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九弱躺在錦繡臥榻上,眼角被軟軟的肉墊擦了一遍又一遍,貓爪上還沾著一點芋泥的甜香。
本來還留有一絲懷疑,但她現在非常確定眼前無法無天的小貓就是扶清。
揪住小貓後頸的手指加重後又放緩了力道,讓小貓踩在織錦被麵上,便聽見一聲軟乎乎的貓叫。
貓叫聲中還夾雜著鈴鐺搖晃的清脆聲響,莫名有幾分活潑可愛的味道,讓人聯想到春日的陽光和嫩黃色小花。
毛茸茸的貓毛吸水效果很好,沒幾下殷九弱的臉上就變得溫暖乾燥。
“誰給你戴的鈴鐺?”殷九弱散漫地笑了一聲,不願在扶清麵前流眼淚,掩飾般地彈了彈金色的小鈴鐺。
清脆的聲音在寢殿一角響起,並不是很大聲,隻令明亮的燭火也跟著搖曳幾分。
可能是扶清變換容貌的那隻小貓就戴著鈴鐺,殷九弱心想以扶清古板正經的性格,應該做不出戴鈴鐺的事情。
不對,現在沒有扶清做不出來的事情。
小白貓趁機討好地蹭蹭殷九弱的手指,喵嗚幾聲算是回答。
這隻小貓毛色純白、瞳孔幽藍、鼻尖肉墊都是粉粉,蹭完手後又換著方式貼近殷九弱。
小動物的鼻息微弱,應該在庭院那吹了很久冷風,所以渾身冰涼,小爪墊冰冰的。
心知扶清應該在庭院不知名的地方等了自己許久,殷九弱隻在心裡輕笑一聲,覺得女人現在真是變本加厲,無所不用其極。
非要接近自己是做什麼,總不會真的是因為愛吧,還變成貓來給自己擦眼淚?
又是知道自己在謝弱水那兒吃了閉門羹,於是送點心再體貼地變成貓,好讓自己心軟一點,不好意思直接把人趕走。
真是變換模樣變出經驗來了。
似乎確定殷九弱沒有再流眼淚,小貓心滿意足地趴在她肩上,悄悄地用毛茸茸的腦袋靠在殷九弱胸口。
聽見對方胸腔裡傳來的心跳聲。
察覺到扶清的動作,殷九弱瞬間移開身體,導致小白貓懵懵地摔在羽被上,微藍清澈的大眼睛朦朦朧朧。
本以為扶清會見好就收,殷九弱側著身體準備閉眼睡覺,豈料扶清仗著自己的小貓形態,再次轉過來趴在殷九弱心口。
粉白的耳朵時不時動兩下。
看著懷裡的毛團子,殷九弱一時之間下不去手拎走,冰涼的肌膚被小貓的鼻息暖熱。
她隻覺得女人足夠倔強,放著好好的三十六重天不住,不當那萬神敬仰的太初神尊,非要在魔界這個小地方,當個沒名沒分的小妾。
自己或許不會再喜歡上彆人,但也不會被扶清打動。
絕不會被打動。
好在扶清沒有更多的動作,殷九弱也就勉強當作相安無事決定趕快睡覺。
然而此刻她的心底滿是與謝弱水在迷霧海前的對峙一幕,怎麼也睡不著。
她回來時便渾身發冷,現在更是從很深很深
的地方湧上疲憊寒意。
那時,她站在神獄的馬車前,迷霧海的海風吹拂,期待那馬車車簾能掀開一瞬,有幸得見自己娘親的容貌。
然而,這樣的願望並沒有實現,謝弱水隻是喊上自己唯一的徒弟,便駕駛著馬車離開。
“吾之弟子,即便不教,也不許旁人多事。”
短短半天,謝弱水在迷霧海邊的這一句話,便在神界傳遍了,眾仙神紛紛議論,感覺司獄大人幾千萬年都不曾離開神界。
這一次,還真是為了給寵愛的小徒弟找場子,還真是師徒情深。
那位小徒弟好像是一隻草妖出身,當年在凡界飽受風吹雨打,一場暴雪差點兒折彎小草妖的根莖。
幸虧遇上動了惻隱之心的司獄大人,才沒變作來年那片草地的肥料,一朝山雞變鳳凰。
神族也並沒有幾個人知道殷九弱與謝弱水的關係,所以他們當著殷九弱這位摩刹仙尊的麵,也聊得熱火朝天十分儘興。
說什麼司獄大人一直都是單身,沒有成親沒有父母沒有孩子,但偏偏跟這個小草妖有緣,救其於危難間。
殷九弱聽得很清楚,那個掌管凡間水域質量的神仙對此侃侃而談。
