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也曾真正愛過一個人,你最見不得的不是她傷害你,不是她離開你,而是不管怎麼樣,她都無動於衷。
她曾經以為隻要聽話一點,乖一點,努力修煉,就能永遠陪在扶清身邊。
可現在看來,她的聽話她的乖,其實愚蠢,蠢到把心都交了出去,被刺破,被穿透。
所以,扶清要她活著,要消除她的記憶,要她繼續當個無憂無慮不明真相的傻子。
命運令她顛沛流離,受儘欺辱,但她是人不是狗,她也有不可侵犯的尊嚴。
殷九弱怎麼可能讓扶清心安理得地消除自己的記憶。
扶清憑什麼心安理得。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可笑可歎的報複了。
現在看來,那團魔氣的確沒騙她,這世上的確有扶清也無法阻止的事情,尤其當這個人已存死誌。
殷九弱安心地閉眼等著投胎輪回之類的,卻在
下一秒聽見一句句蒼老聲音的“小殿下”,“小殿下”。
她猛地睜開眼,頭腦一陣暈眩,漸漸看清三張擔憂又欣慰的老臉。
然後,“啪”地一下,她的世界又很快變作模糊,黑暗與光明斷斷續續。
“你們是……閻王還是判官?”她掙紮著想坐起來,卻發現自己體虛氣弱,又快昏沉過去。
“小殿下,您彆動,千萬彆動,我們的確在地府,地府輪回獄,掌管世間人情債與輪回之事,”帶著飛鷹頭冠的老人解釋道,“我是鷹王。”
殷九弱好不容易坐起身來,目之所及一片黑暗,“我……我看不太清楚。”
幾人看著小殿下的魂體狀態,那縈繞黑氣的身體似明似暗,非常虛弱。
“小殿下,您魂魄受傷嚴重,所以才會暫時失明,好在輪回獄物產豐富,我們魔界家底豐厚,我們定能找到方法醫治您的眼睛。”
“那我這是要投胎轉世了嗎?”殷九弱睜著無神的雙眼,視線怎麼也無法聚焦。
名為“鷹王”的黑衣老人激動地搖頭:
“小殿下,您是魔界少主,早已超脫生死,不入輪回。彆看您現在隻剩魂魄,待傷好後,您自然能重歸本體,功力大增。”
“你是說,我本來不長這個樣子?”
“是的,凡間的身體是您的劫身,與本貌有幾分相似而已。”
麵對這三位長相陰暗,服裝奇怪的黑袍人,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另外兩位自稱“鯨王”、“狼王”的人急忙開始給殷九弱解釋起來。
說魔界在千年前,與異界的入侵之戰中,大敗而歸,損失慘重,前任魔尊因此隕落,少主也下落不明。
如今魔界勢微,隻能躲在神界無法管轄到的輪回獄苟延殘喘。
“但是,小殿下您回來了,以後我們定能振興魔界。”
見殷九弱仍然半信半疑,鷹王鄭重說道:
“小殿下,您是否從小無法修煉,並且靈竅閉合,縈繞著黑氣。”
“不錯,”殷九弱靠在黑色的岩石壁上,深深呼吸。
“這是因為魔族與其餘族類的修煉方式不同,且我們全身都是寶,容易被各路人馬覬覦。”
“而且您臉上的紅色斑紋,是您出生就有的。當年魔尊替您批過命,您命中當有情劫,將於今日以魂體歸來。”
“前些年,我們曾派人四處尋找您,但是那人最後重傷歸來,至今還在修養。”
“是叫勾玉嗎?她沒死?”殷九弱眼睛亮了亮。
“是的,我們魔族不會輕易死去,何況她說當年那位手下留情,替她擋去了滄瀾宗長老的大陣七成威力,她現在正在我們魔界修養身體。”
聽到這裡,殷九弱幾乎信了八成,以她現在不生不死的狀態,加上那些人對自己血液的貪婪。
自己的確有可能是他們口中的魔族人。
隻是她要怎麼確定,這不是另一場連死都無法阻止的騙局。
“方外之地的魔氣,又和魔族有什麼關係?”
“這個說來話長,和我們魔族有那麼一點點關係,但是那魔氣也是我們要竭力抵擋的。”
至於情劫,殷九弱冷笑了一聲:“情劫嗎?”
渡一場情劫,就……成魔了?
