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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山洞中,雲溪摸了摸滄月的腦袋,又親了親她的臉頰:“沒有野果就沒有野果,你每天能夠平平安安地回來,我就很開心了。改天我和你一塊去摘。”
誰會去指責一條人魚采摘果實不夠賣力呢?果實本就不是她的主食。
看著她這副慚愧的模樣,雲溪隻覺萬分可愛,忍不住親了又親,蹭了又蹭。
滄月慢吞吞地回親雲溪的臉頰,腦袋貼在雲溪身上,又拱又蹭。
她們就像兩個小動物那樣,耳鬢廝磨,在這個昏暗的巢穴裡依偎取暖,無聲地安撫彼此。
可說不焦慮是假的,從前還在人類社會的時候,雲溪一焦慮就會夢見自己重返到高考前歲月,夢裡離高考隻剩兩個月,她一直是年級第一名,但工作多年,穿越回來的她什麼知識點都忘光了,周末老師發下來一堆卷子,她連卷子前麵那兩道最簡單的送分題都不會做,急得她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可夢中往往不到高考的時候,她就醒了。
來到這個世界三年多後,雲溪終於不再夢見考試的場景,現在,隻要一缺食物,她就會焦慮,一焦慮就夢見第一年她被困在溶洞裡的場景。
夢裡滄月外出狩獵久久未歸,她一個人待在溶洞裡,轉來轉去,找不到出口,唯一一個透頂的洞還有五十多米高,她爬不上去,於是,她就守在水洞的水潭邊上,望著平靜的潭麵,看著食物一天比一天少,身體越發饑餓。
那份饑餓感無比真實,因為前年的冬天,她才經曆過。
夢裡的她就這麼一直等啊等,永遠都等不到滄月回來,卻也不會夢到自己餓死的場景。
夢不到高考真正來臨,夢不到自己真的被餓死,這讓醒來後的雲溪覺得,一切未有定論,事在人為。
到了九月份,氣候依舊乾旱,但氣溫有所下降,人魚們依舊保持著晨昏時分外出狩獵的習慣。
酷熱的夏天逐漸過去,島上那些活下來的動物也習慣了晨昏時分出來覓食。
於是,這個時間點,成了島上最熱鬨的時候。雲溪在山洞中,依稀能聽見叢林裡野熊的嘶吼聲,人魚的鳴叫聲,鳥雀的嘰嘰喳喳聲。
等到中午時分,島上像個冒著騰騰熱氣的大蒸籠,所有動物都躲在陰涼處不肯出來。
人魚占據了島上的河流,時常泡在水中降溫,叢林裡其他動物不敢靠近。
淼淼迫於水源枯竭的壓力,不得不回到雲溪身邊,有雲溪在,其他人魚不會傷害它。
雲溪不清楚那些人魚是否懂得寵物的概念,直到她看到晴天抱回來一頭斷了腿的漂亮小猴子,送給它的伴侶獸牙玩。
或許它們不懂得寵物的概念,但會送活物給伴侶,其他人魚不會獵殺那些被視為“禮物”的動物。
雲溪發覺那些人魚好像都是顏控,喜歡長得漂亮的動物,不喜歡長相醜陋奇怪的動物,某種程度上,與人類的審美十分相似。
晴天帶回來的那隻小猴子,擁
有蓬鬆柔軟的金色毛發,黑色的雙眸晶瑩乾淨,透著機敏和乖巧,人類看了都忍不住想上前摸一摸。
雲溪看著那隻漂亮的小猴子,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心想,當年,被滄月撿回來的時候,自己應該也不算醜吧……
炎熱乾旱的氣候一直持續到九月底,進入十月份的時候,一陣連綿小雨過後,氣溫迅速下降。
一場秋雨一場寒,雲溪翻出了厚厚的動物皮毛,裹在每日外出狩獵的滄月身上。
有些人魚見了,模仿滄月的模樣,把撕下來的動物皮裹在自己的上半身保暖。