“這就是娘親對孩子的保護了,小草妖早就被司獄大人當女兒養,護短一點也是正常的,哪個娘親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可能這就是為人娘親會做的事情。?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鎮風樓熄滅的燈火裡,殷九弱枕著雙手,盯著幽光陣陣的殿頂,那裡鋪陳著會在夜裡發光的粼光金帳,這樣看上去好似躺在漫天星星下。
“可能這就是為人娘親會做的事情。”
“吾之弟子,即便不教,也不許旁人多事。”
這兩句話在殷九弱腦海裡循環響起,揮之不去。
諷刺的是,她無法判斷這兩句話的正確真偽,因為在她這麼多年的人生裡,沒有任何名為娘親的參照物。
娘親到底會做什麼?
曾經在凡世暴雨的夜,她也想過這個問題。
那天的雨很大,她坐在勉強能避雨的茅草屋下,看見白茫茫一片,雨點密集撞得粉碎落地紛紛成了水沫。
她看見隔壁家小孩的娘親打著破洞的紙傘,把破洞移向自己這邊,好讓懷裡的小孩少被淋濕一點。
於是,她第一次知道娘親是會為你打傘的人。
所以到了今天,她的感受也不過一句,果真如此。
謝弱水會為那個小草妖一直打傘。
而第一個為自己撐傘的人……算了,不想也罷。
反正她絕不會對扶清有一絲一毫的心軟。
殷九弱神清目明,濃睫垂下,大殿頂細如銀絲的流光落在她臉上,照出一片冷淡之色。
她側過身將錦被拉上,想要閉目安眠,卻忘了身邊還有一隻又小又軟的團子。
這麼一轉身,差點兒把團子壓到。
想到風采驚世、清寒如月的太初神尊,會屈尊降貴變為一隻身嬌體軟的小
貓,殷九弱便覺得扶清跟心魔比起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真不知誰更瘋邪一點。
當扶清同意給自己做小的時候,這人就徹底瘋了吧,指不定早就被心魔操控了心智。
隻不過,扶清瘋不瘋又與自己何乾,察覺到自己心裡對小貓本能的柔軟與喜愛後,殷九弱再次在心裡提醒自己可彆上扶清的當。
這女人慣會以絕色外表、以柔情蜜意、以溫馨故事,蠱惑人心,如那畫皮妖物一般,變幻無常,在對方放鬆警惕時,再給予致命一擊。
這種事情,她經曆多了,能不長記性嗎?
就在這時,小貓終於溫熱起來的爪墊再次撫上殷九弱的眼睛,如綿軟雨絲輕撫過麵頰。
殷九弱保持著不動的姿.勢,前幾天對扶清生出的幾許愧疚之心,在慢慢消散。
她覺得自己就該做一個卑劣之人,最多把扶清當時雙.修,增進修為的工具就好了。
這女人當年利用自己欺騙自己,毫無愧意,怎麼偏偏到了自己這兒,不過是和扶清你情我願地做那檔子事,自己就會生出那麼多的歉疚。
心疼扶清絕對會是自己不幸的開始。
這一點,殷九弱十分明白,她把小貓抱到另一邊,自己側身過去準備入睡。
有時候想想真好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繼承了誰的性子,怎麼就渣不起來,睡了對方幾次就會想到得負責。
否則,就輾轉反側,良心難安。
可能今晚太過多愁善感,她之前一直避免想到扶清,今天卻沒能壓製住,實在是罪過。
這時,殷九弱在清淡的瑩光中,感受到一陣帶著熱切之意的溫柔舔.舐。
那小貓見殷九弱不理人,便直接趴過來,伸出粉.嫩舌.尖妄圖引起注意,整隻熱乎乎的小身體貼住殷九弱冰冷的心口,帶來妥帖暖意。
被扶清連續幾次的打擾,殷九弱滿心無語,倒把謝弱水的事情忘得一乾二淨,現在隻想著要怎麼整治這隻白團子。
貓好像都不愛洗澡,乾脆丟水裡去……但扶清又不是真的貓,反而麻煩。
“九弱,你睡著了嗎?”