見殷九弱心境不穩,鷹王忙勸解道:
“小殿下,那隻是您的情劫,曆劫而已,劫難不可避,隻能迎,請您勿要再往心裡去。”
狼王穩重些,給殷九弱點了一盞續氣燈,才認真說道:
“小殿下,您受儘苦楚,魂飛魄散,立地成魔,往後成就定然大有可為,不必牽絆過往。”
不必牽絆過往,說得容易,殷九弱苦笑著躺下,靜靜聽著這個所謂輪回獄的地方外的聲音,好像很靜很靜,靜得什麼也沒有。
她虛弱地躺在永恒的黑暗裡,不知在等待什麼,失明的雙眼裡是一種繁華落儘的空洞。
空洞得隻能聽見她一遍遍地詢問“為什麼,為什麼要騙呢?”
不去想過往,那該去想些什麼?
有什麼可想的?
殷九弱痛苦地發現,她的人生存在著大片大片的空白,唯一有色彩的位置被“欺騙”這兩個字填滿、占據。
像一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三王看著殷九弱乏力受傷的模樣,對視一眼,在心底長長歎氣,他們就知道曆劫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能夠依靠所體會的情緒頓悟修煉,但終究是心傷。
“小殿下,我們魔界現在掌管著輪回轉世,與人世情債。”
“人世情債?”殷九弱頭暈目眩,還是勉力交談,以轉移自己此刻紛擾的心緒。
“是的,我們有姻緣簿副冊,可以查看世間人的姻緣。”
“能修改嗎?”
三王麵麵相覷,試探著問:
“小殿下,究竟是哪一位傷了您?我們魔界雖然淪落至此,但教訓一兩個人應該還是夠的。”
本來倦怠的殷九弱聽見這等打抱不平的話語,心底的陰霾散去不少。
好歹知道了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興許是好的開始。
“小殿下,您告訴我們吧,我們當年可是打架的一把好手,隻是現在韜光養晦,看著不太行而已。”三王擼上袖子,躍躍欲試。
“不必了,我已經報複過了,”殷九弱按住刺痛的頭,眉心蹙起,笑容憂鬱。
當著扶清的麵形神俱滅,卻又活了下來,從此天大地大,永不相見。
也算騙過她一次吧。
三王皆露出狐疑的表情,這一番小殿下以魂魄狀態歸來,就已經夠離譜,怎麼受了欺負還不報複回去呢?
他們魔族人還沒那麼好欺負。
“小殿下,姻緣的確能夠修改,隻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
“什麼代價?”殷九弱輕笑,如今她孑然一身,難道還怕失去什麼嗎?
狼王搖搖頭:“小殿下,天意
不可知,代價是什麼,什麼時候到來,都無法預測。”
聞言,殷九弱瀟灑一笑,“將姻緣冊給我吧,我想劃掉那個人。”
“是,”狼王伸出手,微光暫閃後,一本薄薄的卷冊出現,恭敬地遞給殷九弱。
卷冊入手生溫,似乎能直接感情到所觸之人的信息,自動翻到了屬於殷九弱的那一頁。
三王湊過來一觀,隻見紙張上黑色字跡浸透紙背:
[殷九弱
扶清
緣]
旁邊有一根翠綠色的連理枝,隻是樹枝細弱,看著有種搖搖欲墜之感。
“小殿下您與此人本無緣,這連理枝也是強行相接的,奇怪奇怪,”狼王看著這奇異的一幕,連連出聲,“連接你們二人姻緣的人,神力通天,逆轉因果,但隻需……”
他引導著殷九弱以指為筆,輕輕在那連理枝上劃了一道,翠綠色的樹枝直接斷裂,生機消逝,變作枯敗。
卷冊上的“緣”字,也跟著變作“緣儘”。
殷九弱靜靜看著這樣的變化,稍微凝實的魂體顯出絲絲快意。
因為斬斷緣分消耗的靈氣巨大,她再次感到眼前模糊不清,隻能昏睡過去。
“小殿下且安心休息,過段日子我們再回魔界從長計議。”
這些日子,方外魔氣已除,異界暫時無法來犯,整個修仙界都沉浸在這樣安寧祥和的氣氛中,人人歡喜快樂不已。
鶴雪峰上,仍然冰封萬裡大雪覆蓋,梅花林景致極盛,臨月居旁的梧桐反倒有了枯萎之象。
“沈少主,來鶴雪峰有何貴乾?”仙鶴童子正在掃雪,抬眼便看見沈滄離禦劍站在結界外。
沈滄離今日盛裝打扮了一番,麵如白玉,英氣而美麗,“仙鶴童子,我來與長梵商量我們的婚事。”
“婚事?”仙鶴童子嘀咕了幾句,記起好像是有過這麼一回事,是當時尊上的師父定下的,“沈少主,但是我家尊上正閉關修養,不好隨意打擾……”
