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山上霞光萬丈,修羅族人頭戴鮮花,為了祝賀最寵愛的小王女即將大婚,紛紛拉著大家載歌載舞起來。
九尾狐族人大多穿著紅衣,此刻被好幾個修羅族人拉著跳舞,仿佛人群中盛開的重瓣芍藥。
聽見“忘機”的祝福之語,殷九弱真誠地笑了起來,廣尾樣式雙眼皮的褶皺呈現飛起的狀態,純黑眼仁落在清亮的眼白上,澄澈明淨。
即便已經確定對方並非殷九弱,扶清依舊會因為這雙眼的虔誠乾淨而恍惚。
她的小九就是這樣的,永遠純淨無畏,是那麼地永恒不滅,說活著一日,便喜歡自己一日。
若摩刹真的是小九,絕不會這樣對待自己,扶清的心緒微微顫栗起來,為了掩藏那種無法彌合的心痛。
她必須不斷告訴自己,小九對自己曾有多愛,就算那份愛裡已經摻雜了怨恨,但那份愛定然是不滅的。
她的小九,永遠純真無畏,愛意永恒不滅。
殷九弱發覺“忘機”的神色很是奇怪,明明是在祝福自己,那雙清且媚的眼睛卻掠過鋒利響亮的光,仿佛有什麼石破天驚的動靜在女人的內心悄然綻開。
然而,“忘機”的自製力似乎極好。
即便失落與絕望如瀑布般從雲端墜落,濺起刺骨的碎浪切割肌膚,但她還是清醒克製住了。
顯出了神族太初神尊弟子應有的禮儀氣度,不至於立刻失態。
“多謝多謝,忘機你是神尊的弟子,你的祝福肯定比旁人更有用更靈驗,”殷九弱眼裡蕩漾著真實的歡喜,還特意看了一眼已經在人群裡玩瘋了的歲歌,“我和歲歌想請你全程觀禮我們的婚禮,可以嗎?”
察覺到這兩人隔著人來人往的默契對視,不知為何陡然之間,扶清隻能強顏歡笑,“我聽說你們的婚禮要從修羅界開始一路回到魔界,共賀九九八十一天。”
遠處花叢中的花瓣顫顫地飄過來,沾滿一人的鬢發與衣袂。
今日無極仙山分明乃是晴日,扶清卻莫名覺得會有盛大的雨勢,將天空變作陰鬱不堪。
殷九弱又被其他族的人,拉去恭賀幾句,幾人你來我往地閒談,說著恭喜新婚的祝福之語,好不容易才脫身回來。
“是的,歲歌她說就是喜歡排場很大的感覺,剛好這些年魔界還是掙來了很多靈石,辦一場合她心意的婚禮還是很簡單的。”
這便是凡世之人成親時,會生出的歡喜與期待嗎?
扶清的手指收緊,泛白,清寒眉宇間有著冷沁的雪意,她想笑一笑,眼裡無端酸澀起來。
真奇怪啊,明明和小九成過親,可為什麼怎麼也想不起來,小九有沒有在成親那天這樣快樂過。
因為……成親是一場騙局,她不曾也不敢注意那人臉上的笑意,那會讓她清楚明晰自己的殘忍。
扶清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懦弱無能,然而實在是太遲了,追悔莫及早就沒有用了。
小九說得很對,她敢做不敢當
,選擇當一個劊子手?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再直接抹掉受害者的記憶,如此便可以心安理得。
多麼自私,多麼卑劣。
人群中嬉鬨喧囂之音更甚,扶清久久未能言語,終是喚道:
“摩刹殿下,恭喜了,看來你和王女的婚禮應該會很熱鬨,這麼多人都真心祝福你們。”
“嗯,我也沒想到修羅族的人緣會這麼好,”殷九弱謙虛地拱拱手,唇角上揚的笑意未散。
扶清半闔著濃睫,卻並未掩住眸中淡淡的血紅,旁人一望便覺她眼瞼浸血,恍有血珠跌落。
“忘機,你又想起你那個故人了嗎?”殷九弱有點擔心地看著紅衣清冷的九尾狐,“解鈴還需係鈴人,還是莫要畫地為牢才好,看開點。”
冗長的沉靜。
“畫地為牢也好,作繭自縛也罷,”扶清妖冶血紅但剔透的眼眸裡,仿佛下起婆娑煙雨,“我看不開。”
遠處湖邊綠柳如絲,迎風而蕩,殷九弱看著“忘機”這般執迷不悟的模樣,也不再多勸,道了句珍重而已。
“多謝殿下,您和王女在魔界的婚宴,我會按時參加送上祝福和賀禮,”扶清垂眸,她的小九也是魔族人,若有緣是否會在魔界少主的婚宴上相遇呢?