寢宮外想起歲歌帶著濃重鼻音的聲線,殷九弱連忙掀開被子起身跑去開門。
扶清變作的小白貓短手短腳,根本追不上殷九弱的速度。
“怎麼這麼晚不睡,你感冒了?”
“對啊,”歲歌鼻尖紅紅的,亮出手裡提的兩壇子酒,“但是你今天不開心,我不得來和你喝兩杯。”
“感冒了還喝酒?”殷九弱眉心輕擰,無奈地笑。
“哼,奴家要不是怕傳染給殿下你,早就過來陪你睡了,”歲歌眼尖已經看到了殷九弱床上的小白貓,媚眼如絲地笑,“殿下,郎中說我隻要再調理調理,就能懷上孩子了,你之後可要努力哦。”
殷九弱:“……”
“又玩金屋藏嬌這一套?”歲歌壓低聲音狡黠道,“裡麵誰啊,該不會真是那個誰吧?”
“我送你回去休息,”殷
九弱拉住歲歌就往另一個方向走。
“殿下好貼心呢,奴家好愛你?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歲歌笑意盈盈地挽著殷九弱。
走出很遠,歲歌才漫不經心地說:“怎麼,和神尊夜裡翻雲覆雨,很享受嗎?”
殷九弱支支吾吾,歲歌一下笑出聲來,“嗯,也不知道神尊能不能生孩子,你要是把她做到懷上孩子,也挺有意思的。”
“你是看熱鬨不嫌事大。”
“白送上門的絕色女人,”歲歌笑容玩味,“你睡一睡又不吃虧,請你放輕鬆一點。”
鎮風樓的寢宮,偌大的床榻上,扶清一人獨坐在冷透的被衾裡,神色晦暗不明。
殷九弱已經整整離開了一個時辰,她止不住想象那兩人到底會做什麼事……
被灌了一壇子酒回來,殷九弱渾身上下都染著歲歌寢殿裡的冷香,她剛剛推門虛掩的大門,回到床邊,那隻小白貓嗷嗚一聲飛到她身上來。
一人一貓一起栽倒在床榻上。
扶清一想到這幾天,殷九弱與歲歌出雙入對,經常接待外客,兩人端的是天造地設、異常恩愛的模樣,空空的心中便泛起更多酸苦,便不禁在溫柔的舔.舐中,用上了小小尖尖的牙齒。
甚至因為過於出神,漸漸便不小心弄過頭,帶來了幾乎窒息的感覺。
聽見扶清帶著鼻音的嗚咽聲,殷九弱下意識就要收回手指,不想卻被女人不舍地留住,怎麼都不肯乖乖地放開。
“你……你這隻貓也太倔了。”
然而,殷九弱並未估算到扶清變成小貓後的力氣,收回的力氣大了些,竟然不小心弄破了小白貓嬌.嫩的唇角,引來更輕更弱的一聲嗚咽。
這樣細碎奇怪的疼痛,莫名在一片清寒中給這兩人帶來安寧平靜。
殷九弱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給扶清上藥,畢竟扶清肯定覺得自己以為她就是一隻貓,而自己一向喜歡小動物。
她直接從床榻間坐起,信手揮動點燃桌案上一盞明燈,很快下床穿好鞋履。
“你彆動,”她對小白貓指揮道。
窗外細雨如絲,殷九弱記得侍女將一些魔界傷藥放在大殿後麵的漆金高櫃裡,說是櫃子其實形似尖塔。
魔界偏愛這樣的製式風格,暗金色塔尖佐以金色蓮花,顯得詭譎朦朧,生人莫敢隨意近前。
