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太陽雨(四)(2 / 2)

掌心把玩著的矢車菊刹那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顆包裝精致的糖果。

雨宮清硯的第一反應不是看那顆糖,他看著斷掉的花莖,皺眉道:“你拔我的花?”

係統並沒有給出任何解釋,而且自顧自地說起了另一段話。

【曾經為我發布過一千個任務的係統熱衷於時間和糖果,雖然原因不明,但是他給我的絕大多數任務獎勵都有關時間和糖果。】

雨宮清硯想起了自己在完成任務後經常收到的那些垃圾,他皮笑肉不笑道:“你是想說,你喜歡垃圾……”

【那個係統叫做221號。】

雨宮清硯的話音戛然而止。

【隱藏在221號之下的操縱者與我有著相同的臉,他的名字叫做雨宮清硯,當你某天成為223號,你就會看到更多你現在看不到的東西。】

雨宮清硯愣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該保持沉默。

他一直以為222號的係統是111號,結果再往上一個序號竟然不是111而是221,如果221號也是雨宮清硯,那麼前麵的兩百多個序號代表著什麼?222號是為了證明自己沒有做錯選擇,那前麵更多的重啟的又是在證明什麼?

他正要追問,那道如影隨形地附著在他耳畔一千多天的聲音卻如潮水般褪去,隻餘下一片寂靜。

他看著空蕩蕩的花莖,切麵平整,但是原本精心養護的藍色花朵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那是那個名為222號的係統帶走的唯一一樣東西。

在多羅碧加樂園,吃下那粒膠囊後他陷入昏迷,但是醒來時他自己回到了諸伏景光的家裡,按照諸伏景光的說法,他打開門時發現了躺在門口的他和工藤新一。

排除一切不可能,把他和工藤新一送過來的人似乎隻有一個。

在他盯著空蕩蕩的花莖出神時,一道熟悉的聲音引回了他的注意力。

“zero,這個問題很難形容……總之等你見到他你就明白了。”

雨宮清硯聞聲轉過身,正巧與打開門的兩人迎麵對上視線。

他站在椅子上,眨了眨眼。

上一次見波本威士忌還是在離開那個天台的時候,按照諸伏景光眼中的時間流速,那是在三年之前。

三年過去,諸伏景光身上已然出現了一些細微的變化,但是波本威士忌卻好像是跟著他去了二十年前度過了三天一樣,渾身上下竟然看不出絲毫不同。

他上下打量著那個金發青年,那個金發青年也上下打量著他,半晌,那張笑容本就已經僵住的臉上的表情逐漸裂開。

雨宮清硯好奇地等待對方接下來的反應。

“這是……那個混蛋……”

安室透顫抖地抬起手指了指站在放在窗邊的椅子上的孩子,僵硬地轉頭看向身旁的好友,失聲道:

“這是……雨宮清硯的兒子??”

“啊?等等,不是!!”

“那個混蛋他竟然敢讓你給他養兒子?!”

“不不不先等等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像是被好友劇烈的情緒波動影響,諸伏景光莫名跟著慌張起來,他胡亂擺了擺手,終於想起了什麼,轉頭求助道:

“你也解釋一下啊!!”

那個站在椅子上靜靜圍觀的孩子歪了歪頭,忽然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諸伏景光心裡一驚,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等等你還是不要解釋了讓我來——”

帶著孩童獨有的清澈柔軟的嗓音在客廳裡響起:“爸爸~”

安室透:“雨宮清硯那個混蛋在哪?!!”

*

諸伏景光偶爾會想,那個人究竟付出了什麼代價。

從很久之前起他就覺得雨宮清硯能看到他無法看到的風景,甚至是聽到他無法聽到的聲音。

那個人與他待在一起,似乎隻有兩個人,但是那個人卻無所顧忌地與不知道存在於哪裡的第三個人對話。

起初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後來以為那或許是精神疾病,但是不知從哪一天起,他生出了第三個人真實存在的想法。

如果有一個人在向雨宮清硯發布一些無厘頭的任務,那麼那些無法理解

的行為似乎變得有跡可循了起來,如果有一個人在與雨宮清硯進行對話,那麼那些前言不搭後語的話語似乎也可以讀懂了。

三年前,他不知道那個人付出了什麼代價來救他,三年後,他不知道那個人付出了什麼代價留下來。

難以置信,仿佛隨時都會消失不見的雨宮清硯竟然留下來了。

他不知道那個人和管理官究竟談了什麼,等到他知道時,那個人已經變成了他的協助人。

他起初以為那是因為變成了小孩子迫不得已選擇的延長停留,但是那個人卻告訴他,自己隨時可以恢複原樣。

“那為什麼不讓自己恢複呢?”