若有緣,若有緣的話,就請上天讓她們再相遇吧。
殷九弱仍舊不動聲色,至少表麵上十分歡迎“忘機”的到來,“那就好,那就好,我與歲歌都非常期待你的到來。如果太初神尊也能來的話,我們的婚禮必將今生難忘。”
“我……我師父她還在三十六重天閉關,”扶清頓了頓才想起自己的身份來,連忙轉圜話語。
“那可真是遺憾,”殷九弱在心裡長舒一口氣。
“有什麼遺憾的,我會給神尊送一份我們的新婚大禮,讓遠在三十六重天的她也能體會到我們婚禮的喜悅。”
“你啊,”殷九弱看著從遠處走來的歲歌,滿心無奈,也隻能由著她去。
歲歌提著一籃修羅界特有的大紅色靈果走過來,挑著眼問:
“摩刹,你們在聊什麼呢,聊得這麼開心?”
殷九弱自然而然地接過歲歌手上的籃子,就跟以前在桃花小鎮幫她提東西一樣。
“我邀請忘機來參加我們的婚禮。”
“八十一天她都可以全程觀看嗎?”歲歌和善地衝“忘機”笑著,長長的睫毛撩起,反倒莫名有種挑釁的味道,“我倒是不知道有這麼清閒自在的神族。”
發現歲歌的性格這幾十年根本沒變過,扶清心底一陣唏噓感歎,沉浸在這人是小九舊識的複雜心緒中。
這五百年來,她幻化劫身走遍九洲天下,所見許多物什,都曾與殷九弱相關,卻唯獨不能再見想見的人。
無疑是一種絕佳的諷刺。
“確定要慶賀八十一天嗎?”殷九弱還是覺得太誇張,不得不向歲歌求證。
塞給殷九弱一顆紅果子,歲歌秀眉輕挑,“說好八十一天,一天都不能少。我要讓姐姐,還
有天下人都好好看看我們的婚禮是多麼盛大。”
“你姐姐也同意了?”
“嗯,“歲歌一想到自家姐姐歲音的表情,就樂得止不住冷笑,“姐姐應該很開心我出嫁吧。”這樣就能落得清靜。
“八十一天太久了,”這一人在一起的畫麵有些刺眼,扶清微微一笑回答歲歌的話,“我在神界還有其他事要做,但殿下和王女大婚那日,我定然會前往祝賀。”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和摩刹都太期待忘機你的到來,”歲歌勾著唇媚笑,眼底晃過一絲敵意,直接攬住殷九弱的手臂,把人拉走,“過來我有個驚喜給你看。”
殷九弱衝“忘機”笑笑,從善如流地任由歲歌拉走自己,融入歡快慶祝的人群。
人群中,黑衣少女桃花眼顧盼生輝,被另一位容貌出眾的女人牽著,她們臉上都洋溢著濃濃的笑容,的確是天造地設的一對,般配極了。
扶清站在擁擠的人群外,紅衣環佩被山風吹得獵獵作響,孱弱的身形搖搖欲墜,蒼白的臉頰仿佛蘊著淒愴的底色。
她靜靜看著這一幕,奇怪的酸澀快從眼睛裡落下來。
有人端來無極山上特產的美酒,惜花醉,濃烈的酒香混著花香散開,如純潔的大雨般灑落在所有人身上。
“殿下和王女不親一個嗎?”有好事的九尾狐族高聲喊著。
“對啊對啊,親一個吧,反正都要成婚了,有什麼好害羞的。”
“快親親抱抱,我們大家都等著呢,殿下殿下。”
這一下更多人起哄,將殷九弱和歲歌包圍在一處,後山上的並蒂蓮盛開,那樣清遠淡雅的芬芳隨著霧氣彌漫至每一處。
殷九弱被許許多多的人包圍著,悠揚喜慶的樂聲,令她覺得又歡喜又可怖,滿目都是喜悅的紅色。
太紅了,紅得好像是……一個騙局。
她本能地想要後退,想要逃跑,害怕這也是假的,在她最放鬆、以為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時候,再讓她重新墜入深淵的騙局。
阿引正站在這兩人身邊,鼓掌拍手叫好,忽然發現剛才還笑容禮貌得體的殷九弱,中邪一般後退,臉色也慘白起來。