她找來傷藥的速度很快,細口瓷瓶裡倒出細膩白色的沫子,再用小銀勺挑到唇角的傷口上。
給扶清上藥已經是她最後的耐心。
倏爾,殷九弱發現扶清變換的不是一隻小貓,好像是朏朏,前幾天妖族進獻來的山海異獸,形似貓,拖著一條長長的白色尾巴。
殷九弱現在就能感覺到那條白尾.巴討好諂媚地圈住自己的手指。
她在心裡嗤笑一聲,如果扶清永遠當個白乎乎毛茸茸的團子,倒也不錯。
不會說人話,隻會喵喵叫幾聲。
這樣的話,女人這張清寒絕色的臉,就不會一天天在魔界招搖,惹
人心煩意亂。
喝過酒,又被扶清鬨騰這幾下,殷九弱心裡的愁緒儘數散去,將白團子形態的扶清用被子壓在床上,她一個人舒舒服服地沐浴完畢後,很快進入夢鄉。
深夜裡,扶清聽著殷九弱清淺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猜想她應該睡熟了,便想恢複原形,好被殷九弱抱一抱。
然而,昨日的神罰重了些,兼之很久未用絕情丹壓製心魔,扶清好不容易從被子地鑽出來,全身乏力,勉強變回人身,竟然寸.縷未著。
雪白肌膚上新舊鞭.痕不一,今日新添的一百道血痕,還時不時裂出溫熱血液,又在半空中化為點點瑩塵,照亮黑暗的夜。
這是神力流失的體現,不劇烈無聲響,隻是緩緩流逝,恰好在這黑夜中點亮一方小天地。
容色冷清的女人眼尾浮現病態的水色,卷翹的睫羽顫個不停,肌膚宛若沁紅的軟玉。
她小心翼翼地鑽到殷九弱懷裡,那顆朱砂色的紅痣掠過殷九弱冷白的手腕,襯得女人腰肢更加細軟。
可能是因為心緒難安的緣故,扶清感覺到殷九弱的體溫很低,時不時還伴有輕顫,她沒能忍住將人抱得更緊一些。
好歹將殷九弱的體溫恢複正常,扶清自己惹得肌膚潮.紅,情.動不已。
其實,殷九弱睡覺一直不太安穩,特彆喜歡踢被子,僅僅入睡兩個時辰,扶清就給她蓋了六次被子。
這麼一陣接觸後,女人白皙光潔的額上有了一層薄汗,傷痕淡淡的肌膚暈著粉.紅。
細雨中,魔界夜晚的天空分外澄淨,星星和月亮像是都被雨水洗濯過。
殷九弱半夜暈乎乎地醒來,各處都是熟悉的觸感,一下一下的。
睜眼便看見懷裡女人鮮嫩白淨的肌膚上青紫的痕跡還未消退,唇色豔麗得像是盛開的野罌.粟。
得了,現在膽大包天已經無法形容扶清了,殷九弱因為醉酒的緣故,並不想動,然而各處的感受卻更加靈敏。
鼻腔盈滿獨屬於扶清的清甜氣息,耳邊鈴鐺的清脆聲響小小的,不明顯卻跟扶清低低的息一樣無法忽視。
黑暗中,殷九弱發現女人似乎換上了雪白法衣,衣著潔淨齊整,唯有下擺並未有腰帶束縛,露出修.長白嫩的雙腿,如一片晶瑩的山雪。
更綿軟的地方艱難地想要包裹住更多。
暗夜的螢光被女人垂落的長發割裂,投在她鞭傷交錯的肌膚上,令人想起某副絕豔而斑駁的古畫。
細雨霏霏中,傳來雨落傘麵的聲音。
“請問殿下已經睡了嗎?”一個女子的問話聲在寢殿外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