享受著辦公室裡的同僚們的零食的孩子淡淡道:“因為我沒有過去。”

諸伏景光無法理解這句“沒有過去”的含義。

他曾經懷疑過雨宮清硯是否沒有過去,畢竟就連最精密的情報網都無法查到有關那個人加入組織之前的生平,就像是一個憑空出現的人。

就在他問出這個問題的第二天,真正的雨宮清硯就站在了他麵前——與他身高相持版本的雨宮清硯。

他們照常一起前往警察廳,辦公室裡的同僚們仿佛經曆了世界觀的重塑才勉強接受了那個孩子一夜長大的現實。

與組織的對決已經走到了最後階段,他相信在不久後的將來,那一方黑暗終將會被光明籠罩。

同樣是那一天,下班路上,諸伏景光看著身側的那個人,在走到家門口的那個路燈下時,他主動叫住了對方。

“你真的要留下來嗎?”他問。

“你不希望我留下來嗎?”那個人反問。

“我希望你能開心。”諸伏景光說:“我希望你選自己的最優解。”

“再讓你選一次,我要帶你走,你會怎麼選擇?”

諸伏景光看著那雙深綠色的眸子,他聽到自己回答:“抱歉,我不能這麼做。”

那個人說:“所以才會出現第三種選擇。”

第一種選擇是獨自離開,第二種帶他一起離開,諸伏景光不知道第三種選擇代表著什麼,但是他知道那並不是為他留下。

過去他懷疑那個人活在另一個世界,現在,他模糊地感知到,他們似乎身處在同一方世界裡了。

不是像三年前那個人為了他選擇來到這個世界裡,而是他悄無聲息地來到了那個人的世界裡。

諸伏景光無法形容那種玄妙的感覺,他知道那聽起來很奇怪,但是他還是想這麼說:

“我總覺得,好像不是你來到了這個世界,是這個世界到了你的世界裡……所以你才會留下。”

這是很奇怪的話,但是那個人聽了以後隻是微微一笑,說道:“第三種選擇是正確的。”

“第三種選擇是什麼?”諸伏景光問。

那個人笑而不語。

諸伏景光沒有追問,又好像其實他並不在意能否得到答案。

第三種選擇或許超出了他的認知

,就像是一個成年人可以變成孩童起初也超出了他的認知,或許未來的某天那個人為他揭開謎底,或許永遠都不會,但是看著那人臉上的笑意,像是被感染了似的,他也跟著笑起來。

那個人眼中有他無法看到的風景,他並不執著於能夠和那個人看同樣的風景,他執著的是能夠親眼看到仍舊在憑著自己的喜好去看那些風景的雨宮清硯。

三年前,他26歲,那個人27歲,三年後,他29歲,那個人在公安的助力下辦的身份證明卻還是寫著27歲。

雖然心裡覺得對方才是那個年長者,但大概是因為覺得自己更像是年長者加之近期見過對方孩童時的模樣,諸伏景光開始自持年長者的身份更加坦然地麵對一些問題。

借著那盞路燈的光,他看著那張熟悉的麵龐,認真問道:

“你會為我停留多久?”

“到我不愛你的那一天。”

聽到那個回答的那一刻,諸伏景光忽然鬆了口氣。

到我不愛你的那一天——那個人的出發點仍舊是自己,不會為外界而動搖改變本心。

很久之前,他曾經生出過自己能否改變那個人的想法,後來他才逐漸想明白,其實最初吸引了他的正是那個人身上那種無法預測的神秘和自由。

我愛你,但我仍舊是我自己——這似乎是他們在最早最早之前達成的第一個共識,也是他們在彼此身上發現的第一個共同之處。

那個人站在路燈下,就像過去很多次那樣張開手臂,笑著說:“好了,你可以感動到來抱我一下了。”

諸伏景光無奈地笑笑,就像過去很多次那樣與那個人相擁在一起。

他想說一些浪漫繾綣的情話,諸如我會永遠愛你等等來回應那句不似情話卻勝似情話的話語,但是相擁的那一刻,仿佛這個攜著寧靜和晚風的擁抱已經抵過了一切動人心弦的話語。

這是獨屬於他們的默契。

一牆之隔的院子裡,兩個矮矮的雪人並排依偎在一起,白日裡隨著陽光融化之處在夜晚降臨後凝結成冰,遠遠看去似乎已經化為了一個整體,但它們仍舊是兩個不同的個體。

愛你但是更愛自由,所以希望你也能擁有同等的自由;執著於你但是更執著於信念,所以希望你也能無所顧忌地繼續堅守信念。

愛你直至我不愛你的那一天——自我,自由,像風一樣無法捕捉,風暴中心卻始終藏有一方寧靜。

烏雲散儘,月光不答,風眼沉眠。

*

“有時間可以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嗎?”

“你一定要聽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很長。”

“有多長?”

“每天講一個故事,要講一千零一十天。”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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