她急忙上前,擋住殷九弱,一邊幫忙應付眾人,一邊安撫殷九弱,“哎呀,人家殿下和王女還是新婚,臉皮薄,你們就彆吵了。”
另一邊,歲歌也發現了殷九弱的不對勁,使了個眼色給自己的族人,讓他們趕快讓出一條路來。
終於,那種喜慶歡樂的喧囂散去,殷九弱額頭沁出冷冷的薄汗,被阿引和歲歌攙扶回到了寢殿裡。
入目是通明的燈火以及雅致平靜的月白色,那深入骨髓的恐懼漸漸散去,她恢複平靜,雙眼由驚惶變作冷然。
“你怎麼了?”歲歌擔憂地看著殷九弱,感覺這應該跟這人以前的經曆有關,但又不是那麼確定。
“沒事,過一會兒就好了,”殷九弱垂目養神,手指摩挲著放在桌上的茶盞,“昨晚沒睡好,有點頭暈。”
“真的嗎?你看上去很不好的樣子,還是說你有婚前恐懼症?”歲歌狐疑地打量著殷九弱,覺得這人真是死倔死倔的,有話憋著不說,氣死她了。
“不用擔心,§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殷九弱目光虛弱地安撫歲歌,“就是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過一會兒就能恢複正常。”
“好吧,”歲歌點點頭,她並不是一個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反倒更喜歡這樣有距離有空間的交往,“我先去沐浴,你還需要什麼嗎?”
“想要再多一點燈,”殷九弱勾唇笑了笑。
“好,我讓他們給你拿,”歲歌看著已經異常明亮的大殿,沒有多問直接答應了殷九弱的要求。
等歲歌離開,阿引長長地歎氣,盯著殷九弱看,“你和歲歌成親,真的是明智之舉嗎?”
“是啊,修羅王族勢力龐大,隻是地處三界最偏僻的地方,與其他族之間貿易交流往來不便,”殷九弱煞有介事地給阿引講解,“而魔族這些年打通了九洲大陸各地的商路,人脈資源豐富,與他們算是強強聯合。”
“而且,在大婚之後,魔族不僅要發展經濟貿易,我也要提升自己的修為,爭取早日有資格得到上古魔尊的傳承。”她跟阿引補充道。
“所以呢?”阿引一向對經營族類的生意沒有興趣,他們九尾狐族天生神族血脈,血統高貴,有天道庇佑,她不太能理解魔族在人口凋零後生存的艱辛。
“我們魔族需要大量靈石恢複實力,購買仙果藥材、法器、功法,還有打造機關防禦、重建軍隊等等,和修羅族合作雙贏是最好的。”
因為混血的關係,這些年殷九弱刻苦修煉,修煉速度雖然很快,但修煉時日太短,在魔族隻能算個中等偏上。
除了她的血特彆有用,一滴下去可令傷者枯骨生肌,令他人功力大增。
換句話說她就像唐僧肉,沒有自保之力,又很“招蜂引蝶”。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們青丘的特產在你那兒就買得不錯。我娘親說明年還要加大力度,”阿引頭疼地打斷,她心裡明白,殷九弱這些年殫精竭慮想要振興魔族,但她的重點不是這個,“我是問你喜歡歲歌嗎?”
聽到這個問題,殷九弱靜默許久,說不上是苦笑,還是釋然地笑,“至少現在我還不喜歡她,但我和她的情況,其實喜不喜歡不是最重要的。”
“那什麼才是重要的?”阿引無端想起了衝憂,那個即便暗傷疼痛。也依舊溫柔優雅的女人,每次拒絕自己的時候,也是這樣的說辭。
這些有過情傷的人,怎麼都這麼難以理解?難道說被徹底傷過一次後,便如此難以愈合嗎?
