給凍出姨媽痛來。
滄月咕嚕了一手,抽回了自己的手,也鬆開圈住雲溪的尾巴,尾鰭探到2米多遠的火把上,烤了烤,烤暖後,抽回尾巴,探到到雲溪的腹部,給她暖肚子。
往日甩一甩就能拍死一頭獵物的尾巴,此刻乖巧溫順地貼在她的腹部,冰涼的尾鰭,烤得暖烘烘的。
雲溪抱著滄月的尾鰭,撒謊的愧疚感從心底往外冒。
她一遍遍地和滄月說:“對不起。”
但滄月聽不懂這類禮儀用詞,隻咕嚕咕嚕地安慰她,眼神溫和地看著她。
雲溪不敢直視滄月那如水般清澈的眼神,她閉上了眼睛,假裝睡過去。
她有時候真的不想當一個想法這麼多的人類,她很羨慕那些遇到事情,很容易就能想開的人。
灑脫又自在。
而她這種敏感內耗又糾結缺愛的性子,平白為她增添了許多的痛苦。
愧疚歸愧疚,可雲溪沒有放棄裝生病的想法。
她要儘可能縮短在溶洞內待的時間,好讓滄月逐漸習慣,她不再回溶洞裡去。
*
雲溪依靠裝生病,成功在溶洞口的營地上,生活了四個晚上。
生理期徹底結束的那天,淼淼也返回了營地,回到了她們的身邊,繞著雲溪的腿蹭來蹭去。
雲溪蹲下來,揉了揉淼淼毛茸茸的腦袋:“正好,明天我們要出發了,你跟著我們一塊去。”
臨行前,她特意準備了一塊潔淨的白色動物皮,那是從海裡捉回來的一隻動物的皮,剝下來,處理過後,質感有點像羊皮,她一直沒舍得用,為的就是今天。
接下來的時間,她打算尋找合適的棲息地,順便徒步勘測這個島嶼,繪製出一副地圖來。
除了黑木炭和白色動物皮,還有幾塊質地相對柔軟乾淨的樹皮。
這些是她全部的書寫材料。
嚴謹的繪製需要等比繪製,雲溪沒有那麼多的測量工具,這次,隻打算記錄大概的標誌物,比如沼澤、叢林、懸崖、河流……
這片島嶼很大,滄月背著她估計得走個三天三夜才能走完,何況是人類徒步。
雲溪打算以溶洞為出發點,分幾次行動。
全島呈現倒三角狀,三麵都被海水圍繞,溶洞差不多位於中心點的位置,後方是連綿起伏的山脈,最高點是映月峰,溶洞前方則幾乎都是平原和密集的叢林。
去年她們最常去北海岸。
今年的3、4月份,她們去了西海岸,發現了百鳥原和一片花海。
東海岸目前還未涉足。
雲溪打算這次就從叢林中穿過,沿著東海岸的方向走去。
也就是平常太陽升起的那個方向。
已經探索的區域,雲溪憑借記憶,將那些位置粗劣標記了下來。
這一天,太陽升起的時候,雲溪背上了草簍,穿上了草鞋和縫了大口袋皮裙;滄月則是穿著縫有護鱗的衣服,斜背著一塊包袱;淼淼最輕鬆,什麼都不用帶。
讓一條人魚背著包袱,有些滑稽,雲溪抿唇忍著笑,望著太陽升起的方向,喊了聲:“出發。”
這附近還是滄月的領地,和去西海岸那個方向的叢林,幾乎沒什麼不同,各種植物都長得大差不差,最多就是動物有些差彆。
去年她不小心陷入的那塊沼澤地,也在東叢林這裡。
雲溪路過時,在動物皮上做下標記。
無論是初中地理還是高中地理,她都學過地圖的繪製,但都想不起來,沼澤的圖例要怎麼畫。
反正是給自己看的,雲溪畫了個三條波浪,三條波浪之上,畫了一個三角形,外加一個感歎號。
相比於西樹林的平坦地形,東樹林的地勢會複雜一些,爬上爬下的陡坡比較多。
走了一上午,
遇到一條湍急的河流攔路,有十多米寬。
雲溪連忙在地圖上做下標記,然後抱起淼淼,扯過滄月背上的包袱,以免被水沾濕,滄月又抱住她。
三隻動物就這麼你抱我我抱你,淌過湍急的流水。
人魚和貓的速度都很敏捷,一不小心就竄到前麵去了。
雲溪沿途需要不斷停下來,塗塗寫寫畫畫,做標記,做筆記。
如果不是時間有限,她還很想停下來,在發現動物行走軌跡的地方,挖個泥坑,做個陷阱。
但看滄月那忍不住想要背著她走的神情,她還是選擇簡單記錄後,乖乖跟上。
因為忙著計算行程,觀察地理地形位置,關鍵標誌物,這一路,雲溪很少說話,話題大多由滄月發起。
滄月指著各種各樣的動植物,問它們用人類的語言怎麼說。
雲溪一一回應。
有些是取過名的,有些是陌生的,當場取名。
滄月進步得很快,現在學會了問“這個那個是什麼”,之前隻會指著某個東西,“這個這個”地問。
她掌握的短句也越來越多,不知不覺中,已經能和雲溪流暢溝通。
*
走到傍晚時分,日落之前,雲溪在樹叢中看見了一個黢黑低矮的洞穴,四周並沒有太多的遮擋物,隻有綠色的苔蘚和低矮的植被。
她和滄月說:“今晚我們在那裡休息吧。”
走過去前,為防有蛇蟲老鼠,雲溪特意讓淼淼先進去探個底。
要是人一腳踩到了那些東西,會被反咬一口,貓就不一樣了,貓踩到了那些東西,有可能會變成貓的晚餐。
淼淼豎著尾巴進去逛了一圈,又豎著尾巴出來了,嗷嗚了幾聲。
顯然是沒有其他動物的存在,雲溪這才靠近,清理出洞穴的枯葉。
洞穴還算寬敞和乾燥,隻不過左右兩麵透風,需要撿些樹葉遮蓋一下。
滄月和淼淼都可以在幾百米外,嗅到水源的氣息,叢林裡不缺活水,雲溪讓滄月放下包袱,帶上兩個樹皮盒去取水回來。
淼淼則跟在雲溪的身邊。
雲溪在四周撿石頭和乾燥的柴火,它就在四周轉來轉去,接著,一溜煙跑沒了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