但它們的皮毛沒有經過鞣製,沒穿幾天,就開始散發出腐爛的味道。
雲溪便在人魚島上山洞裡,拿了一塊滄月剛撕下來的動物皮,一步一步演示給它們看,如何用石子剝去筋膜、水洗、煙熏、加草木灰和各種植物液體捶打鞣製、風乾等等步驟。
步驟太多,它們記不住,模仿不來,便把動物皮都交給了雲溪,對著雲溪咕嚕咕嚕,試圖和雲溪溝通,還在她麵前,放上一塊狩獵得來的肉。
雲溪明白它們是想讓她幫忙處理。
這些家夥,雖然全身是鱗片,長相瘮人,但相處久了,就能發現它們和滄月一樣,心思單純。
自從那次目睹兩條人魚死去之後,雲溪慢慢放下了對它們的戒備心,樂得幫它們處理動物皮毛。
幫忙的同時,有些惋惜,如果它們不能夠學會這項技能,那麼,等自己和滄月死後,族群中,沒有一條人魚知道怎麼鞣製皮毛。
可轉頭看到它們進食熟食的模樣,又覺得,這樣就足夠了。
她的出現,間接讓它們擺脫了茹毛飲血的原始狀態。
它們學會了用火,吃上了熟食,智力會慢慢提升,具體能發展到什麼程度,就看它們是否能在險惡的環境中生存下去了。
入秋以後,雲溪每天都很忙碌,要麼鞣製動物皮,要麼煙熏肉乾,得閒了還得就編織漁網,晨昏時分,偶爾會和滄月一塊去島上找吃的。
滄月不會爬樹,摘不到高處的果實。
雲溪可以攀爬,她趴在滄月的背上,讓滄月抬高身子,她從滄月的背上跳到樹上,努力向上爬去,把能夠得著的野果都往地上丟去,時常會碰到成群結隊的森林猿猴。
雲溪也不確定這種猴子是不是人類的祖宗,但遇到了,她會熱情地打個招呼:“親戚們,果子分我點。”
招呼聲毫無例外,會將它們嚇跑。當然,它們不是畏懼她這個無毛的靈長類動物,而是畏懼她身後的人首魚尾的滄月。
她教滄月使用木棍打樹枝,這樣能把高處的果實打下來,實在打不下來的,她才爬上去用手摘取。
敲打樹上果實的時候,雲溪忽然就想起了第一年的秋天,在板栗樹下撿栗子的場景。
鼻子仿佛還能嗅到板栗的清香,手掌仿佛還能感受到那種毛茸茸刺撓撓的手感。
可惜這個秋天,她和滄月走遍了附近的三座島嶼,愣是沒看
到一棵板栗樹。
這樣摘了幾次之後,雲溪偶然看見一隻猿猴,模仿她的模樣,撿起地上的粗樹枝,用樹枝打高處的野果。
會使用工具不奇怪,聽說現代社會有些猩猩已經會使用簡單的石器了。
雲溪站在樹下,給它展示自己的火折子,用火折子,點燃了一小堆枯葉,結果把它嚇跑了。
雲溪笑了笑,踩滅了火堆。
滄月在旁邊,不解地咕嚕了一聲。
雲溪淡淡解釋說:“也許有一天,它們也會學會使用火。”
一年又一年,日子過得很純粹,每天都在為填飽肚子而努力。
人類一開始也是這麼純粹的,從母親的肚子裡出來,攫取母親身體的養分,長大後,獨立了,每天都在為填飽肚子而奔波。後來,有了部落,有了國家和文明,隨著生產力不斷進步,還有了現代社會,慢慢地,人就有了既定的成長路線,從小開始被灌輸各種價值觀,要勤奮學習,要結婚生子,要努力工作,不努力就過不上想要的生活……
她的前二十四年,就活在那樣的社會裡,活得很累。
她來到這裡以後,也活得很累,但熬過了最初的陣痛,好像也沒那麼累了。
在這裡,人類並不高貴,和所有動物一樣,風餐露宿,挨餓受凍,要依靠雙手雙腳去尋找食物。
陸地上的食物不易尋找,近來熏製的都是魚肉。
滄月和人魚群一塊狩獵,某天拖回來了一條3米長的藍鰭金槍魚,立起來比雲溪整個人還高。雲溪切下來一小塊作為今日的晚餐,其餘切成片後,一半放到煙熏架上熏製,一半用鹽醃製一天後,再掛到戶外風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