“開心是最重要的了,”殷九弱眼裡是漫不經心的笑意和瀟灑,“我和歲歌在一起會很快樂的。”
她答應過自己要過得快樂,便不會食言。
如果連答應自己的事都做不到,那還有什麼意思,畢竟自己是這個世界上唯一能完全相信的人。
“你們真的好複雜,我不懂,我真的不懂,”阿引
再次歎息起來,“對了,為了避免多生事端,衝憂隻能通過投影咒觀看你的婚禮了。”
“嗯,這些年多謝你幫我照顧師姐,”殷九弱此刻露出真心的笑,又從懷裡拿出厚厚一封信,“我給師姐寫的信,麻煩你回去的時候帶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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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過信,阿引自顧自搖搖頭,嘀嘀咕咕說:“我照顧她可跟你沒關係哦,是我自己想。就算你不說,我也會把她接來青丘,隻可惜她不領情。”
“師姐怎麼可能不領情,”殷九弱想到衝憂在信裡告訴自己她在青丘過得很好很開心,“我師姐對你肯定有感情的,不然也不會在你那住那麼久。”
“那我直接跟她表白的時候,為什麼她總說我還小?”阿引一雙狐狸眼愁得不得了,全無九尾狐那股勾人的勁兒,倒像個為情所困的凡人。
殷九弱看著阿引懨懨的樣子,實在無語,“你怎麼這麼笨,師姐有那麼多去處,還願意待在青丘,能對你沒一點意思?但你也總得給人家一點時間吧。”
沒見過在人家養病期間,就急哄哄表白的,也不怕把彆人嚇到。
“誰知道呢,”阿引心裡一片惆悵,盈了滿目的淚光,“我怕我萬一覺得衝憂姐姐對我有意思,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那樣我哪裡受得了。”
“也是,”殷九弱拍拍阿引的肩,對此倒是深有體會,“那你慢慢熬吧,愛莫能助。”
淚眼汪汪的阿引:“……”
她就知道這一對師姐妹都壞,就知道欺負狐狸。
看著阿引耷拉著尾巴出去,殷九弱涼涼地喊了一聲:“阿引,把尾巴收好再走,你不是說你們狐狸的尾巴隻能老婆摸嗎?就你高調,還給尾巴挑染顏色。”
“你竟然不安慰我?虧我還天天給你送信,”阿引有氣無力地往外走,還是聽話地把九條粉白色的尾巴都收起來。
走到大殿外,剛好遇見沐浴歸來的歲歌,兩人對視一眼,還是阿引先開口:
“王女,你是真心和殿下成親嗎?”
“我和摩刹是利益聯姻,你明白吧,這種東西隻有靠日久生情,”歲歌大大咧咧沒心沒肺地笑,“所以先成親唄,我和摩刹都很樂意跟對方成親,怎麼你還擔心我騙她不成?”
阿引注視著歲歌的眼睛,一雙杏眼大而水潤,遠處燈光重重,映在眸中,點滴成星。
“我聽說王女當年和摩刹在凡間有過朋友之誼?”阿引把音量放得很小。
“放心吧,青丘帝姬,這兒有我修羅族的禁製,普通的妖魔仙怪是聽不到我們在說什麼的。”
“其實,我有幾次發現王女你有時候會看著一幅畫卷發呆,所以心有好奇,在想你的故事到底和誰有關,”阿引狀似不經意地笑笑。
“阿引姑娘,每個人都有過去,隨意探究旁人的秘密並不是一個好習慣哦,”歲歌笑得嬌媚動人,“我和殿下她在一起,隻會非常開心快樂,你隻需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真的嗎?我擔心九……摩刹。”
“兩個受過傷的人互相舔舐傷口,用體溫取暖?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本身就是一種人世間少有的溫暖,當然會有幸福。”
“你和摩刹殿下的說法真是出奇地一致。”
“是嗎?”歲歌一下笑得春意滿滿,媚眼拋給阿引,“那我和她真是般配啊,默契也太好了,你有什麼好再擔心的?”
阿引皺眉,仔細想了一會兒,或許這兩人說的都對,利益聯姻後天長地久,總會日久生情的,就算沒有生情,也有朋友情誼。
總比刻骨銘心的愛戀,其實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