聞言,沈滄離立馬皺了皺眉,“仙鶴童子,以我和長梵的關係,我想應該不存在打擾這一說,她與我自幼相識,情深意重,不是誰都能比得過的。”
“是嗎?”仙鶴童子用翅膀撓了撓腦袋,有些舉棋不定進退兩難,尊上吩咐過不可讓人打擾,但沈少主又這樣說話……
一隻鶴苦惱起來,差點兒薅掉頭上的機關羽毛。
正在這時,臨月居的木門打開,凜冽的寒風吹進,屋簷上的冰雪似乎泛著冰藍色的冷光。
扶清未曾束發,三千青絲隨風飄舞,雪白的法袍罕見地有些皺,女人眼眸清澈無塵、空洞虛無,就這麼心無旁騖地往外走。
“長……長梵,”沈滄離的意氣風發在這一刻消失,她有些意外於扶清的模樣,女人看似仍然淡漠聖潔,但好像有些魂不守舍。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長梵,即便當年她們外出曆練,身陷險境千鈞一發之時,長梵也一直是那副威嚴冷靜的肅穆模樣。
扶清並未回應,隻是不疾不徐地在雪地裡緩步而行,沈滄離不得已再次喊了一聲:
“長梵,我是滄離,等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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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扶清注意到沈滄離,熾霜劍受召而來,穩穩停在山崖外,女人似乎要禦劍離開,回首蹙眉淡淡問道:
“你有何事?”
她指.尖始終摩挲著翡色的碧玉玨,垂眸深思著什麼,外界的一言一語一花一草都無法得到她半分注意。
沈滄離追上來兩步,與扶清保持著兩個人的距離,斟酌著開口:
“長梵,家父家母今日催著我來問問你,如今魔氣已除,天下太平,我們的婚事定在三個月後可好?”
“雖然我們都是修仙之人,但一日在凡間生活,便按一日凡間的規矩來。聘禮聘書這些一應俱全,另外還會送兩隻靈雁過來。”
“另外我家已經廣發請帖給各大仙門,邀請他們前來參加我們的婚禮,沒有提前再跟你商量一次,長梵你不會生氣吧?”
沈滄離站在積雪的庭院裡,自顧自絮絮叨叨很久,一抬頭才發現扶清早已禦劍離開,隻留下一句似是而非的“隨你”。
“可能長梵有什麼要緊的事情吧,”沈滄離低頭思索半晌,決定就當扶清已經答應了婚事。
畢竟,她們相識已久,長梵也不可能不答應。
**
輪回獄裡十幾日過去,殷九弱在魔族靈力的滋養下,勉強能夠下地行走,隻是眼睛還未完全恢複,視物模糊,但好歹能自己走路了。
三王看著容貌白淨漂亮、氣質憂鬱的小殿下,頻頻拭淚,心裡百感交集。
“你們叫我小殿下?那麼,我應該是有兄弟姐妹的?”殷九弱剛走了兩步,麵色一白,捂住心臟。
即便成了魂體,熾霜劍這等神器造成的傷口,一樣曠日持久,疼痛不減半分。
“您本來有一位姐姐,兩位哥哥,但是……在千年前都戰死了,您現在是魔界獨苗。”
“所以,魔界現在隻有我們四個人嗎?”
“嗯,也不能這麼說,”三王羞澀不已,支支吾吾地道,“其實還有很多小魔小怪,但年齡太小,修為不高。”
狼王沉聲解釋:
“因此我們整個魔族才會在輪回獄休養生息,這兒主管一些枉死的冤魂投胎轉世,我們在此可以吸收純正的情緒,化為己用。”
“純正的情緒?”殷九弱雙眼一凜,周身散發著低沉清寒的氣息。
她想起那上古大陣的開啟方法,需要絕望之下的心尖血……
“正是,我們魔族以體會人間至情為修煉方法,修為高深者眾多。等小殿下傷好後,開始修煉,定然一日千裡。”
“小殿下歸來我太高興,都忘記去輪回獄當值了,”鷹王扶正頭冠,依依不舍地往外走。
忽然,拿著長槍的小魔怪,慌慌張張跑進殿裡來,大喊著不好了。
“滄瀾宗的長梵道尊,不顧禮法衝進來了。”
“長梵道尊?”三王苦思了一會兒,終於想起這人是誰,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惹不起惹不起啊,“扶清?她修為達到大圓滿,都快飛升上神,又跑來輪回獄做什麼?”
小魔怪一麵看了一眼殷九弱,一麵戰戰兢兢地回答:
“長梵道尊說,是為了找回自己的道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